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有一个书房,平时不让人进,就连心腹侍卫也只有在得到他的准许之后才能进去。据说有一次有个新来的不长眼的侍女推门进去送茶,结果出来的只有一具尸体。
当时王爷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一时没留神磕在桌角了,跌了一跤就死了。”
从此以后无人敢轻易靠近书房,都怕落得和那侍女一样的下场。
莫十九是从屋顶跳到院子里的,夜色很好地替他掩饰了行踪,也感谢顾初时当初杀了那个侍女,不然这院子里也不会这么空空荡荡,他也没法这么轻易进来了。
他轻车熟路地打开门,又开启了书柜后面的机关,慢慢走了进去。
顾初时的把柄……都在这里。
他看着挂在密室墙上那副南儿的画,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些年来他并非只在江州招兵买马,更是暗中调查了很多关于恭亲王的事。他最初只不过是恭亲王手下的一枚棋子,被对方的奇人异士在脸上一点一点地动刀子,最终成了恭亲王的模样。
他很清楚自己的用途,这张脸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是一个替身,恭亲王救他不过是看在他的模样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所以亲手救了他,目的在于有一天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次摧毁他。
一个人若是想要夺得天下,大抵一条命是不够的,多一个替身就多一条命,这一点莫十九和顾初时一样清楚。
密室的尽头关着一个人,莫十九慢慢地取下墙上的夜明珠,走进了密室深处,那个被人以铁链扣在墙上的女子擡起头来看着他,眼里是深深的哀戚和痛楚。
他定在了离她仅有三步之遥的地方,听见她低低地叫了他一声:“十九。”
阴晴不定的复杂情绪在他的眼里上下浮动,他终是冷冷地说了句:“不要叫我十九,我不是十九。不过我倒是该叫你一声,音邵,顾音邵,你说对吗?”
音邵沉默了,然后笑了出来:“你多久知道的?”
“半年前,你费尽心思要留在我身边,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不过是个卖花的孤女?我派人调查了你的一切,你和顾初时以为所有的细节都掩盖得很好,却不曾料到一个卖花的孤女又怎么会蠢到连夹竹桃都认不出,还把它吃了下去,中了毒也不自知。从那时候开始,你们已经输了。”
音邵闭了闭眼,回想起他默默接受她留下来的第四日里,他头一次开口对她说话:“把粥喝了。”
她看着桌上那碗粥,问他:“用什么熬的?”
他回答说是荷叶,她便乖乖地喝下去了,事后不知为何肚子疼了一整夜,还是他亲自叫来大夫替她治好的。那时候她以为这不过是个巧合,今日才算是恍然大悟,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荷叶,而是夹竹桃。
她的眼前闪现过很多画面,譬如他在舞刀,她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譬如他喝了酒,她就小心翼翼地扶他上床,替他擦脸醒酒,守着他一整晚;譬如她头一次踏进他洗澡的地方,不知所措地听从侍女的安排要替他擦背,而他最终睁眼淡淡地说了句:“出去,我自己来。”
她没有忽略那时候的他面颊上微微泛起的红晕,在氤氲的雾气里,她头一次意识到眼前的男子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情绪,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按照哥哥的吩咐一直乖乖守着他,扮演着一个痴心爱慕他的小孤女,可是不知何时起,她却开始参与他的人生。他的痛苦她看见了,他的孤僻她看见了,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对亲情的渴望也被她看见了,她太多地参与了这个人的生命,最终发现彼此的人生紧紧纠缠在一起,再难分开。
恭亲王随皇帝出征的同时,音邵被他派人送去泸州,可还没有出京城,马车就被人拦了下来,所有护送的侍卫都被人杀死,而她则被人带到了这个地方锁起来。
其实心里早就隐隐有所猜测,直到今日看见莫十九,她才终于认命,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她笑着问他:“看我演了半年的戏,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莫十九还是那样淡淡的表情,回答说:“可笑倒是不见得,只觉得挺可怜的。”
音邵的笑容一下子僵在唇边,然后又听见他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不会杀你,留着还有用。”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音邵的眼泪却在这一刻掉了出来,他自始至终都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小丑,而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完完全全地在演戏,因为在这出戏的最后,她把自己的心赔进去了。
顾初时没有让莫十九随皇帝出征,原因很简单,他和皇帝自小一起长大,莫十九哪怕模样和他再像,也不可能一点马脚也不露。皇帝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如果身边的恭亲王换了个冒牌货,他又怎么会一点都察觉不到呢?
