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的死讯很快传遍皇宫,这种事情一向都像是长了脚,传得飞快。
有人说沈容华死得活该,谁让她起了贼心居然敢打皇后和皇后腹中孩子的主意,
也有人说她死得蹊跷,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刑部也还没有任何动静,仅凭几个太监的供词就叫她送了命,实在有些不划算。
也有人说她是畏罪自杀,毕竟是个世族贵女,死在刑部多丢人,
云素站在殿阁的廊檐下,伸出手去接住了这场暴雨,天昏地暗,暴雨如注,像是要洗刷尽这宫里的肮脏。
她笑了笑,脏的从来就不是这个皇宫,而是皇宫里的人。
但她倒是纳闷,皇后是如何得知那碗补药里有毒的?
太上皇回宫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不是又一次爱上了皇宫里的生活,而是顾祁不在宫中,他哪怕尊重顾祁的决定,让秦远山与顾明安打理政务,也不适合在此刻抽身离去。
太皇太后知道了沈辛的死讯后,终于没有再怒气冲冲地往永安宫跑,因为跑了这么多次,若是有用的话早就奏效了,又如何会挨到今日沈辛死了呢?
顾祁已经登基,此战结束后再回宫,战绩功勋都有了,不会再堵不住朝臣们的嘴;随他同行的新势力也有了根基,不会再出现从前朝堂上的群臣相逼的场景。楚颜这才果决地没有去理会沈辛的事,因为顾祁的时代即将来临,区区一个沈君风也算不得什么了,犯不着为了他去处处庇护沈辛。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十来天,停下来时,深秋都过去了。
肚子越来越大,楚颜行动也越加不便,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她开始频繁地做梦,梦见二十一世纪的一些模糊已久的画面,梦见最初来到宣朝的那些年月,最后竟然梦见了江州的那几日,她惴惴不安地与秦远山亡命天涯,像是看不见曙光的人。
又一次喘息着在半夜惊醒,楚颜大口大口地出着气,已近初冬,她却发现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她肚子大了以后,冬意和含芝就在她屋子里摆了张小床上,每晚随她一起睡,也好提防着有什么万一。今夜是冬意在这儿,闻声惊醒后,赶紧来到床边问她怎么了。
楚颜怔怔地看着她点燃烛台,心下竟是一片慌乱。
她竟然梦见了战场,梦见了从前看过的电视剧里惨烈悲壮的那些画面,很多人死在鲜血横流的战场上,哪怕她明知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什么枪支弹药,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可那种恐惧锁住了她的心,叫她动弹不得。
楚颜觉得胸闷,翻身下床想要起来走走,冬意慌忙扶住她:“主子您慢着点儿,当心肚子。”
一边说,一边又伸手去够一旁屏风上挂着的披风:“加件衣裳再出去,别着凉了。”
谁知楚颜出了门之后,竟看见大殿的方向有人拎着灯笼飞快地往这边走,当下心里一紧,隐隐觉得胸更闷了。
那人走进以后,她才看清楚原来是重山,自她当上皇后,重山在永安宫的位置也愈加重要了,可以说皇上身边万喜最得力,那么皇后身边也一样有个得力干将重山。
眼下重山拎着灯笼往这边走,显然是有事不得不唤醒她。
“主子起来了?”重山的神情很凝重,也来不及多问几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就低低地垂首道,“方才前线传来急报,说是今夜敌人伏击,我军受挫,皇上……”
他微微顿在这里,因为冬意面色惨白地朝他摇头,眼神慢慢地落在楚颜的肚子上。
重山迟疑了,皇后如今有孕在身,该不该把着消息告诉她呢?
楚颜扶在冬意手腕上的那只手忽地紧了紧,她问:“皇上怎么了?”
重山垂首不语,表情有些模糊。
灯笼的微光照在他略显稚气的面容上,他的睫毛都在微微颤动。就在这样万籁俱静的深夜里,楚颜忽然明白了他没有出口的话。
她的身子晃了晃,却十分平静地问他:“皇上是伤了,还是……”
“是伤了。”重山这一次很快回答道。
楚颜顿了顿,才说:“嗯,我知道了。”
她不问伤得重不重,径直往后院走,重山茫然地望着她的背影,却听见她低低地对冬意说:“不用担心,我没事,皇上只是受伤了,养一养就好。前线那么多大将,这对战事没什么影响。你不用跟着我,我就在这院里走走,要是不放心,你就在这儿等我。”
楚颜慢慢地走到了池塘前,又慢慢地走上了那座小桥,她看见林子边缘一片漆黑,没有了从前的萤火虫。
初入永安宫的时候,她头一回坐在这小桥上佯装望月,专门挑的这处正对书房的地方,而顾祁正在屋里看书。
后来他走到她面前,冷漠地嫌她穿太少,口口声声说着“担心你?你未免想太多”,却又同时将外衣褪下,披在她身上。
她问他在想什么,他冷冷地说:“想我应该把衣服拿回来,直接冻死你,只要太子妃一死,我也就不用再费尽心思去控制赵家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