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留下的秀女们还没有经过正式册封,要等到太子临幸之后,才能算是正式踏入后宫。
宫里的常春阁老早就被打理出来了,历届的秀女们在等待皇帝临幸时都住在那里,等到册封以后再搬进皇帝指定的宫殿里。
上午进行了殿试,选出了七名秀女,下午的时候这七个姑娘就开始往常春阁搬。按照惯例,尚仪局的女官亲自带人去了常春阁,每人都指派了一个宫女伺候,等到之后成了主子,还会根据册封的分位再增加奴才。
常春阁是一处分了好几个院子的宫殿,东南西北,每面都有好几个院落。
因为是给没有位份的秀女住的,所以算不得气势恢宏、富丽堂皇,但总体看来也算是雅致清新了。
不过下午送走冯静舒之后,楚颜又听重山说了件事儿。
听说秀女们前脚搬进常春阁,沐贵妃后脚就带人去了沐念秋的院子,说是她自小身子不好,常春阁又在湖边,湿气重,怕她住了会受影响,所以要她搬到自己的汀兰宫去。
楚颜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哦”一声:“那她搬了没有?”
“没有,奴才听常春阁的宫女说,小主婉拒了沐贵妃,说是大伙都住在常春阁,就她一人有特权也不好,况且太子殿下一旦知道她一进宫就受到特殊待遇,恐怕心里也会不高兴。”
楚颜一愣:“这话是她当着众人说的?”
重山连忙摇头,低声道:“这话小主就当着沐贵妃和自己的宫女说的。”
“那你怎么知道的?”
“奴才这些日子忙着四处打点,也认识了不少人。这回尚仪局分给诸位小主的宫女,我也认识好几个,特别是……”重山笑得狡黠又得意:“特别是沐家小姐。”
沐家和赵家一直就是针尖对麦芒,也难怪重山特别“注意”着沐念秋。
楚颜失笑,一直就知道他鬼主意多,说起话来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走到哪儿都吃得开,只是没想到他这些日子能混得这样好,四处结交关系,为了她奔走劳累。
只是该说的还是要说:“你会处事儿,这是好事情,在宫中做事,耳目众多也是必须的。但须知认识的人越多,扯不清的事也会越多,在外说的话和在这儿说的话要分得开,切记谨言慎行,绝对不要让人反过来咬了一口,知道么?”
重山连连点头应声:“主子请放心,奴才明白。”
楚颜笑了笑:“明白就好,这些日子你到处奔波,忙着拉关系,也辛苦了,看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晚上去御膳房要点好菜,就说是我点的。”
重山眼睛一亮,忙笑着弯下腰去:“多谢主子恩典!”
哪怕手段好,能说会道,终究还是个孩子……楚颜笑着摇摇头,让他下去了。
心里却在想着沐念秋的事,前段时间太子明着让她来了宫里,又是聊天又是赏花的,宫中都在说恐怕这位小主不日便会荣登主位了。
沐贵妃恐怕也是有恃无恐,才会如此高调行事,一来就要给沐念秋换个好住处,把她和普通秀女区分开来。
只是沐念秋比起沐贵妃来更懂得韬光养晦,这样的女人想得更深,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
偏生重山走了还没半个时辰,就又急匆匆地跑回来。
原来沐念秋虽说婉拒了沐贵妃要她迁居的事,太子殿下却不知怎的得知了此事,于是让人去常春阁传了话——小主身体不好,太子殿j□j恤,特意准了她迁去汀兰宫与沐贵妃同住。
这个消息在宫里炸开了锅,看来这位沐家千金果然不一般,所有小主都住在长春苑里,偏她一人受到太子殿下的特别关照。
不少毒蘑菇也在角落里长了起来,不知把这位备受太子瞩目的小主与太子妃想必,哪一个会更受宠呢?
面对重山略带忐忑的神情,楚颜但笑不语。
在这宫里,升得越快,往往越遭人恨,想当初她不就是这样么。
只是沐念秋的开头虽与她有所共鸣,但却一定不会是第二个赵楚颜,因为这宫中只有一个太子妃,一山不容二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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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顾祁回宫时,已然夜幕低垂。
沉香举着灯笼在永安宫门口等他,顾祁下车之后,猛然看见那盏摇摇晃晃的灯笼,还以为是楚颜,面上一喜。
只可惜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等他的另有其人,唇边的那点笑意倏地凝固了,随即隐没下去。
“太子殿下。”沉香俯身行礼,声音轻柔。
“怎么是你?”顾祁一边往里走,一边往往偏殿看,那里漆黑一片,没有灯光,还不待沉香回答,他又问:“太子妃呢?”
沉香道:“太子妃殿下以为您今晚不会回来,所以就先睡下了。”
她答得倒是恭恭敬敬的,握着灯笼的手却晃了晃,还在为方才那句“怎么是你”而心寒。
怎么,他难道以为太子妃会来门口迎接他?
