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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婚(重生) 正文 第64章

所属书籍: 荣婚(重生)

    从云南王府去往程家园,先往北上正阳门前的下大街,再往东,过正阳门崇文门折往北行一段便是。

    马车从下大街改道往东,在正阳门前的棋盘街时,陆栩生跳了上来。

    “大晚上的,去程家作甚?”

    已是戌时初刻,陆栩生在蘌书房用了晚膳,打算回国公府,出奉天殿收到消息说是程亦安这边出了事。

    原来暗卫发现程亦安跟着云南王妃走了,心里不大踏实,对于云南王妃的出现心存疑窦,毕竟程亦安从未见过母亲,以防有人假冒,别有用心,于是禀报陆栩生,陆栩生这不就在半路候着了。

    程亦安自然而然拉住他,喜色按捺不住,“栩生,我娘我娘还活着,你敢信吗?”

    程亦安还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喜悦中,简短地将母亲为人所救的事告诉他。

    陆栩生揽着她坐下,认真看着她,“你确定是你母亲?没认错人?”

    程亦安白了他一眼,“不会有错,你看到她你就信了。”

    陆栩生倒也不大担心,谁敢在他和程明昱的眼皮子底下诓骗程亦安,知道她这是要往程家去,陆栩生神色幽幽,

    “你这是打算去告诉岳丈?”

    “可不是,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我当然得知会爹爹。”程亦安毫不犹豫道。

    陆栩生心情复杂看着她,“我劝你过几日再去。”

    程亦安愣了下,“为何?”

    陆栩生失笑,“我怕你这一去,你爹今晚歇不好觉。”

    程亦安:“”

    虽然她也摸不定她爹的心思,想来不至于,毕竟十几年过去了。

    “我爹爹霁月风光般的人物,一直把娘的死背在自己身上,现在得知娘还活着,一定是高兴大于一切。”

    还有什么能比人活着更重要呢。

    陆栩生轻轻捏着她软软的柔荑,轻描淡写道,“高兴归高兴,难过也免不了。”

    程亦安还是不太了解男人。

    是男人就有占有欲。

    想当年程亦安递一张和离书给他,他签字是签的痛快,里头何尝不是夹杂着傲气作祟和自负,认定自己不是非她不可,她心里有别人成全便是。

    母亲让他再婚时,他毫不犹豫,

    谁没了谁不能过?

    可事实是,心里并不好过。

    自己女人跟别人跑了,

    谁受得了?

    一时冲动和离,又一时冲动再婚,后来懊悔一生。

    程亦安沉默了。

    哪个孩子不期盼自己的爹娘在一处,可这样的梦,程亦安没有做过。

    她的出生实在是不同寻常,娘亲当年受了那样的逼迫,爹爹也非是发乎于情,若非祖母当年那番“野心”,她压根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旁人家的人伦之乐,她不敢去想。

    二十年的阴差阳错,能活着相见就很不容易了。

    云南王府一家是娘亲的救命恩人,他们相识多年,甚至对于娘亲来说,他们之间更熟悉,若非有她,想必娘亲都不会回京吧。

    这是娘亲的选择,她没有理由置喙。

    作为女儿只能支持她。

    “只要我与娘亲往来,爹爹迟早会知道,与其等他从别处得知,还不如我来告诉他。”

    “如果我知道却不告诉他,才是对他的伤害。”

    陆栩生点点头,“言之有理。”

    夫妇俩赶到程家,却发现北府门前车马喧嚣十分热闹。

    管家将二人领进去,程亦安指着侧门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笑道,

    “得知咱们大小姐和离,京城媒人闻风而动,纷纷来说媒。”

    这刚和离一日呀。

    程亦安委实吃了一惊,“大晚上的也不消停嘛?”

    管家无奈道,“可不是,已经在前头巷子口设路障了,若是外头的车马不叫进来。”

    行至正厅处,程亦彦闻讯匆匆来迎,

    “三妹妹,慎之,怎么不早些来用晚膳?”

    事实上,程亦彦和陆栩生刚在官署区分别不久,陆栩生指着程亦安道,

    “是安安有事寻岳父。”

    程亦安见程亦彦好像风尘仆仆的样子,笑问,“二哥哥这是在忙什么?”

    程亦彦头疼地往后院花厅一指,

    “今日来了不少亲朋故旧,为的是大妹妹的婚事而来,其中有些交好的世家,打着拜访的旗号来打探消息,少不得要应酬一番。”

    程亦安却知道长姐眼下不可能有心思改嫁,

    “祖母怎么说?”

    程亦彦道,“祖母面上一概推拒,私下却是嘱咐我和你嫂嫂暗中留意,若有好人家说给她老人家听听。”

    程亦安朝陆栩生眨了眨眼,“瞧,我们程家的姑娘可紧俏得很,你若是哪日想不开与我和离,我也不愁嫁不出去。”

    陆栩生眼角直抽,借着宽大的衣袍,重重捏了捏她的手,咬牙道,“我们可能和离吗?”

    上一辈子折腾得还不够?

