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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钟,琥珀浓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匣子风波

所属书籍: 琉璃钟,琥珀浓

    江随觑着沈一拂阴霾的侧脸,道:「林小姐不愿说出钱的来路,应该是怕牵涉到少爷身上……」

    他没敢话说完,心里一边想着这林家人不是个东西,一边想这林家人惹谁不居然惹上林小姐。

    片刻后听沈一拂深吸一口气,道:「继续。」

    「林家多半只是想吓唬人,没过两日就要求放人,但徐汇的巡捕房不肯放人,说是掌控与漕帮勾连的供词。」江随说到此处顿一下,「应该是另有人『插』手,今日他们本是要押送林小姐去总巡捕房,有初步供词即可进正式讯问,我估『扌莫』他们是想要坐林小姐的罪名。」

    「可否查得出来是谁做的?」

    「来者显然打点过徐汇的巡捕房,巡捕房毕竟是法租界的领域。我们今天将人劫走,还只是用张司长的名义。

    言外之意是,若立时去追究,势必要亮出身份,谈在即,江随『扌莫』不透沈一拂的主意,不敢妄自做主。

    沈一拂微抬着头,下弧线划过一道锋利的弧度,「他们进疲劳讯问,烧的头发。」

    江随愕然片刻,「难怪一年不见,林小姐的长发……」

    「江副官。」

    「卑职在。」

    「林小姐受的这些委屈,是我之过。我回上海,是来谈,绝不是来找气受的。法律上的追责可以容后,私人恩怨刻不容缓。」

    江随登时站得笔直:「卑职白。」犹豫一下,「那林家那边……」

    「先不必让他们知道林小姐被我们带走。」沈一拂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片刻后抬眸:「只是这笔『账』,需得一笔一笔查清,才能一笔一笔清算。」

    *****

    是夜,徐汇巡捕房有两名巡捕,回家路上,被人拔光头发。据说两人顶着头皮尽掀的脑袋,鲜血淋漓倒在雨中,吊着一口气爬到医院去时,吓得医护面无人『色』。

    所幸,外头的风驰雨骤,没传进屋内,扰安枕之眠。

    云知在静谧的床上睡一日一夜,沈一拂也守一日一夜。

    军医说这种高度疲乏未眠的情形,补上两日眠是正常的。

    沈一拂不是不白这个道理。

    他们在战场上几天几夜不睡觉,回营后倒头睡个昏天黑也不是没有过。就是看睡得太沉,总担心饿伤身子,隔几小时就要唤起来吃点东西,云知越睡越上头,恨不得床黏在一块儿,每回被叫醒都不甘不愿发脾气:「我不要吃东西……」

    连脾气都发不到分钟,粥水端上来,看连坐在马桶上睡着,也就不忍再叫醒。

    更多时间就躺在身边陪,时而『扌莫扌莫』的体温、时而探探的鼻息,入夜,『迷迷』糊糊听忽然道:「别动我的匣子……」

    语意急促,说的却是梦话,他伸手,探到眼角的湿意。于是凑近问:「谁动你匣子?」

    或许压根没听到,抽抽鼻子,呼吸逐渐重归平顺。

    听到匣子,自然而然起白天在衣兜里看到的那一封信。

    既心疼,意外,他没想到能破译他设下的密码锁。转念一想,向来聪,连道光皇帝的密码都猜得到,何况是他。

    天一亮即叫来江随,将别墅的钥匙递过去,「匣子可能在书房内,若没在……」

    他惦着云知梦中的话,要是找不到,应是将匣子带回林家。

    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噩梦。

    这一天下来,他自知在林家受天大的委屈,但那家人到底是林老伯昀的亲眷,总还是想听说说来龙去脉,才替讨回公道。

    沈一拂沉默片刻,「没在,就先回来。」

    江随领命。

    *****

    徐汇区。

    林楚仙坐在男友汪隽的轿车上,思不蜀一路。

    算一算时间,从云知同家里闹翻,都过去五天。头几日因为捞不出云知,个个都装出懊丧的模样,二伯二伯母还去指摘爸爸的不是,楚仙心头早认定云知偷家里的钱,替父亲说几句,没料到幼歆冲自发一顿脾气,说千不该万不该去撬云知的匣子。