从前没有太子妃的时候,多少次在永安宫前不畏严寒地举着灯笼等他的人是谁?如今他反倒问她“怎么是你”。
可见他从前压根没有在意过是谁在门口等待良人归来。
顾祁脚下一顿,回过头去看了沉香一眼:“……太子妃以为我今晚不会回来?”
他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本来想着她先睡了的话,他就自己回寝宫睡,岂料听到这番话,本来迈向寝宫的脚步生生换了个方向,朝着楚颜的偏殿走去。
很好。
她一心以为他今夜不会回来,要去别的女人那里安家落户,竟然也能睡踏实!
顾祁的脸一下子板起来,冷若冰霜地推开了偏殿的门。
含芝守在门口,见太子来了,忙俯□去请安,嘴里说着:“殿下,主子已经躺下了——”
“退下。”他把门一关,不让她跟进来通传。
传什么传?人都睡了,还睡得安稳又踏实,让他自己来传就行了!
殿内一片黑暗,顾祁却像戴了夜视镜似的,熟稔地朝着楚颜睡觉的屋子走去。
来的次数太多,从正厅到走廊,穿过内室来到床边,要走多少步他都快记得清清楚楚了。
然后他站在了床前,看着楚颜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好似睡得很熟。
心下产生一种古怪的情绪,好似她睡得越安稳,他就越烦躁。
顾祁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脱了长靴,掀开被子,然后和衣躺在她身旁……楚颜还是没动静。
睡得跟头猪一样!
彻底被激怒的人索性伸出手去捏住她的鼻子,几秒钟之后,呼吸不了的人眉毛皱起来了,无意识地呢喃了几句,试图躲开讨人厌的手。
他不放,还是捏着。
又过了片刻,楚颜憋得满脸通红,终于转醒,睁眼就看见了面前那个黑影,而顾祁总算松开了手,不紧不慢地问了句:“醒了?”
楚颜喘着气,眉头一皱:“殿下?”
她坐起身来,打算去床边点蜡烛,岂料手臂被人一拽,又落回方才躺着的地方。
窗外有些许光线照进来,她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他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殿下?”她又喊了一声,躺在他身旁,微微侧过身去想凑近点看清他的表情。
岂料他趁着她凑近的功夫,手臂一收,径直揽着她的腰把她抱入怀中。
两人的脸只有一丁点间隙,这下子楚颜终于看清他的表情了。
眼眸亮得可怕,剑眉却是紧紧皱在一起,像是谁欠他钱没还一样,不满至极。他的眼睛定定地锁住她,嘴唇也紧紧抿起。
哟,大猫变老虎了?
楚颜心知肚明他在气什么,却仍是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殿下,怎么了?”
怎么了?
她问他怎么了?
某人心里更憋屈了:你以为我要去找别的女人,结果自己却早早的睡下了,还睡得如此安稳甜美,你说我怎么了?!
当然,嘴上可不能这样说,顾祁只是恨恨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地封住了她的唇。
全身上下最可恶的地方便是这张嘴,从来都是若无其事地令他肝火大起。
他不像是在吻她,倒像是在跟她算账,又啃又咬,缠绵强势的方式几乎把她憋死……所以方才捏鼻子憋死**不成功,他就临时改换战术,打算用强吻窒息攻略吗?
楚颜被他折磨得面颊嫣红,最后不得不用力推他,才换来喘气的功夫。
“殿下……”她娇怯无力地抵住他的胸膛,“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活该。”他冷冷地丢下这两个字,终于坐起身来,不再和她纠缠。
“殿下?”她又叫他,还是那种迷茫的语气,“我做错什么事惹您生气了吗?”
“没有,你好得很,什么都没做错。”顾祁没好气地说,转身就朝外走。
又恢复岑寂的屋子里,只有楚颜一个人无声地笑得很开心。
太子需要知道,她并不是离了他就活不成,偶尔也要让他察觉到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其实没那么重要,并不是她的空气她的命,好像没了他,她的世界就乱了套。
楚颜以为这下子可以安安静静睡觉了,岂料没一会儿,门又被推开了。
去而复返的人这一次穿着一袭单衣走进来,头发披散,冠玉已褪,显然是洗漱完毕了。
他又一次掀开她的被子躺了上来,在她讶异的目光里冷冷地说了句,“怎么,我不能在这儿睡觉?”
楚颜快要笑出来了,还强忍不发,只一个劲儿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这是太子殿下您的宫殿,你不能在这儿睡,还有谁能在这儿睡?
她大大方方地把被子分给他一半,又甜美地闭上了眼睛……果不其然,身边的人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过了将近半分钟,最后怒不可遏地吼了句,“赵楚颜!”
“啊?”楚颜猛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殿下?”
殿下殿下,今晚她究竟叫了多少句殿下?
最该死的是事到如今也不知道他在生气,顾祁从来没发现这个女人蠢到这种地步了,恨得牙痒痒地怒视着她,却一不小心发现了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和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心头忽然警觉起来,顾祁眼神一眯,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的太子妃好像在逗他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