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二号先生手里的纸巾还没有递给秦真,就被程陆扬愤怒地打掉了,他一愣,诧异地叫了一声:“程总监?……你怎么在这儿?”
“呃,那个。”秦真也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看出了程陆扬脸色不太对劲,赶紧解释说:“刚才我的纸巾掉了,张先生帮了我的忙,替我捡起来了——”
“是替你捡起来还是趁机占你便宜?”程陆扬语气不善地打断她。
二号先生赶紧跟着解释:“程总监,你误会了,其实事情不是你看见的这样——”
“停!”程陆扬果断地擡手止住二号先生的话,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
“……眼睛?”
“被白眼仁包裹在里面那个呢?”
“……眼珠。”=_=、
“那就对了,我长了眼睛自己看不见发生什么事了?张先生这意思是嘲笑我有眼无珠对吧?”程陆扬欲拍案而起,发现自己原本就是站着的,赶紧先坐在秦真身旁,然后再拍桌子重新站起来。
秦真偷偷拉拉他的衣袖,小声说:“你干什么呢?”
“这样显得比较有气势!”程陆扬瞪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程陆扬你有病是吧?”秦真哭笑不得,“我们聊得好好的,你这么突然蹦出来对人凶巴巴地乱说一气,你叫人怎么处啊?我纸巾掉了,换做是你,出于礼貌也得帮我捡啊!你怎么把人想得那么……那么低级趣味啊?”
程陆扬瞪大了眼睛,她当着二号先生的面批评了他一顿?她居然胳膊肘往外拐,说他低级趣味?
二号先生好脾气地笑着,温和地看着他,表示不计较。
秦真又抱歉地看了二号先生一眼,再一次拉了拉程陆扬的衣袖,“行了,你先走吧,张先生很好,我们聊得很开心,你就别担心了。”
她叫他走?
她居然叫他走!
程陆扬惊呆了,偏二号先生还体贴温存地对他点点头,“是啊,程总监放心,一会儿我一定亲自把秦小姐送回去,你不用担心。”
什么?他还要亲自把秦真送回去?这是要认门的节奏吗?
哪有人第一次相亲就回家认门的?
还叫他不要担心,靠,这分明是要他挠肺抓心啊!
程陆扬不淡定了,看了眼桌上的两杯咖啡,特别理直气壮地说:“咖啡也喝完了,聊也聊够了,相亲也可以结束了吧?”
二号先生绅士地说:“我们正准备续杯。”
什么?续杯?他还打算续杯再战?
程陆扬的脸色臭得可以拧出水来,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手上的表,一惊一乍地对秦真说:“上班时间快到了,赶紧的,跟我回公司了!”
秦真说:“要回也是回欧庭啊,你回你那儿就行了。我问过了,张先生的银行和欧庭顺路,一会儿他会把我送回去的。”
再三的拒绝让程陆扬不淡定了,可他偏偏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把秦真带走。
这个女人是瞎了吗?二号先生是哪里好了?除了长得人模人样的,衣着品味还不错,工作稳定了那么点,收入比一般人高了那么点,他到底还有什么优点啊?
二号先生要是听到程陆扬的腹诽,估计得蹲墙角种上一天的毒蘑菇。
然而在这对“一见钟情”、“一拍即合”的X男女的再三劝说只下,程陆扬只能悻悻地拂袖离去,他甚至躲在大厅的拐角处又一次偷偷摸摸看了他们谈笑风生许久,才终于忍无可忍地走掉了。
走出咖啡馆,他第一时间给方凯打了一通电话:“查,给我立马把今天和秦真相亲那姓张的祖宗十八代给我查出来!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家里有蟑螂有耗子这种东西也给我巨细靡遗地列出来!”
