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可真无聊。”
李煜倒在沙发上,第无数次哀嚎。
“无聊你就去写卷子。”来自舅妈的警告,“你自己看看,哪个高三生跟你一样,还有心情过年?”
转头看向赵又锦时,就立马变成了温柔的笑脸。
“快来吃橙子,又锦,这是你舅舅单位同事送来的,老家特产,可甜了。”
对于这种区别待遇,李煜早就见惯不怪,宠辱不惊了。
赵又锦插了一块递给沙发上的人,“打游戏都满足不了你了?”
李煜接过来,嗷呜一口吃掉,“再来一块。”
“你自己没手?”舅妈再次警告,叮嘱赵又锦,“别给他拿,臭小子,就会使唤人。”
李煜翻了个白眼,“开黑的队友都回家过年了,不是走亲戚就是吃团年饭,我一个人驰骋峡谷,太寂寞了。”
橙子见底时,他忽然坐起身,凑近赵又锦耳边,“姐,要不明天我们去滑雪?”
“明天不行,你忘了明天要去你奶奶家吃饭?”
“那后天?”
“后天也不行,后天我有事。”
“大过年的,你能有什么事?”李煜表示怀疑,“我看你就是不想带我去。”
“不是,是真有事。”赵又锦吃了块橙子,含糊道,“后天我要去泡温泉。”
李煜眼睛一亮:“跟谁去?带我一个!”
“那不行。我都是蹭人家的。”
“一个是蹭,两个也是蹭,带我一个呗!”
舅妈一个眼刀杀到:“蹭什么蹭?你哪都别去,老实在家待着,给我好好复习!”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无人反驳,舅妈又开始跟着电视里哼起歌来。
赵又锦小声问李煜:“舅妈还没同意你打职业?”
“她说无论如何,要把高考参加了。”李煜有气无力地说,一脸生无可恋。
――
行风留在本地过年的人不多,于晚照组织温泉之行时,抛开边缘人物,只叫了关系好的核心组,加上陈亦行和他自己,一共才八个人。
一群理工科宅男,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窝在家里。
还是于晚照软磨硬泡,又是说“老大请客,不去白不去”,又是说“一个跟老大深入交流的好机会,交流完说不定年终奖翻倍”,宅男们才决定出洞。
八个人,两辆车,一辆是陈亦行的,还有一辆是小李的。
对,就是那个屡屡出卖于晚照,害他扣工资的小李。
分车时,于晚照随口一问:“咱们四人一车吧,谁跟谁坐?”
人群立马分成两拨,六个人自觉站去了另一边,只剩下于晚照还站在陈亦行这边。
于晚照:“……”
于晚照:“不是吧,你们老大有这么可怕?个个都跟躲豺狼虎豹似的?”
陈亦行老神在在,低头摆弄手机,发了条微信消息:我们准备出发了,二十分钟后到。
于晚照:“一车坐不下六个人,你们好歹匀一个过来。”
小李刚准备走过来,就被于晚照拒绝:“你除外,上个月奖金又因为你瞎告密泡汤了,大过年的我不想看见你!”
小李笑嘻嘻:“别介啊,于哥,我保证今年少告你两次状。”
陈亦行看到微信上那句言简意赅的“好”,才收起手机,淡淡开口:“那他的奖金是保住了,你的奖金可能悬。”
小李立马变脸:“对不住了于哥,今年也是继续当间谍的一年。”
插科打诨间,大家上了车。
陈亦行叮嘱另一辆车上的人:“王实,定位我发你微信了,你们先往那开。”
“哎,你们不直接去吗?”
“不急,我先去接个人。”
“好嘞。”
“民宿是老于定的,用的我的身份证,到了你报我名字和手机号,先登记就行。”
“没问题。”
陈亦行开车,在中途掉头,开往一个老居民区。
小李百无聊赖地说:“泡温泉是挺好的,可惜咱一行人全是爷们儿,也没个妹子中和一下。”
“谁说没妹子?”于晚照翘起二郎腿,“不然你以为我们现在要去接谁?”
小李立马来了兴趣,“哎,接妹子?”
“嗯哼。”
“谁啊?我认识吗?漂亮不?有对象了没?”