    之后吵一顿天翻覆,一气之下回学校,昨天听妈妈来电话,说云知被巡捕房放走,人也没回家,就不知去哪里。

    楚仙本来也没想回来,汪隽说他爸爸这来上海办事,就留几天,想同伯父伯母吃顿家常便饭。两人从恋爱起,双方家长都没正式见过面,汪公子主动提这件事,说他对是冲着结婚去的,心里高兴,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错失。

    回来之前,已经让母亲同家人知会过别提云知的事……不管怎么说,一大家子人将侄女送进巡捕房,要是叫外人听,指不定要作何想法。但心里仍是惴惴不安,要是幼歆还在别扭,存心拆的台呢?还有更糟的情况,万一云知这当口忽然跑回家,那该如何是?

    汪隽看一直发愣,打个响指:「快到家,还走呢?」

    回过来,拢拢刚烫过的长卷发,甜甜一笑:「我在想,今天晚上吃饭穿什么?就穿这身么?你爸爸妈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们啊,自然喜欢你这样温柔善良的。」

    笑笑,「我不漂亮么?」

    「我女朋友全校一美,谁敢说你不漂亮?」

    楚仙心满意足的抿抿唇,问:「不过,你说你爸爸这次来上海是代表军『政府』来议的……你到时也会去么?」

    「嗯。不过我就是给我爸爸做秘书的,这种场合哪轮得到我『插』嘴。」

    「那,一般这种谈判要怎么谈?」

    「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

    「我纯粹是奇。南北议是大事,孙先生能请你爸爸来做代表,说对他极是看重的。」

    听到女友吹捧,汪隽颇难免虚荣的一笑,但话里话外总要留个口儿:「我爸爸是外交次长,总长人不在国内,谈由他出面很正常。当然,他也只是其中一员,到时,粤军的杨将军、桂军的刘将军还有滇军的沈将军也都会出席,能否谈妥,还得看这位将军分量如何。」

    「这么慎重的么?到时是谁谈呀?」

    「这个嘛……」

    汪隽转着方向盘,车拐个道,前方别墅前停着一辆军用车,挡路,不得不刹车停下。

    因军用车的司机不在,汪隽的车停在后边等着,楚仙透过铁栅栏,看到这栋洋楼开了门:「奇怪,我从搬来这里就没见这家有过人,没想到竟是军官的家……」

    汪隽顺着她的眼神一并望过去,正好一名身量颀长的军官从里边出来,后头的兵士汇报着:「禀中尉,一楼三室二厅也都找过了,没有找到。」

    汪隽不由「咦」了一声,「这人不是……」

    「你认识?」

    「半年我随父亲去天津见过此人,他是沈中将的副官。」汪隽道:「你不是问我与谁和谈?就是直系陆军的沈中将……他之还做过你们学校的校长,你应该也见过吧?」

    楚仙心头一阵急跳。

    她从未同汪隽提及,不仅因沈校长曾在北大当众训斥过她,更因那人是她整个少女时期『迷』恋过的人……后来听闻他重回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时,她反而舒坦了——「明」终将回到天庭,她也总算能和痴心妄想的自己和解。

    可为什么沈先生的副官会出现在这里……

    江随看到好几辆车都被挡了,将车往边上挪了挪,又冲里边的兵士喊:「阁楼找过没?巴掌大的匣子,兴许被压在不起眼的角落……」

    「中尉,没有。」

    「没有就撤。还有,后院后边那扇门的锁坏了,去换个新的。」

    车绕开时,楚仙听到最后这几句,肩膀下意识一紧,心:以前就有传言说沈先生在上海有房子,莫非就是这里?那名副官说的「匣子」,是不是就是林云知偷走的那个?

