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把文件发到了程遇森的邮箱里,跟他通了最后一道电话,然后才离开公司。
谈话内容异常简略,程遇森仅仅是问了一句:“确认无误?”
她答:“我仔细检查过了,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嗯,那就这样。”
电话里很快传来嘟嘟的声音,舒晴揉了揉眼睛,被顾之拉着手走出了公司,然后安安心心地在他的车上就睡了过去。
神经紧绷了一整天,终于再也熬不下去了。
寂寞的街道上,顾之沉默地开着车,最后驶进停车场后,没有急着下车,反而低下头来看着歪着脑袋靠在座椅上睡着的人。
他俯□去替她解开安全带,透过停车场的昏黄灯光,看清了她的满面倦容,正欲直起的身子微微僵硬了片刻。
抱着她走进电梯时,她睡眼惺忪地擡头看了看,见到是他后,又放心的揽住他的脖子,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继续睡。
“舒晴?”顾之低声唤她。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声。
“回学校吧,读研之后留校当个辅导员,待在我的身边,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嗯?”
“流言的事情我会解决,你只要专心做你爱做的事情就好,不用担心那么多。”
“……嗯?”她还是那种茫然的模样,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显然没有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
顾之低头看着她眼睛下面的淤青,顿了顿,终于亲了亲她的额头,妥协了,“没什么,好好睡吧。”
如果因为他的私心而把她困在金碧辉煌的笼子里,折断她的羽翼,剥夺她的自由,那么他的舒晴还会是舒晴吗?
他心疼她,却更不希望她在平凡的日子里失却掉这份最珍贵的品质。
一颗勇敢的,无所畏惧的,光芒四射的小太阳。
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小太阳。
隔日,吴瑜请了病假。
李姐和陈子豪诧异地问起舒晴知不知道昨天的协议被推迟到了今天早上才发给欧洲那边时,舒晴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桌上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思路。
李姐挂了电话之后,对她说:“是总监,让你立马去他办公室。”
舒晴顿时紧张起来。
程遇森坐在办公桌后,隔着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淡淡地看着舒晴,双手交握在桌上,手边是那份中欧两边都签过字的文件。
舒晴稍显局促地问他:“文件……有问题?”
“没问题。”程遇森靠在椅背上,“相反,你做得很好,效率也够高,我很诧异一个新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色地完成这项任务……特别是在那种被人陷害的心情之下。”
舒晴的神经稍微没那么紧绷了,只要不挨骂她就谢天谢地,哪里还奢望能得到什么表扬?于是谦虚地说了句:“总监过奖了。”
而下一秒,程遇森的语气骤然变冷,“你真以为我在夸你?”
舒晴心头一紧,擡头正对上他森然冷厉的眼神。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份文件是什么东西?几张无关紧要的纸,还是大学里的练习题?我以为你只是不长心眼,所以把机密文件放在别人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没想到你根本就彻彻底底地无视了公司的规定,竟然擅自把这种重要文件交给他人。”
一片岑寂里,程遇森拨通了内线电话,“把舒晴的资料送过来。”
在吴瑜把档案送来办公室之前,办公桌后的男人淡淡地看着舒晴,“我不管那个人是如何在没有通行证的情况下进入公司的,我只知道无论你的专业能力多好,在缺乏基本的安全意识与员工守则的情况下,这个位置不适合你。”
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下,她只问了一句:“那……吴瑜呢?”
程遇森已经没有再看她了,低头审阅文件的同时,漫不经心地说道:“吴瑜?关吴瑜什么事?”
“她做了损害公司利益的事,难道就这样算了?”
翻阅文件的手指顿了顿,那一页资料停在半空,手指的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损害公司利益?不,她只是损害了你的利益,与公司利益无关。”
舒晴蓦地拽紧手心,“你的意思是只要在公司利益不受损的情况下,你都不会追究她?那我呢?我是找人帮忙了,可是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不是吗?”
“你还是没明白。”程遇森温和地笑了,“吴瑜敢把你的文件毁了,是因为她清楚我有能力解决这件事,而她所求的不过是让你再加一晚上的班而已,这就像个恶作剧一样,是你们的私人恩怨。相比起她来说,你的行为就要严重得多了,毕竟公司规定了不得擅自将机密资料透露给他人,却没规定不可以把桌上的资料扔进碎纸机里。”
吴瑜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舒晴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她承认她太天真,看不透职场,更看不透人心。
李姐和陈子豪震惊地看着舒晴一言不发地收拾着办公桌上的东西,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是在干嘛?”陈子豪干脆走过来拦住她,“是不是被总监骂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值得你收拾东西走人?”
“是啊,先别急着生气,发生什么事了,跟姐说说!”李姐也走过来劝她。
两人的表情都很着急,显然是真的设身处地地在她着想,不像吴瑜和其他人,一心想把她赶出这里。
李姐说:“NewDire可是好多人挤破脑袋都想挤进来的地方,你可别受了点儿委屈就想不开,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啊!”