方凯:“……”QAQ又来了!总监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
这天下午,办公室的温度低至零度以下。
方凯小媳妇似的捧着笔记本埋头苦干,兢兢业业地为总监大人办事,试图鸡蛋里头挑骨头,从二号先生那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的家世里查出一丁点小黑点。
程陆扬则脸色臭臭地坐在办公桌后,拿着铅笔画草图,间或戳破一张图纸,心烦意乱地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晚上秦真正在看电视的时候,程陆扬的电话来了。
“你觉得今天那姓张的怎么样?”他开门见山点题。
秦真的回答很中肯:“很好。”
好个屁啊好!程陆扬想骂人,但想着一打电话就骂人好像不太有礼貌,像他这种风度与帅气并存的好男人偶尔还是应该注意一下形象的。
于是他客客气气地清了清嗓子,“秦真,是这样的,关于你今天相亲的事情,我觉得对象是我的介绍的,所以对于你俩相亲的结果,我这个中间人还是应该说两句,你觉得呢?”
“你说你说。”程大爷忽然用这么客气的语气跟她说话,还真是怪渗人的。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就委婉点儿说吧。”程陆扬满意地换了只手拿手机,“赶紧把人打发了,这姓张的就别考虑了!”
哟呵,果然够委婉的!
秦真没好气地说:“干嘛干嘛,还嫌今天砸场子砸的不够啊?人张先生挺好的,怎么着就该被打发了?”
“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你怎么就知道他挺好的了?秦真我可告诉你,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您老挑重点说行吗?”
“行,我让方凯查了一下,发现那姓张的往上数三代,家里出了个脑子有问题的。”程陆扬挺严肃的,“所以你还是别考虑他了,赶紧把他号码给删了吧!”
秦真正喝水,一口气没喘上来,那口水就呛在嗓子眼儿里了。拍着胸口咳了老半天,她又好气又好笑地问:“程陆扬你发什么神经啊?”
“我是认真的!”程陆扬急了,“发神经的是他舅公,也就是他奶奶的哥哥!”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程陆扬听她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急了,“怎么就没关系了?这证明他家基因有缺陷,指不定就遗传到他身上了,你看你脑子也不好使,多半基因也不太好,你俩要是结合了,万一生出个傻孩子那还怎么得了?”
“我呸!”秦真把水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程大爷我求求你,积点口德会死啊?你才基因有问题呢,你才脑子不好使呢!我告诉你啊,你要再这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长蘑菇,指不定以后真会生出个傻孩子,这叫报应你懂吗?”
程陆扬生气了,“你这女人怎么不领情呢?我可是让方凯在办公室忙活了整整一下午才查出来的资料,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
“我谢谢你啊!有这闲工夫,你不如多作两张图,多赚点钱,这个世界需要你,人类的欣赏水平与居住环境需要你,你怎么能把大好的光阴浪费在我身上呢?你脑子里装的可不是豆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啊,程总监你说呢?”说完,秦真把手机挂了,扔沙发上了。
可想而知那边的程陆扬气成什么样,肺都快炸了,越想越想不通,你说他做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她?可她居然不领情!
他不也是秉承一颗负责的媒婆心,想着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要不谁理她啊?
想不通的程陆扬又开始给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打电话,可是连续好几次都没有人接,因为秦真把手机调成了震动,塞在沙发靠垫下面,然后舒舒服服地看起电视来。
程陆扬一个人气了半天,最后气呼呼地洗澡睡觉了。睡觉以前,他还发了个短信给秦真:明天见,秦经理:)
最后那个笑脸大大的,带着一股“你死定了”的意味。
秦真睡觉以前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手机,倒在床上的时候,她打开来看,居然看见了十六通电话,统统都是程陆扬打来的。最后打开那条短信,她顿觉头皮发麻,但是关机睡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却高高的挂了起来。
她觉得他管得太宽了,哪怕身负媒婆的使命,也没有必要插手太多,把自己当成红娘来使,可潜意识里却又为他的多管闲事而偷着乐。
秦真觉得自己中了毒,一种叫做程陆扬的毒。
***
隔天,晴了几天的日子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不停歇,气温也跟着继续转凉。
秦真等了一上午也不见雨停,只得还是冒雨往程陆扬的公司跑。结果还在公交车上时,忽然又接到了方凯的电话,说是程陆扬临时有事,出去见客户了,让她晚点再去。
眼看着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这会儿难道要再回欧庭?秦真郁闷地挂了电话,还是在LaLune楼下下了车,多走几步在马路边的奶茶店买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咬着吸管坐在公司大厅里的沙发上。
她每天往这边跑,保安处的也认识她了,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她就一边玩手机一边等人。
微信上的一排头像都亮着,程陆扬的名字也在其中,她想了想,发过去一句:你回来了吗?