小李问题不断,兴致勃勃的样子。
他没察觉到,但于晚照察觉到了,开车那人从后视镜里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
赶紧咳嗽两声,于晚照打断小李,“虽然说还没确定关系,但差不多是名花有主了,你就死心吧。”
小李继续生无可恋:“不能染指,那四舍五入,有妹子也等于没妹子了。”
――
赵又锦站在小区门口等。
她穿了一身白色面包服,毛茸茸的领,衬得脸巴掌大,眼睛圆溜溜的。
手里拎了只小小的登机箱,装了点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大老远就认出了陈亦行的车,她没克制住,下意识身子前倾,朝他挥手。
车停了,陈亦行开门下车。
掐指一算,也不过是一周没见,赵又锦忽然有点局促,拉拉衣摆,努力露出一个自然的笑:“新年快乐,陈亦行!”
男人拎过她的小箱子,淡淡地看她一眼,一边往后备箱放东西,一边点评:“看来过年伙食不错。”
“?”
“脸都圆了。”
“真的?”赵又锦笑容顿时消失,忧心忡忡摸摸脸,下一秒就嘀咕起来,“大过年的,一见面就针对我……”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放好了箱子,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合上后备箱时却又变回了一脸淡然,“胖点也好。”
“哪点好?”
“喜庆。”
“……”
等到赵又锦拉开后座的门,才发现于晚照和小李坐在后面。
陈亦行站在驾驶座旁,“当我是司机?”
下一句:“你坐前面。”
“喔。”赵又锦老老实实坐进了每次蹭顺风车时的老位置。
身侧的人说:“这一车我就不用介绍了,于晚照,你认识。李罗楠,上次你来行风采访,就是他端茶送水接待的你。”
说是不介绍,结果还是介绍了一遍。
于晚照露出小白牙,森森地笑着。
小李也比了个嗨的手势。
既然都是熟人,一路上吐槽吐槽亲戚,讨论讨论团年饭,时间过得飞快。
陈亦行倒是少言寡语,专心开车。
赵又锦窝在座位上,偶尔用余光看看他,虽然他没有说上几句话,但显然也在听他们说,偶尔嘴角会有上扬的弧度。
她眼观鼻,鼻观心,还是没忍住雀跃。
出发前,李煜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一会儿凉凉地说:“我听说现在的温泉都是人工做的,又脏又不利于健康。”
一会儿说:“跟大一群不熟的人出去玩,有什么好玩的。”
可坐在车上,赵又锦才慢慢地想,那有什么关系?反正陈亦行在。
她跟他这么熟了。
有他在就好。
她小小地弯起嘴角,偷偷笑,并未察觉到身侧的人也在观察她。
看她一笑,陈亦行心道,这个冤大头当的好像也不算太亏。
――
温泉位于平城郊外的山上,在国内也颇有名气。
反正是老板出钱,机会难得,在得到陈亦行的首肯后,于晚照定起行程来一点也不精打细算,该怎么豪华就怎么豪华,简直挥霍无度。
虽然陈亦行也不过是说了一句:“你看着办。”
那他当然要看着办了,嘿嘿嘿。
于晚照订了一套山间小别墅作为下榻点。
别墅有上下三层,坐落在半山腰,顶楼还有个偌大的露天平台,可以烧烤,可以看日出。
温泉就在别墅后面的林子里,大大小小有十几个池子,都是露天的。
等到陈亦行的车停在小别墅外时,前一车人都已经安顿好了。
当然了,大家都是社会人,非常懂事。
王实说:“我们都在一楼二楼安顿了。来的时候民宿老板接待了我们,说三楼的房间最好,有小阳台、落地窗,景观也最好。所以我们把三楼留给你们了。”
一行人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有人玩手机,有人在自拍。
王实人如其名,最老实,一个人矜矜业业收拾带来的食材,挨个往冰箱里放。
别墅装潢雅致,触目所及皆是实木家具,房子通体呈白色,处处都是落地窗,明亮又通透。
小李听说二楼还有个空房间,赶紧拎着背包往上跑:“我也跟大家住二楼!”
