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里,方凯和秦真面面相觑,方凯从钱包里掏出几张毛爷爷,欲哭无泪地说:“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今天这顿饭吃得很愉快,下次有机会再聚。”
愉快?愉快得都快哭了?
秦真无语地把钱塞回他手里,“别,说好我请客的,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得罪顶头上司,赶紧追出去看看,道个歉应该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方凯苦笑,“没听见刚才他气坏了么?”
毒舌技能全面开启,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真赶紧安慰,“也不一定,他一向嘴贱,刚才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嘛。”
方凯擦擦汗,“你不知道,平常嘴贱那是闲着没事干,不贱白不贱,可我看得出,刚才他不止嘴贱,还想狠狠地从我的尸体上践踏过去。”
他执意把钱放在桌上,然后终于追了出去。
程陆扬走在闹哄哄的街道上,脸色炫酷得可以去演无间道。
他很长时间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虽然心里清楚不喜欢他的人很多,但叫他听见朝夕相处的方凯也这么说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只可惜这条街上的出租车很少,他沿着路边走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空车,最后好不容易才拦下一辆,还没上车,就被追上来的方凯死死拖住了衣袖。
“总监!!!”方凯又露出招牌式表情,泫然欲泣地看着他QAQ。
程陆扬慢慢地从他的眼睛看到他拽着自己的手,眼神冷冽无情,并且惜字如金,“放手!”
“不放!”方凯死死拽着他的衣袖,“总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不要走!”
司机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程陆扬眼神一眯,冷笑道:“是吗?知道错了?那你告诉我你错在哪里?”
“我错在不该实话实说,当着外人的面就揭你的短,就算对你有意见,也该私下里跟你说,不该背后说人是非!”方凯恨不得立马跪舔他,信誓旦旦地说,“你曾经告诉过我很多次,做事要考虑后果,我不该不考虑后果就快人快语,惹总监你生气。其实我刚才没有说完,总监你虽然嘴贱归嘴贱,但你贱得实在,贱得在理!比如你刚才骂我就骂得很对,是我犯错在先,你嘴贱在后,所以这完全不是你的问题!我完全接受你的嘴贱!”
“……”程陆扬的脸色简直是五颜六色、变化莫测,硬生生地在方凯的咬死不松手之下坐上了车,对着司机怒道,“开车!”
方凯的身子已经有一大半钻进车里了,还拖着他不放,嘴里急吼吼地叫着:“总监!总监!”
司机语重心长地劝程陆扬:“年轻人别冲动,你俩顶着那么大压力走到一起多不容易啊!”
“在一起个鬼啊!”程陆扬忍无可忍,索性把外套一脱,连着衣袖一把塞进方凯怀里,然后重重地把他推出车里,砰地一声关上门,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俩字:“开车!”
司机默默地踩下油门,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落寞地站在原地的方凯。
瞧瞧这小青年,楚楚可怜地捧着狠心爱人的外衣,被伤得体无完肤还不愿意抛弃沾有负心人体温的衣服……啧啧啧,果然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啊。
如果要用八个字来概括程陆扬这个人,那么一共有两种版本:
1.在大多数女人看来,他【英俊冷漠、言辞犀利】。
2.由方凯直白点为您翻译第一个版本——此人【嘴贱傲娇,自恋小气】。
火锅店事件之后,方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获得他的原谅,代价是连续一个星期关好话匣子,除了公事以外一言不发,并且在每天早上去接程陆扬的第一时间下车九十度鞠躬,感恩戴德地说一句:“小的给世上最宽宏大量的总监大人请安了!”
然后程陆扬就会冷哼一声,“谁嘴贱?”
“我嘴贱!”
“谁黑心?”
“我黑心!”
“呵呵,我不是彩虹之子么?”
“那我就是彩虹它孙子!”
如此的对话在每日保质保量地进行了一个星期之后,程陆扬终于正眼瞧他了……方凯为自己的嘴贱付出了自尊惨被践踏一百遍的代价,也总算是学乖了。
周日那天晚上,程陆扬亲自接了一单生意,然后开始了长达一周的亲力亲为。
程陆扬的大学是在英国读的,主修建筑,专攻室内设计。
他设计的建筑风格一般偏向淡雅型,不会有大红大紫的色系,但走到总监这个位置之后,就很少亲自动手替人全程设计点什么了,因为虽说他名义上还不是公司的头,但事实上谁都知道LaLune上上下下每一块砖都姓程,没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然走在砖上都怕滑脚。
之所以如此慎重对待这笔单子,是因为程远航亲自打电话来叮嘱:“我希望你能亲自替周家作图。”
程陆扬一贯厌恶父亲命令式的语气,一边胡乱翻着遥控器,一边吊儿郎当地说:“周家?哪个周家值得你百忙之中给我打电话?”