抱着纸箱的手有些无力,舒晴沉默地把箱子放在桌上,“是总监的意思,他说我不适合这里。”
另外两人一下子没了言语。
抱着纸箱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能察觉到背后两道无奈又担心的目光,李姐和陈子豪都大她十来岁,在公司待了很多年,她的到来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再加上她虚心好学、性格开朗,短短一个月里,三人相处得很融洽。
……只可惜没办法继续当同事了。
舒晴觉得心头像是压着块大石头,这个时候想自欺欺人地说一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也是种奢侈。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人,抱着一摞资料,踏着高跟鞋走到她面前,用那种公式化的动人嗓音说道:“总监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舒晴冷冷地看着吴瑜,“没这个必要。”
抱着箱子走了两步,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对吴瑜微微一笑,“忘了恭喜你如愿以偿了,不过不知道你会不会有那个好运气,千万别商场得意,情场失意。”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舒晴看见程遇森走出了办公室,两人目光交汇那一刻,他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怔忡。
下一刻,电梯开始下降。
哪怕再三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种破烂事,舒晴还是察觉到了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眼眶里飞快地汇聚。
不管甘不甘心,她始终在第一次职业生涯里成为了一个失败者。
顾之回家的时候,难得地看见舒晴早早地下了班,穿着家居服、系着围腰在厨房里忙碌。
听见开门声,她探了个脑袋出来,舞着手里的锅铲,“再等一下就好!”
顾之脱掉外套,倚在门边看她做菜,姿势不够熟练,但好在身手还算灵活。锅里那道糖醋鱼已经做到了一半,酸溜溜的味道十分勾人。
“怎么这么早回来?”他含笑问她,“今天不用加班了?”
舒晴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忙得像个陀螺,边做菜边说:“每天都是你做菜,以后换我来吧,毕竟在你这儿白吃白住的,好歹还是提供一点廉价劳动力。”
顾之没说话,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背影,终于在鱼起锅的同时说了一句:“白吃白住?能让舒大小姐屈尊就驾,下榻寒舍,应该说是我的荣幸。”
舒晴低低地笑着,却听他从容不迫地又添一句,“暂时不上班了也没关系,至少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想想自己想做什么,适合做什么……我养得起你。”
手上一抖,那条糖醋鱼又哧溜一下滑进锅里,滚烫的汁水溅在她手背上,顿时红了一小片。
而她像是察觉不到一般,锅铲也咣铛一声落进锅里,“……你怎么知道?”
顾之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她穿着粉红色的家居服,身上那条天蓝色的格子围裙还是前阵子网购的,非要他扮得来小清新,咽得下重口味。
可是哪怕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在这样鲜艳的色彩之下,她的语气里也透露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甚至不曾回头正眼与他对视过。
NewDire那样的公司,二十三层翻译部那样的部门,他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能提前下班、包揽家务。
所以很多事情其实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
顾之走到她身旁,重新拿起锅铲,把鱼装盘,然后一手端盘子、一手拉住她的手,用那种若无其事的温柔嗓音说:“走,吃饭了。”
这是一桌丰盛的家常菜,她嗜辣,他偏甜,所以甜辣各占半壁江山。
顾之每样菜都尝了尝,笑得云淡风轻地夸她手艺不错,有贤妻良母的潜质。
舒晴没动,却见他夹了一筷子肉丸子送到她的嘴边,“味道不错。”
她擡头,对上那样深谙一切的温和目光,只觉得里面蕴含的沉稳力量与无声支持令她眼眶一热。
泪水吧嗒一声落下来,她咬了一口丸子,哽咽道:“我就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早晨醒来的时候,顾之已经去上班了。
舒晴看着天花板,一边想着真好,不上班就可以睡懒觉了,一边琢磨着辞职信该如何交给程遇森。
实习生而已,还没转正,对他来说也不是多大个事儿……反正她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又郁闷了一阵子,想到昨晚顾老师一句安慰也没说,却无言地亲亲又摸摸,身体力行地对她进行了身心安抚工作……舒晴的脸上一片滚烫。
走到餐桌旁边才看见熬粥的保温锅下面压着一封信,她愣了愣,惊讶地拆开来看。
她必须承认,她从来没有想过顾之会以这样古老而又含蓄的方式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也许是在她睡着以后,他又坐在书桌前、借着昏黄的灯光为她写了这样长长的、长长的一封信。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几万字就会完结,所以霸王们真的可以粗线了╮(╯▽╰)╭!
今天发晚了,大家多多包涵哈,明天照旧早上7点。
事情会有专机,第二个*也会马上到来,意想不到的大转折!
Eric先生真的就这么炮灰了?
吴瑜就这么成功了?
所有谜底,咱们明天继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