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陆扬用还没残废的左手拎着一堆药走回刚才的地方时,看见办公室内,秦真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听医生讲话。她甚至拿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十分认真地做着笔记。
医生说:“绷带不许解,平常就得这么挂在脖子上,免得又牵动了筋骨。”
秦真很乖地点头,一笔一划记上。
“这期间可能会有点疼,要是病人忍不住,你就哄着,绝对不许他提前拆石膏!”
提行继续记。
“因为伤的是右手,日常生活里的很多琐事儿可能做起来都有点麻烦,比如洗头洗澡。这几天天气还不算热,尽量克服一下,不要洗澡。往后走天气热了,你就替他仔细点擦擦身子,实在要洗澡也得注意不能碰到水。”
提笔写到一半,秦真愣住,擡头张着嘴望着医生。
医生接触到这样的表情,微微停了下来,“怎么,有问题?”
秦真摇摇头,又继续做笔记,想着到时候可要把注意事项通通给方凯看一遍才是。
程陆扬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看着她认真埋头做笔记的姿态,微微有些走神,然后走到了大厅中间去等她。
等到秦真拿着笔记本走出来时,程陆扬还很不耐烦地瞪她一眼,“磨蹭什么呢?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
“医生在叮嘱我一些注意事项。”秦真加快速度,几乎是小跑到他面前。
程陆扬也不说话,就这么往外走。秦真也就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他包得滑稽可笑的手臂,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出医院以后,程陆扬伸出左手拦了辆空车,秦真也跟着他钻进去。
对上他诧异的目光,她解释说:“医生说你伤了右手,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今天方凯不在,我先送你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怎么,打算帮忙气死我?”
一路上程陆扬没少嫌弃她,可她居然一副乖巧小学生的模样,不管他说什么都用那种真挚诚恳的小眼神望着他,程陆扬直接语塞。
终于到了他家公寓楼下,秦真先下车,伸手去扶他。
程陆扬没吭声,也没把左手递给她。秦真索性在他艰难地弯腰跨出车门的时候,主动伸手扶住了他的左边胳膊。
程陆扬很别扭,身子也僵硬了一瞬间,但是破天荒地没有出言讽刺。
公寓处于市中心的一个环境优美的小区,绿化很好,沿路都是林荫小道。
秦真执意要把他送回家,坚持要亲眼看他洗漱完毕才肯走,程陆扬没好气地凶她:“知道的人以为我现在就是残了只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全身瘫痪了!你非得这么一根筋?”
秦真走在他身侧,撇嘴擡头说:“我也是担心你啊!”
她看见面前的男人表情微微一顿,连步伐都慢了一拍,又不解地问了句:“怎么了?”
程陆扬很快转过头去,“你还好意思说担心我?要不是你为了个破手机把歹徒惹火了,我至于断了只手?”
他没敢去深究刚才的一刹那晃神是因为什么,然而秦真口中的担心二字对他来说确实太过奢侈,似乎很多年没有听人说起过了。
原来还会有人担心他?
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么想着,他居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秦真吃惊地看着他的侧脸,“你笑什么?”
他说:“有人担心我,我高兴成不成?”
虽然还是那种尖酸刻薄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敷衍意味,但听起来总有那么几分不对劲。
秦真望着他在路灯下被林叶的光影染得有些模糊柔和的侧脸,真心诚意地说了句:“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是你,恐怕现在我都躺在医院里了。”
“言不由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不然……”程陆扬侧过头来,习惯性地和她擡杠,然而对上那双明亮柔和的眼睛,剩下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了。
秦真非常诚恳地望着他,没有笑容,脸上是认真道谢的表情。
路灯的光线透过林叶间隙照下来,影影绰绰的,显得不太真实。
她很快咧嘴一笑,“喂,我是真心的!”
程陆扬定定地看她片刻,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知道呢?”