陈亦行先把赵又锦介绍给大家,然后才拎过她的箱子往楼上走,“那你住三楼。”
赵又锦不好意思,一边跟大家小幅度挥手,一边说:“你们太客气了。”
最后赶紧小跑上前:“我来拎我来拎,箱子不重的。”
结果被陈亦行侧身闪避开了,他不咸不淡看她一眼,“我是男人,赵又锦。”
赵又锦:“……?”
“让他们看见我一个男人,让女人自己拎箱子上楼,颜面何存。”
赵又锦收回手来,一本正经说:“那就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
大厅里,自拍的没拍了,玩手机的也没玩了,众人沉默地看着他们俩和谐地上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老大什么时候搭理过异性吗?”
“别说异性了,同性也没见他搭理过。”
小李委屈巴巴:“他的东西都是我拎,每次开会连文件夹都是我拿。”
“所以……”王实一拍脑门儿,“我想起来了,上次妹子来采访的时候,老大不是订了一整个办公室的甜品奶茶吗?后来还分给大家了!”
众人震惊:“难道说,东西都是给妹子准备的?”
于晚照一脸我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啧了一声:“你们还太嫩了。我可警告你们啊,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儿,都给我少起哄。妹子脸皮薄,要是半路因为你们坏事了,今年一整年都要在冰窖里度过了。”
众人:感到害怕jg。
――
赵又锦的房间就在三楼的尽头,对面就是陈亦行的房间。
她莫名有点窘迫,没话找话说:“我们俩怎么又是邻居,哈哈。”
陈亦行看她一眼,把箱子放在房间门口,“怎么,不乐意?”
“没有没有,非常乐意,非常乐意……”
话音刚落,于晚照嘿咻嘿咻拎着背包上来了,一边吐槽这鬼楼梯,对老胳膊老腿真是太不友好了,一边擡眼看看三个大开的房间。
都是日式装潢,但赵又锦那间有个独立卫生间。
于晚照立马把包放在这间门口,表示:“妹子,我腿脚不好使,下楼洗澡太不方便了,要不你把这间让给我?”
赵又锦刚想说没问题,就见陈亦行用脚不轻不重踢了踢于晚照的包,硬生生把它踢到了隔壁门口。
“你,那间。”
于晚照:“……”
赵又锦急忙表示:“没事的,我住哪间都一样――”
“不一样。”陈亦行瞥了于晚照一眼,“你住那间。”
不容商量的口吻。
于晚照认命,一边说“妹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一边垂头丧气拎着包去了隔壁。
等到赵又锦关上房门,陈亦行踱步走进于晚照的房间。
“干嘛,来教训我?”
“你也知道?”陈亦行淡淡地说,“跟女生抢独立卫生间,你好意思?”
“……我就伸出小激o激o试探一下嘛。”
“那你趁早给我收回去。”陈亦行说,“整栋楼就她一个女生,你让她下去和一堆大老爷们儿共用浴室?”
没想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齐齐回头,就看见赵又锦站在那。
她磕巴了一下:“呃,我本来是想来问问,老于是不是真要和我换房间……”
“他不换。”陈亦行替于晚照开了口,一边往外走,一边顺手带上门。
对上赵又锦欲言又止的脸,他没好气地眯起眼,忽然伸手捉住她的耳朵,不轻不重一捏。
赵又锦吓一大跳,赶紧捂住耳朵:“你干嘛?”
“就想看看,耳根子到底有多软,别人一说你就同意。”
赵又锦脸上发烧,耳垂也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滚烫灼人。
她捂住耳朵,支支吾吾说:“……少女的耳朵,是你说摸就摸的?”
“怎么,摸了要娶你吗?”男人高深莫测看着她。
走廊尽头也有一盏落地窗,早晨的日光清透宜人,照得他眼底透亮。
明明是调笑的口吻,他却一脸认真。
这人严肃惯了,怎么连开玩笑都是庄严肃穆的样子!活像真的在彬彬有礼询问她是不是要娶她。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又惊又怕又慌又难耐……
赵又锦一阵窒息,推门回屋,砰的一声关上门。
“你倒是想!”她高声驳斥,难掩慌张。
男人重复了一遍:“我倒是想?”
笑笑,他也不说话,推开自己的门往里走,低声念了一句:“嗯,我倒是想。”
只是最后一句,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