    是了。定然是的。那些信分明是沈先生写曾经的妻子妘婛的,金钗像是他亡妻的遗物,这样私密的东西锁在匣子里岂会让别人看到?更别说那块不离身的手表……

    汪隽没留意到她的『色』,顺势聊了几句:「我爸爸说,这位沈中将早年弃戎从文、后来又弃文从武,同其他军阀兵匪不同,台面上的唇枪舌战到他那里恐怕派不用场,好在他早年也在同盟会参加过革命,是个心中有国家的人,若是能私下会面,动之以情,或有益于这次和谈……楚仙,你在听么?」

    「……在听。」楚仙回过,「沈校……中将现在很难见?」

    「我们同他立场相左,和谈期间避嫌也是正常,何况他暂任驻沪军使,司令府外应该都排起长队了。」车进了林公馆停车棚,他想了想,又问:「不过沈中将的副官会到这里,莫非你们和他是邻居?」

    楚仙:「你也这么认为?」

    「我听到那名副官命人换院子的门锁,他们才来上海,应是穹泵Φ模皇浅す俚姆孔樱幕嵩谝庹庑┫附冢俊?

    楚仙心一恍:原来是锁坏了,才让林云知钻了空子……难怪有阵子总见她早出晚归,敢情她一早就知道沈校长家住隔壁,趁他北就偷溜进了他家里,还偷了他的信?嗬,亏得幼歆还说什么「没准是沈校长寄她保管」云云,若真是寄存,他怎会让副官去家里拿?

    林云知啊林云知,你可真是好不要脸皮……果然我最初的直觉才是对的。

    汪隽下车时,见楚仙仍怔怔坐在车,叩了两下车窗,「怎么?」

    楚仙嘴角浮着笑,像是窥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有那么一时半刻,恨不得立即拆穿那小妮子的嘴脸。

    「没什么。」

    她还没开口,看到幼歆步履匆匆从别墅里出来,正疑『惑』着不是还没放学,一眼看到幼歆捧在怀里的匣子——不正是沈先生的那个?

    「四妹这样急,赶着去哪儿啊?」

    幼歆看楚仙笑『吟吟』挽着男朋友迎面过来,脸『色』耷拉下来,但汪隽主动同她打招呼,也不好无视,就敷衍说:「听说汪公子来家里,本来也想留下来一起吃饭,就可惜今晚还得去学校排圣诞晚会呢。」

    汪隽彬彬有礼的夸赞她两句,楚仙递去了一个眼『色』:「你排舞怎么还带匣子去?」

    这匣子她分明放自个儿屋里的。

    幼歆说:「我算把这个交白先生。」

    「白先生做什么?」

    「我听傅闻说沈校长要回海来了,既然人家的东西,干嘛不物归原主?省得……」

    幼歆瞄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心想:省得放在你那儿,没事又拿去做文章,尽给家里添『乱』。

    谁知汪隽一听,眼睛倏地亮起来,「这是沈校长的?」

    幼歆诧异:「汪公子也知道我们沈校长?」

    汪隽说是,又问沈校长的东西会在这儿,楚仙向她瞪去一个「小心说话」的眼神,幼歆才和她吵过一大架,才不怕她:「这匣子应该是校长寄在云知那里的,不过她前两天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汪隽瞪大眼睛。

    「我三姐没有告诉你么?」幼歆这回是存心要楚仙难堪,「几天……」

    「四妹,这匣子不必拿去学校了,阿隽明天会和沈先生见面,直接就是了。」楚仙反客为主,一口剪断了她的话。

    嘴с蹲。手中的匣子已让楚仙强势拿去放入汪隽手中:「沈校长都派了人,想必这对他来说是著紧,你不是说缺一个私底下见面的机会么???

    汪隽打开扫了两眼,见是一只名贵的手表、金簪还有信,一看都是私人物品,当即关上,一脸『惑』然:「这,他若问起我从哪里来的……?

    「如实答就昧恕!钩勺旖浅冻鲆焕湫Γ醋庞嘴担骸杆拿妹糜Ω没共恢溃颐羌腋舯谀嵌翱章サ闹魅耸撬桑俊?