    程亦安轻笑,“万一你娘想要个大金孙,而我却生不出来呢?”

    陆栩生:“”

    这时程亦彦也一本正经接话,

    “可不是,爹爹经历大姐这一事,已暗中给三个妹妹各自准备一栋宅子,说什么男人靠不住,还是得靠自己。”

    这是给女儿准备退路啊。

    陆栩生给气笑了。

    忽然觉得云南王出现也很是时候。

    让这位岳丈老房子着着火,省得一腔心思用在对付女婿上。

    他看着程亦彦笑,“大舅哥,你也是男人。”

    程亦彦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我比你觉悟高,我主动给我夫人置办了一份产业,用来警醒自己。”

    程家男人都没救了。

    陆栩生不想跟他说话,环顾一周,“岳丈在哪,安安有事找他。”

    程亦彦收起笑色,与程亦安道,“爹爹在他书房,你直接去吧,祖母和嫂嫂都在宴客,这会儿怕是不便见你。”

    随后又问陆栩生,“你也去吗?”

    陆栩生摇头,“我不去,你安排个书房给我,我要写几封信去江南。”

    这个时候跟程亦安去见岳父,那就是看岳父笑话了,往后连程家大门都进不了。

    程亦彦亲自领着陆栩生去自己书房,吩咐管事嬷嬷跟程亦安去程明昱那。

    程明昱的书房,程亦安来过几回,行至穿堂处便叫嬷嬷退下了,比起旁处热闹,这里清幽无声,恍若无人,连灯火也隐隐约约,像是浮动在夜色的一缕烟。

    想起陆栩生所说,程亦安行至那间抱厦外时,步子也忍不住放慢了。

    忐忑有些,担忧也有,却是没有犹豫。

    三个月不情不愿的相处,怎么跟人家十几年的交情比?

    况且娘亲曾是四房的媳妇,爹爹是程家族长。

    他们之间隔着天堑,隔着人伦,隔着世俗眼光。

    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

    素来伺候程明昱起居的老仆恭敬一揖,悄声退去暗处。

    程亦安定了定神,缓缓推开了门。

    最先入目的是东窗外那一片竹林,正是最茂密的时候,一大片竹叶拂过窗棂,探出些绿油油的枝。窗左面挂着一幅雪白的绢面,画卷前立着一人,他身着茶白的长袍,广袖飘飘,恍若一颗挺拔的劲松,卓然而立,有一种任尔东西南北风自岿然不动的气势。

    他左手捏着一盏墨汁往绢面一泼,右手握着一支羊毫以极其娴熟的手法描绘出一幅泼墨画。

    不过眨眼的功夫,墨水到底,他的画也完成。

    这是一幅写意山水画,从上往下俯瞰,恍若一块巨石矗立人间,细细的苔藓,茂密的枝叶,当风而立的迎客松,些许挑担的山农,均跃然纸上。

    那墨汁流的可快了,要在这么短的时辰内,完成一幅精湛的书画,有构思,有意境,笔法犀利,画风磅礴,得需要多少年的功力呀。

    爹爹真是一个能把任何事做到极致的人。

    陆栩生要是完美到这个地步,她也该要担心外头的花花草草了。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程明昱往后退开一步,欣赏自己的作品,看样子似乎还很满意,

    “苹苹,你瞧爹爹今日这画作得如何?”

    程亦安轻轻将门掩上,没有回这话,反而是俏皮道,

    “爹爹怎么猜到是我?”

    程明昱实在是敏锐,察觉程亦安语气与平日略有不同,好似多了那么一丢丢讨巧和卖乖。

    “你的脚步声,爹爹辨认得出来。”

    他没告诉她,只有她来时,老仆从不通报。

    程明昱回过眸,将羊毫搁下,一面净手一面视线落在女儿身上,温声问,

    “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程亦安眼底的笑意是遮掩不住的。

    她心情好,程明昱眸色也染了几分温煦,

    “坐,爹爹给你沏茶。”

    程明昱对娇滴滴的小女儿向来是宠到什么事都舍不得她做。

    但程亦安还是坚持道,“女儿来吧。”

    茶几搁在南窗下的书案旁,一套精致的汝窑天蓝釉茶盏,茶水尚温,程亦安无心煮茶,干脆就着茶斟了两杯,西墙下是一面硕大的博古架,博古架前摆着一条紫檀长案,这是程明昱的书案,北墙下摆着一架六开的座屏,屏风下安置一张四方桌,两把圈椅,程明昱已绕出桌案,来到桌左落座,过去程亦安陪着他坐在桌右,而今日程亦安将茶盏递给他后,却选择第一次父女相见时坐的对面锦凳。

    两个人之间空无一物,这样的距离让程明昱心里微生了一些皱褶。

    看来,女儿有重要的事告诉他。

    程明昱调整姿势面朝她,“苹苹,怎么了这是?”