莫十九从江州带来的人马已经全部被他控制了,音邵也被他送走,如今京城之外潜伏着他的大军,只待西疆的三皇子如约刺杀成功,新帝战死,而他身为恭亲王却在这时候率领大军立下奇功,待到回宫以后,众人会拥立那个自小在宫外长大、毫无建树的安乐侯,还是他这个屡立战功的前任太子遗孤呢?
就算有朝臣反对也没关系,京城之外还有那么多他的兵马,他只须在最后时刻派莫十九带兵攻入京城,而他站在幕后看着这一切,京城的精兵都被派上了战场,还有谁能抵挡他的大军?
待到京城被攻陷、宫里的太上皇和安乐侯“不幸被俘死去”,他大可亲自出马,挥军而上,收拾了那个替身,然后把一切都推到莫十九身上,只说这是个易容冒充他的奸人,意欲谋朝篡位。而他在战场上取胜之后,又一次解决了京城的危机,皇位舍他其谁?
大帐里,顾祁神情严肃地指着那副偌大的地图对将士们进行分析,卓定安站在一旁负责做出最后决定,顾初时淡淡地听着,心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京城还有一个令他牵挂的人,南儿。
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心都柔软了几寸,她恨他这么多年了也不要紧,爱与恨从来都只有一线之隔。他会赢得这江山,然后把荣华富贵拱手送她,执子之手,踏上最尊贵的九重宫阙。
永安宫里,楚颜与冯静舒坐在一起,冯静舒的刀伤如今只剩下浅浅的痕迹,又和从前一样谈笑风生了。
两个女人的丈夫都去了前线,也就只好彼此作伴,聊以慰藉。
冯静舒笑吟吟地看着楚颜的肚子:“也不知道会是个小公主还是小殿下。”
楚颜笑道:“这个由老天爷决定,不管男女我都爱。”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是男是女当然是由男人的那条染色体是X还是Y决定,跟老天爷有个毛关系。
楚颜问她:“你呢,什么时候也给萧大人生个小宝宝?”
冯静舒笑起来:“皇后娘娘这是在揶揄我吗?他还在战场之上,怎么给我小宝宝?”
她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担忧之情,一个人心里不安就够了,没必要搞得两个人都心情不好。
楚颜却看出了她眼里的一抹黯然,拍拍她的手:“放心好了,我宣朝精兵众多,怎会不敌那蛮夷之族?皇上足智多谋,萧大人和卓将军又是百里挑一的将领,此战必定会大获全胜,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正说话间,外面的重山进来了,恭恭敬敬地封上两封信,一封是给楚颜的,一封是给冯静舒的。
两人都笑着接了过来,这是顾祁和萧彻写回来的家书。
楚颜的信上用飘逸俊秀的字体写了满满两页纸,顾祁讲述了这两天的战役如何顺利,又说自己在那里过得不错,头一回上战场,整个人血液沸腾。他提到边境的太守想送美人给他,结果被他毫不留情地喝斥回去,他说“心里有人,谁也不能将就”,楚颜就笑啊笑,只觉得他真是肉麻。最后的最后,他又一次重复那句话:等我归来。
心里热热的,她小心翼翼地把心叠起来,却见冯静舒和她一样满脸都是笑意。
“怎么,萧大人说什么了?”她凑过头去看。
冯静舒大大方方地给她看,自己笑个不停,楚颜一看,也跟着她笑起来。
只见萧彻的信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下面的内容:
六月二十三:早餐馒头三只,午餐米饭两碗,晚餐没吃(商讨战事错过了,半夜很饿)
六月二十四:早餐馒头两只,午餐米饭两碗,晚餐馒头三只(早上吃少了,精神不太好)
六月十二五……
楚颜笑啊笑:“他怎么会写这些内容?”
冯静舒扶额:“他临走前,我怕他压根不打算写信回来,就跟他说哪怕没什么新鲜事,也至少把日常三餐记下来给我,我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结果没想到……”她又开始笑。
没想到我们的萧大人很听话,但是缺乏创造性,于是有了这样独特的萧式家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一共写了一万五千字,旧坑六千,新坑九千。
以后会争取每天都这么勤奋,也希望陪我一路走来的你们能原谅我偶尔的懒惰。
下面是么么的告白:
从今天起我只疼我的读者们,要宠你们,不会水你们,答应你们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你们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如果有人欺负你们我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帮你们,你们开心时我就陪着你们开心,你们不开心时我就写文逗你们开心,永远觉得你们是最漂亮的,做梦也要梦见你们!在我心里只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