    *****

    次日,「和平会议」第一日。

    地点定在驻沪护军使署。沈一拂既任护军使,自要早于众人抵达会议大楼,检查过楼内各出入口、安防、护军调配,回到会议室只等和谈代表到场。

    有几个上海驻军军官看他亲自去摆桌人员座牌,不觉奇:「沈司令,这谈判桌谁坐哪里也有讲究?」

    江随用眼神示意他们别多嘴。

    沈一拂:「没什么讲究。不过有两三个将军有谈判桌开枪的『历史』,需得坐近些,能看清动作。」

    军官们笑起来,江随知沈一拂这话并非调侃。

    去年此时,沈一拂正是在一场会议桌被自己的亲哥哥当众开枪——虽在激怒本身是预料之内,但不留余地直取『性』命,其惨烈……亦是在预料之外的。

    江随看二少爷在翻阅卷宗时始终紧蹙着眉,斟茶时还小声道:「少爷放心,我会全程紧盯,绝不会让旧事重演。」

    哪知沈一拂却道:「你人在这里,想盯也盯不。」

    「啊?」

    「我就担心林小姐醒来时见不到我,她膊蝗鲜洞蟪珊桶⒁逅牵岜幌诺剑??

    「……」

    原本对少帅无比自信的江副官,内心里隐隐产生一担忧之是怎么回事。

    事实证明,江副官纯属庸人自扰。

    此次会议是基于「六一六」广东兵变后北方对南方『政府』的首次面谈。

    而沈一拂之所以能作为直系代表来,除开他在直奉一战的军功外,更看中了他曾是革命党人的经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南方『政府』派来和谈的代表,八个人中有三个都受过他帮助,所谓见面三分,更不要提救命之恩。基于此故,连脾气最暴的桂军将军都对沈中将和和气气的,遑论是其他人。

    饶是汪隽之有心理准备,但眼见父亲汪邵在谈判桌的数次近乎失误的停顿,心里只得暗暗捏一把冷汗。

    这位沈中将,明明一身戎装、气场不逊『色』于座上任何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一旦开口端的是一派儒雅之气,宛如坐在对面的不是直系的军阀,而是像蔡元培、蒋梦麟那样的文化界大家;但在座其他直系军官却没人会因此质疑他们长官谈判的立场——你同他说情他也说情,同他论理他也耐心与你辨理,只是此非彼情,此理亦非彼理,到最后不仅没有占到半点优势,反而更让人愈发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汪隽看着手中笔记本上满满的会议记录,趁着最后仔仔细细飞快做复核,试图揪出一两处松动之处,可他失望了——沈一拂每一次发话都堪称滴水不漏。

    南北和谈,明面上议和,究根结底还是在分地盘、夺权力,原本就不可能轻易谈妥,不过首日会议能「和平」成这样,已是著实不易,众人对他也难生怨言。

    通常会议结束后主人家会同私下交好的人组个饭局。如汪邵所料,沈一拂称初来上海述职公务繁忙,行程约满,当场就婉拒了两个将军的盛邀约。既为客,也不好强迫别人请客,沈中将礼数周全地行礼,大家伙只能回礼,正待他们纷纷起身欲离之际,汪隽壮起胆子,出声:「沈、沈司令请留步!」

    汪邵似乎没料到儿子有此一举,没来得及制止,他已踱至沈一拂跟。

    大抵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冒失,汪隽先同沈一拂鞠了一躬,随即从身后皮包中掏出一个木匣,轻轻放在桌,:「不知这个匣子……可是沈司令之物?」——

    二更——

    江随警惕,沈一拂虚抬了一下手,示意不必过虑。

    他拾起匣子,没见着锁已是一怔,再开,看到里头的物件,尤其是那块手表,目光微动,「这匣子和物件确实是沈某之物,不知这位……」

    汪邵见儿子说话已出口,索『性』也迈,介绍:「这是犬子汪隽,也是我的秘书。」

    「沈司令请勿见怪。」汪隽道:「这是我女朋友托我转交您的。」

    沈一拂蹙起眉。

    「我女朋友名叫林楚仙,她曾经是沪澄的学生,您应该还记得吧?昨日我送她回家,我们无意中看到江副官……好像在找您的匣子,这匣子也是无意中落到我女朋友的手中,她发现是您的东西后,于是托我转交您。」