一听他这语气,程远航就头疼,“平时吃饭的时候跟你说这些事情,你从来不听,还能有哪个周家?市里的装修市场几乎都被他周从伟垄断了,这回他的宝贝女儿特意指名点姓要你来设计她的新房子,别错失良机。”
“良机?你的我的?”程陆扬又忍不住讽刺他,呵呵一笑,“你这么一提我似乎又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你怎么拉拢都假清高不愿意跟你合作的周从伟?”
程远航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叫你配合你就好好配合,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养你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要你做点事,你就推三阻四、明嘲暗讽的,程陆扬,你是不是忘了你姓什么了?”
陆舒月正在敷面膜,一听丈夫好端端地打个电话都能上火,赶紧跑到书房去,结果听见父子俩在电话里就吵上了,急吼吼地拉住程远航,不住地摆手。
程陆扬在那头冷静地笑了,“养我那么多年?是你养的,还是外公养的?你不说我姓程,我都快以为我是姓陆的了。”
“你——”程远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却听啪的一声,程陆扬果断利落地挂了电话,结束了这次不愉快的通话。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挂有很多色彩斑斓的油画,唯独没有照片。
程陆扬随意地坐在沙发上,长腿叠在玻璃茶几上,视线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
应有尽有,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堂,他从来不亏待自己,花起钱来无所顾忌,只图自己喜欢。
因为他发现自己赚的那么多钱除了挥霍以外,再也无处可花。
方凯每个月的工资会系数上交给他那年迈多病的母亲,公司里的很多男人会把钱花在心爱的女人身上,而当了母亲的员工则会把钱攒起来,说是要替儿女买房。
可他不一样,程远航和陆舒月不愁吃穿、生活富裕,他这点钱他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何况家里还有一个更能赚钱的大哥。
他没有女人,也没有可以花钱的对象,存折上庞大的数字可以让很多人眼红,但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他想起了那个老人形容枯槁地躺在病榻上时,还死死拉着他的手,要他好好孝顺父母,而他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一个劲儿摇头,不住地叫着“外公”。
始终没有说出口的是,他的父母已经有了一个孝顺的儿子,他完全就是个多余的存在。
电视里嘈杂地演着他不爱看的肥皂剧,程陆扬眉头一皱,索性关掉了电源,从茶几上拿过了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打开了作图软件。
亲自设计是吗?
既然他要,那就做给他看。
秦真跑了半个多月,总算从驾校那边把修理费讨到了,按照程陆扬给的卡号把钱汇过去之后,她边往公司走,边给方凯打电话。
方凯正把周从伟的独生女往程陆扬办公室里带,看见秦真的来电之后高兴了一下,没敢接,直到把人带到程陆扬那里以后,才欢天喜地地跑回自己的办公室回电话。
秦真了了一桩事,心情很好,好奇地问方凯上回火锅店那事解决了没,方凯幽怨地把那一个星期做牛做马任劳任怨的苦逼事迹陈述了一遍,惹得秦真哈哈大笑。
方凯问她:“对了,你不是你们公司售楼部的业务经理吗?怎么连几万块钱修车费也要找人借?”
“业务经理?你是不知道,咱们办公室里一共七个人,五个经理,两个副经理,光是听着都洋气。”秦真没好气地说,“实际上个个都是打工的而已,经理个屁。”
方凯正欲安慰几句,桌上的内线电话却忽然响起来,他赶紧让秦真先等等,哪知道一接起电话就听那边的程陆扬语气森冷地说了句:“过来送客。”
方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能草草跟秦真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就去总监办公室。
推开门时,那位年轻漂亮的周小姐面上有些尴尬,程陆扬面无表情地坐在卓后,示意方凯送客。
周雨琳客气地说:“那我下次再来看图——”
“不用了,等我改完之后,会让人给你送过去的。”程陆扬打断她。
周雨琳有点不高兴了,“程伯伯说过,要是我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接告诉你,我也就是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哦?他是这么跟你说的?”程陆扬似笑非笑地擡起眉毛,“抱歉,我和我爸不经常见面,可能有的地方没有沟通好。不过恕我直言,周小姐三番两次来看设计图,每次都只提出一点可有可无的修改意见,不是阳台的细节不对,就是厕所的台阶高度不合脚。我看我可能没那个能力满足你的要求,要是这次以后你还是不满意,要么你另找合你胃口的设计师,要么凑合凑合,别那么挑三拣四。”
他这话说得太直白,直接让周雨琳尴尬得脸色都变了,但看在他这张皮相上,周雨琳也拉不下脸来和他说破了,只得勉强笑着在方凯的陪同下走出了公司。
坐上红色的小车后,周雨琳非常不悦地打电话给周从伟:“爸,你是怎么和程伯伯说的?他不是说借着设计图的事,我可以和程陆扬多交流熟悉吗?怎么程陆扬对我就一直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为了多创造几次见面机会,每次都提了点小意见,他居然叫我要么凑合,要么另找别人!我都没脸再来了!”
不知道周从伟说了什么,周雨琳只是干脆利落地说:“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什么迂回战术,我再也不用了!你让程伯伯安排一下吧,我希望我们直接在餐桌上见面,省得人家又摆脸色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