秦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道人受了伤,连智商也跟着变低了?跟个小孩子似的,一点也没有威慑力了。
秦真很吃惊,没想到程陆扬这么个一点也不平易近人的人居然拥有这么温馨漂亮的家!墙纸是淡黄色刻有简约花纹的,地板是纯白透亮的大理石,墙上挂着一些很有情调的油画,比如蔚蓝色的深海,比如开得粉红一片的玫瑰。
撇去昂贵精致的家具不说,他的公寓很大,充斥着温馨的家的味道。
夜风掀起白色纱质窗帘,秦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我现在可算相信你是做室内设计的了!”
她十分主动地跑进卧室替程陆扬铺好被子,然后又端茶送水地把他大概会用到的东西都摆出来。
“水壶在哪里?”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得到回答后,很快捧着装满水的水壶来到客厅,放在茶几上。
“我可以看你的冰箱吗?”得到首肯后,她又兴致勃勃地进了厨房,看着偌大的冰箱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食材,忍不住惊叹一声,“妈呀,真是太齐全了!”
程陆扬看她跑上跑下,忙得不可开交,嘴里还不断冒出恭维话,倚在门框上得意地笑了,只可惜笑道一半就听她说了句:“方助理真是太能干了!”
方助理?关方凯什么事?
程陆扬的笑容僵在唇边,“他哪点能干了?”
“这么多食材,他每天肯定都很费心思地给你做吃的!”秦真在冰箱里晃了一圈,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只得遗憾地说,“可惜你的手不方便,这些东西都用不上,明天早上的早餐怎么解决?不然我下楼去给你买两包速冻水饺,这样比较方便,你早上煮一煮就能吃了。”
程陆扬径直走到她面前,把冰箱门砰地一声关上,“不需要!”
秦真吓一跳,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又不好看了,“你又怎么了?”
“我怎么了?”程陆扬气闷,冷笑两声,也不解释就往客厅走。
秦真只当他又发神经了,赔笑追上去,“速冻水饺比较方便嘛,我也是考虑到你的手啊!不然……”她灵机一动,“你要是不想煮水饺,那我明天早上给你送早饭来吧?”
程陆扬脚下一顿,秦真没来得及刹车,险些撞上他的背。
“那就这么说定了吧,刚好你还有些图没给我,明天早上我来给你送早饭,然后咱们一起坐车去公司拿。”她笑得一脸讨好的意味,眼睛弯弯的像月亮一样。
程陆扬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随你的便。”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才懒得跟这种人计较!
那种傲娇的表情尽显脸上,秦真很辛苦地憋着笑,看他喝着她倒的水,拿起她摆在手边的书。最后磨磨蹭蹭又过了一会儿,她看了眼时间,觉得也不早了,就问他要不要换衣服洗漱了。
程陆扬的脸又垮了下来,“怎么,想趁机占我便宜?”
一副全天下人都觊觎他的美貌的样子。
秦真哭笑不得,“是是是,我仰慕你很久了,特想占你便宜。”一边说着,她一边往门口走,“你今天穿得是衬衣,解扣子应该也比较方便,既然不愿意,那你就小心点儿自己换衣服。时间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
程陆扬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半路上遇到歹徒,记得拔腿就跑。鸟为食死,人为财亡!”
秦真呸了一句,“就不能吐一次象牙吗?”
赶在程陆扬暴走之前,她十分敏捷地跑出了门,把他的反击关在了屋子里。
回家的时候,她笑着想,果然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活脱脱一个被宠坏了的富二代……不过心肠也不见得很坏。
她明明跟他在办公室吵了一架,他却最终追了出来,想必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看见她跟歹徒动手,想也没想就替她挡了一刀,说明他做的事情完全是出于本能。临走之际,虽然他嘴上说着什么死不死亡不亡的话,但总归是在提醒她注意安全。
想了想,她掏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程陆扬,我们还是和平相处吧?
没过多久,屏幕亮了,那边的总监大人用左手不太熟练地回了四个字:你想得美!
秦真扑哧一声笑出来,心情愉快地把手机收了起来。好吧,看在他替她保住了小机机的份上,她就大人大量地不跟他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