    江随这才想起,「喔,昨天停在后边的是汪公子的车吧?」

    汪隽连说了两声「不敢」:「江副官叫我名字就好。」

    沈一拂指尖拂过匣上锁扣微微撬痕,眸光冷了下来,唇角还维持着礼貌的弧度,「我可否问一下,这个匣子是怎么到林小姐手中的?」

    汪隽说这番话时是紧张的。

    事实楚仙私下和他说过「缘由」,尽管他相信自己的女朋友,但也实不愿在这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同一方主将去嚼一个小丫头的舌根。于是道:「若司令不介意,可否劳烦您抽出一点时间私谈?」

    汪隽就是冒险赌一把,毕竟这匣子事关人隐私,通常情况下沈司令会移驾私聊,到时父亲就能找机会同他聊一聊南方『政府』的难处……

    谁知沈一拂看了一下表上时间,:「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这可怎么是好?

    汪隽硬着头皮正待开口,汪邵救场似的笑说:「沈司令,这本是林小姐托犬子转交,如何来去我们也不太了解……要不回头让犬子好好问清楚再来回话?」

    沈一拂不置可否,只道:「不瞒汪先生,这匣子里边还有一样东西遗失了,遗失之物对我来说重要,我小姐是在哪里捡到的,好尽快让江副官他们去查找。」

    江随立马配合着:「是啊,要不直接个电话?」

    汪隽与汪邵交换了一下眼神,汪邵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汪隽,你这就开车去大南大学接林小姐过来,请她当面和沈司令说清匣子的来历,免得耽误正事。」

    「爸爸……她可能还在上课……」

    汪邵将儿子拉到一旁,低声:「沈司令只说是贵重之物,你只是转交者,有什么话,还是让当事人当面说较为妥当。」

    ****

    大南大学本来就离得近,不到二十分钟,汪隽把楚仙带了来。

    他本来以为她会怯场不肯来,没想到听说要来见沈一拂,二话不说就了车。来途中,同楚仙知会过因,楚仙问:「所以你没有告诉他这匣子是我妹妹偷的?」

    汪隽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个……我们本为来使,没有亲眼所见的事,不宜发表任何主观意见。」

    「你就是不相信我?还是你觉得东西是我偷的?」

    「怎么会?你要是真的拿了人家东西,又怎么会要我把匣子还沈司令?我看沈司令也不是怀疑这个,应该就是想了解一下况……」汪隽犹疑了一下,「我看他似乎不想私底下解决,要不,你就别提你妹妹了,不如说是在院子外捡到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眼见你们的事办不成了,就能平白无故的叫人怀疑我是小偷?」

    「我绝无此意。」汪隽没想到向来温顺的女朋友突然如此强势,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我就是觉得,不管怎么说也是你妹妹,即便真做错了什么事,自家人关上门教育就是。要是你照直说了,惹了沈司令不高兴,真的追究起来,你妹妹……」

    楚仙没想到匣子里还有其他贵重物品被云知拿走,迫不及待下车,「她偷别人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天?」

    一想到马就能见到沈一拂……并在他面前揭『露』云知的嘴脸,她心头抑制不住的兴奋。

    *****

    来参加和谈的『政府』代表、将军们只走了一小半,还有一大半还徘徊在会议厅内外,听闻沈司令遗落了要物,均以关心为由,明目张胆的留下看热闹。

    楚仙迈进护军使署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大人物,到了沈一拂跟,紧张的一度手脚不知如何安放。

    她望着那张比记忆中更英俊稳重的面容,第一个念头是:好在今天醒来有好好装扮过,应该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汪隽小声提醒:「叫沈司令。」

    「沈、沈司令好。」

    她精心编的长辫子侧在肩头,尾端缀着精致的蝴蝶结,沈一拂睨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淡漠地挪开眼,稍作颔首。