几秒钟后,那边回复:在路上了,怎么,你到了?
她说:对啊,到了,正无聊呢。
程陆扬:真可怜,你且等着,我会走三步退五步,迅速赶来见你的。在你给我打上十六通未接以前,我肯定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秦真撇嘴,她就知道这家伙惦记着昨晚她不接电话的事!
她很快又发信息过去:那在你飞奔回来的过程里,我们能聊聊天吗?
程陆扬说:谈什么?谈人生谈理想?
她发了个点头的表情过去。
程陆扬也回她一个笑脸:人生一团乱麻,理想是生个傻孩子的人,拿什么跟我谈?
秦真没理他的讽刺,而是认真地挑选了一个话题:这位帅哥,介意跟我谈谈你的梦中情人吗?
程陆扬很快回复:你是说以前还是现在?
秦真想了想,觉得一个一个来比较好,于是回他:以前什么样?
程陆扬的回答是:温柔善良,知书达理,长发披肩,大波浪。
秦真又问:那现在什么样?
这一次,程陆扬的速度很快,几乎就是复制了一遍上面那条:温柔善良,知书达理,长发披肩,大波,浪。
乍一看,秦真没看出什么差别,仔细一看才从最后俩字里看出了玄机,顿时爆了句响亮的粗口。
大厅里的人顿时擡头朝她投来诧异的目光,秦真脸一红,后知后觉地合上手机,不再说话。
外面的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她喝着逐渐冷掉的奶茶,不时往外看一看。
最后一次转过脑袋去看时,她看见程陆扬和方凯一人打着一把伞从黑色的宾利上走了下来。
程陆扬是去的正规场合,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西服,外套的扣子解开了,露出里面那件熨得一丝皱褶都没有的挺括衬衣。他甚至还系着一条格子领带,秦真记得自己曾在那条领带上贴过便利贴,想来他最终还是默许了她的帮助,不然不会穿得这么正常。
不说话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不像平常那个毒舌的家伙,衣着考究,手腕上还戴着一只价值不菲的表。不知道方凯对他说了什么,他偶尔抿嘴,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和。
秦真的脑袋里瞬间蹦出八个字:赏心悦目,倾国倾城。
而下一刻,她看见正朝大厅走进来的程陆扬忽然间顿住了脚步,往大门旁边走了几步。她站起身来走过去看,却恰好看见他弯下腰去把伞递给一个在旁边门面的屋檐下躲雨的残疾人。
那人的一只裤腿空空荡荡的,正坐在阶梯上等雨停。
秦真看见程陆扬弯下腰去,动作很轻地把伞塞进那人手里。她心里一跳,像是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忍不住往一旁的盆栽后面躲了躲。
程陆扬和方凯一起走进来的时候,她听见方凯嘀嘀咕咕地问了句:“……那伞值好几千块钱呢,总监您就这么拱手送人了?”
“反正就是把挡雨的伞而已,我也用不着了。”程陆扬很随意地说。
“那也用不着送人啊,反正他也在躲雨,再多等等就好嘛。”
程陆扬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弯着嘴角说:“不管是残疾人还是正常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遇到难堪的时候。当对方跟你毫无关系的时候,你可以站在一旁看笑话,但要是对方是你的家人呢?你还会这么袖手旁观吗?”
方凯埋头不说话了。
盆栽后的人却顿时一愣,看着程陆扬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话听着太耳熟,分明就是上一次她在公交车上帮了那位残疾妇女之后跟他说过的话。那时候的他也和方凯一样质疑她这种举动,她就不冷不热地回了他这么一番话。
可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记得……
秦真觉得心下一热,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