    夜光是柔和的,落在她面颊也如朦胧的光晕,她温温软软笑着,连着眉梢也似被渡了一层霞晖,像极了她的母亲。

    程明昱喝过茶,手搭在桌案,温和地看着女儿。

    程亦安却将茶盏握在掌心,没急着喝,“爹爹,我来,是有一桩事要告诉您。”

    她说话时眼神很认真,能让人感觉受到她的慎重。

    程明昱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清隽的眸眼恍若怎么都撼动不了的深潭,平静无澜,

    “你说,爹爹听着。”

    随后程亦安便脱口而出,

    “我今日见到我娘亲了”

    程明昱修长的手指明显一颤,一向敏捷的思绪陷入混沌。

    每一个字眼都很明白,拼揍一处却是无法理解。

    他茫然且疑惑地看着程亦安,没有任何反应。

    程亦安见他如此神情,猜到他没反应过来,于是进一步解释道,

    “爹爹,您相信吗,我今日出门上香时竟然遇见了我娘亲,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呢。”

    程明昱心猛得窜了下,脑子有那么一瞬的空白,搭在桌案那只手臂不由自主滑下来,落在膝盖,双手微微屈着,明显手足无措。

    “安安,你是认真的吗?”他嗓音太沉,仿佛是一根被扯紧的弦,随时有崩断的危险。

    他心里其实还有那么一丝不相信,毕竟这个消息太突然,只是当年一点骸骨都不曾寻到,又不是没有可能。

    程亦安眼底的泪花闪出来,哭笑不得道,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骗您?我亲眼见到了她,她还活着,当年被人救下,受了伤,养了好些年才好我知道了第一时间赶来告诉您。”

    每一个字像是一撮撮火苗,一点点往耳廓里爬,往心里钻,慢慢将那颗尘封已久的心给烘热,程明昱呼吸渐渐发烫,眸光跟寒石般沉,眼神像是看着程亦安,又像是看着面前的虚空。

    “她现在何处?”程明昱双手扶在膝头,克制着情绪问。

    一个从来将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人,一个将君子之德奉若圭臬的人,几十年了,从不习惯表露情绪,又或者,他不知道表露情绪。

    所以落在程亦安眼里,他依然是镇定的。

    程亦安咽了咽嗓道,“云南王府。”

    程明昱木了一下,始料不及,语调明显起伏,“云南王府?”

    “是啊,云南王府老王妃便是位女医,当年上山采药时,撞见了摔下崖的娘亲,将她救了下来,因着娘亲昏迷不醒,他们又急着回云南,便将娘亲带了回去,”

    程亦安没有将夏芙昏迷三年并瘫痪十年的事告诉程明昱。

    爹爹已经够自责了,不想再让他背负更多的包袱。

    她希望,他们各自放下,各自安好。

    程明昱现在是彻底相信了,去了云南就能解释为何他追寻不到踪迹,一想到夏芙当年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必定伤势不轻,那一股炙流不受控地在四肢五骸乱窜,连着呼吸也乱了,眼眶一点点变红。

    就在他要问她伤势如何时,就听得女儿红唇轻启,柔声道,

    “爹爹,娘亲如今嫁给了云南王,是云南王妃。”

    程明昱所有话咽在嗓眼里。

    天地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静。

    茫茫的大海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亮。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一股炙流就这么冻结在五脏六腑,渐渐结成寒冰,化不开,挪不动。

    程明昱甚至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足足愣了一盏茶功夫,方迟迟应了一声,“哦”

    程亦安看着他脸色忽然变得苍白,眼神低垂,所有情绪掩在长睫之下,心刺痛了下,

    “爹爹?”

    程明昱没有动。

    “爹爹,娘亲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们该高兴,该庆幸,是吗?”

    她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他,想要蹲下来的时候,他忽然擡起眼,漆黑的眸如深潭望不见底,唇角微微一扯,露出一丝笑,尽管这丝笑程亦安无法形容,却还是听见他说,

    “是。”

    简短的一个字。

    程亦安松了一口气,泪光在眼眶摇摇欲坠,又哭笑出声,

    “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跟做梦似的,爹爹您知道吗,娘亲养伤时织了不少衣裳给我,她惦记着我呢。”

    “爹爹,我娘回来了,安安有娘了。”

    “对啊,安安有娘了”程明昱麻木地重复她的话,眼底慢慢渗出笑,像是冬日的阳,薄薄的一层光,一戳就破,

    他双手往膝头抓了抓,白皙的指骨青筋毕露,迟疑地说,

    “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为父也替你高兴。”

    他依旧温和,神情也不似作伪。

    程亦安的泪落下来。

    风无声掠进,掀动他衣袍,他巍峨地坐着,像陷在时光的尘埃里,一动不动。

    父女俩相对无言,脸上都带着笑,却不真切。

    “时辰不早了,安安,陆栩生还在等你,快些回去歇着吧。”程明昱笑着道,

    过去,他从不催她,只恨不得她能多留一会儿。

    程亦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朝他俯身一拜,

    “那女儿告退。”

    她很想告诉他,他还有她,还有她这个亲生女儿,但他的表情完美到没有任何一丝安慰的需要,程亦安暗叹一声,转身离开。

    出门时,她望了他一眼,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未动,门缓缓掩上,将他的身影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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