    江随请她自行挪凳子坐下,单刀直入道:「听闻是林三小姐拾到了我们司令匣子,不知可否详述是在哪里找到的?」

    楚仙看沈一拂坐在间隔三个座位的距离,简直不想多费唇舌同她说似的,她想起在北大被他痛批的那一幕——都是因为林云知,才会被沈先生误认为是品行不端的人……

    念及于此,她咬牙:「不瞒沈司令,这匣子是我五堂妹林云知偷的。」

    沈一拂原本手持木匣,指尖轻点着盒面,闻言倏地顿住。

    围观『露』出吃惊的『色』,江随亦是一怔。

    楚仙一鼓作气:「原本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愿去指摘自己的妹妹。只是听闻沈司令遗落了贵重之物,我就是有护短之心也不能隐瞒。也就是几天前,要不是我发现她偷偷看您的信,只怕她现在还偷藏着这个木匣……其实,家里因为这件事批评了她,我说了她几句,要她务必交还您,她不肯听……后来,我听汪隽说会见到您,这才托他转交。」

    江随听到一半,察觉不对看向二少爷,他低垂着眼,盯着匣子内的信,将眸光间的流转与颤动都隐在了浓重的阴影之下。

    原来如此。

    他早料到抢匣子的人应就是林楚仙,只是听到她在这形下竟还敢满口胡言、句句泼污水……就别提当日在林公馆他们会是如何对待小五的了。

    假使坐在这里的只是不知真相的普通司令,在听过她这一席话,会如何处置云知?不止是名声这么简单的事了,是到了枉顾人命的程度。

    从前做教师,他奉行的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教学理念,饶是这一年从军从政,不得不在必要时使一些雷霆手段,也向来是冷静自持、仁义为先的。

    但现在……

    沈一拂将匣子放回桌面,抬眸,像从极高的地方俯视着她,「这匣子原先有个锁,是谁弄坏的?」

    楚仙被问住了。

    她当时急于窥探云知的秘密,拿钳子随手撬开,后来看到沈先生的表和信,就认定锁是五堂妹上的……原来这个匣子一开始就有锁?

    不对,如果云知从未开过匣子,她又如何把自己名字的存折放入匣子中?

    楚仙强定了定心,坚称:「是我五堂妹撬的,您的要物也是我妹妹拿走的。我,身为姐姐也是羞愧,在此先为她歉。」

    她说到这里,起身,恭恭敬敬朝沈一拂鞠了一躬,汪隽生怕沈一拂迁怒,便道:「楚仙也是一片护妹之心,还请司令海涵。」

    在场唯二知情江副官,闻言不自禁将目光落在少帅月要间枪上,一时间犹豫,要是一会儿二少爷拔枪,他是该拦还是不拦?

    沈一拂沉默几秒,拿起自己的白瓷茶杯,问:「我仍不明白,令妹何故撬锁?」

    在场的人不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就是谈判席间的老手,不论是警觉『性』还是察言观『色』的本事都超出常人许多,从楚仙进门、沈一拂说第一句话,有人意识到不对了,等看到沈司令嘴角边最后噙着的一点笑意也慢慢淡下去,一时间只觉得四周的空气又凝回了开会时。

    不,头开会时至多只觉沈司令平和的难以捉『扌莫』,此时此刻任谁都看得出他绪不好,便说是冷若冰霜都不为过。

    楚仙被他看得头脑昏沉,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旁边有将军『插』嘴问道:「沈司令,人家都能偷你的匣子,怎么就不能撬锁?」

    「那是一个密码锁,无需钥匙。」沈一拂:「五小姐本就知道密码,何必撬锁?」

    楚仙心头狠狠一悸,一时完全无反应。

    汪隽问:「云、云知怎么会知道您匣子锁的密码?」

    「我告诉她的。」

    众人尚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耐人寻味的回答,他又说:「匣子里的手表,也是我送她的礼物。」

    偌大的会议室一时陷入死寂,人人心里皆掀起了风浪,边那个缺心眼的将军忍不住道:「不是在捉贼么?我、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另一个将军总算听出端倪来:「欸,那位小姐怕不是沈司令的红颜知己吧?」

    沈一拂坐正了身子,停了几秒,竟没否认:「不,是我还在追求她。」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满面掩饰不住震惊。

    莫不是听岔了?追求?沈司令说他在追求一个女孩子?

    话浪猝不及防打过来,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楚仙惊愕着像成了个泥塑的木雕。

    「既是她的所有物,何需撬、何需偷?」茶已见底,沈一拂放下杯盏,看过去:「还是说,有人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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