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陆扬回到办公室以后,方凯拿着赵总审阅过的那个暗红色档案袋也进来了,把赵总的意思转达之后,正欲出门,结果就被总监大人叫住了。
程陆扬一边脱掉西装外套挂起来,一边漫不经心地吩咐他:“一会儿给秦小姐打个电话。”
他鲜少吩咐方凯给除了合作伙伴以外的女人打电话——除了以前有女朋友的时候,所以方凯理所当然地愣住了。
程陆扬今年三十岁了,且不论外表,单看他这种身份和条件,想跟他的女人就已经从未成年少女排到了离异大妈。
一开始的时候他只说宁缺毋滥,到后来差点奔三的时候,也就默许了长辈们替他张罗对象。
前后谈过三次朋友,之所以说是谈朋友,而不说谈恋爱,那也是因为相处过程确实就像两个普通朋友的交往,只除了模式比较像情侣。
送花,看电影,吃饭,开车送对方回家,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的节奏,他就跟一个缺乏情绪波动的演员一样,动作到家,但总像是没有灵魂……
谁都没想到狂拽酷炫的程陆扬到了这种事情上居然老套得可怕,到最后都是对方受不了他,几乎每一个都像楼下咖啡店的美女老板那样跟他吵一架,质问他:“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女朋友?”
然后换来他的一句:“那你想怎么样?”
对方噎住,是啊,所有约会的过程他都做得很好,有风度,出手大方,她要什么他都买,每次约会还有昂贵的花束……她到底想怎么样?
事实就是,程陆扬仅仅就是在履行一个男朋友应尽的义务,除此之外,他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到最后干脆也不谈恋爱了,早知道谈恋爱浪费时间又麻烦,他才不去受这个罪呢。
“……秦小姐?”方凯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前阵子的各大宴会上,总监认识了哪位姓秦的小姐,难道总监又要荼毒良家妇女了?
“当我在跟你说话的时候,请自觉屏蔽掉多余的脑电波,别让你的脑回路在想象力爆棚的三次元空间里与脑残细胞一起随处漂流。”程陆扬瞥他一眼,不难看出他在纠结个什么劲,“我说的是那个追尾的秦小姐。”
方凯有点吃惊,难不成那位小姐追了他家总监的尾,总监就要追她的人?一瞬间,他对总监肃然起敬,这才是复仇者的典范,要知道赔钱事小,失节事大,但还有比这两者更可怕的事——那就是做他家总监大人的女人。
程陆扬见方凯久久没有反应,擡头就看见他眼里浓浓的倾慕崇拜之情,顿时脸上一黑,“我没说过让你关闭掉你那营养过剩的大脑总阀吗?”
*
秦真看着取款机上显示的余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2502.50——你他妈骂谁二百五呢?
她发了一会儿呆,才转了两千块钱到妈妈的账上,想到秦天在短信里央求她买双新球鞋的话,又咬咬牙,多转了三百过去。
不能再多了,哪怕知道耐克的球鞋不太可能三百块钱就解决问题,但这已经是她的极限。
这个月才刚刚三号,离十五号发工资还有整整十二天,她却只剩下两百块钱生活费……光是每天的地铁公交也得花去至少七八块,可想而知日子会过得如何紧巴巴的了。
回公司以后,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了刘珍珠的办公室。
见她来了,刘珍珠气还没消,冷哼一声,理都不理她,继续在电脑上逛淘宝。
秦真只能赔笑地走到桌前鞠了个躬,“刘主任,真是对不住,又给您添麻烦了……”
“哟哟,别闪着您金贵的腰了,快起来快起来!”刘珍珠嗤她,双下巴上的肉都气得抖起来,“你说说你连着几个月里给我惹了多少事了?业绩不好,还老出岔子,房子没卖出去几套,老客户倒是给我气走不少,我说秦真,你是不是觉得我人好心好品德好,不会把你撵出公司啊?”
秦真:“……”
人好心好品德好?她快被刘珍珠女士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大自信吓哭了。
但秦真这个人别的特长没有,最会认错了,只要不涉及底线,她就能忍气吞声把所有苦都吞下去,然后诚恳地道歉,直到你发觉她是真的打算改过自新、从新做人、心怀理想并且拥有拯救世界的决心。
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内心独白之后,耳根子软的刘珍珠终于又一次妥协,瞪了秦真一眼,“没!有!下!次!否则就给我滚蛋!”
这句话她每次都说,结果秦真至今没有滚蛋,通常都是松口气滚出她的办公室而已,可今天秦真没有急着走,反而支支吾吾地留了下来,脸上一派尴尬的神情。
刘珍珠没好气地问她:“还有什么事?”
“我想问您……问您手头有没有多余的钱。”
“开什么玩笑?我就不知道钱什么时候还能多余了,还有人嫌自己钱多的?”刘珍珠瞪眼睛。
秦真哭丧着脸把自己学车时的追尾事故说了一遍,听得刘珍珠满头黑线,这位主任虽然嘴巴缺德,但心肠确实还是软的,平日里虽然常常骂她,但未尝不是在帮她。
“要多少?”刘珍珠恨铁不成钢。
“三万七千五百三十二。”秦真利落地报上数目。
刘珍珠张了张嘴,最后吐出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壮士,我们江湖再会!”
秦真扑通一声磕在地板上,抱着她肥胖有余的大腿就开始嚎:“大侠啊!天使啊!皇后娘娘啊!求您高擡贵手救救小女子吧,来生为奴为婢、做牛做马,小的都不忘您老的大恩大德!您就是那天边动人的云彩,让我用心把您留下来!”
刘珍珠老泪纵横地拍拍她的肩膀,“秦真,你还是趁早给老子滚蛋吧!”
*
接到方凯的电话时,秦真以为他是来催账的,对方才刚喊了句“秦小姐”,她就十分自觉地开始坦白:“是方助理啊?那个,虽然我手头没什么钱,但刚才好说歹说跟我们主任借了点,一会儿就去楼下的银行转账给你,你看行不?”
“其实是我们总监——”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允许我分期付款嘛,我这不是立马就凑够了吗?等你查账之后,我保证这件事到此为止!”她从善如流。
方凯笑起来,“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事实上我是打电话来告诉你一声,虽然这钱是管你要的,但事实上你根本不需要自己支付修车的费用。根据驾校的合约,凡是在学车期间驾驶教练车出现任何交通事故,费用都应该由驾校赔偿。”
“……”秦真惊呆了。
方凯继续说:“之前跟你索赔,也是考虑到你是当事人,驾校那边由你自己负责联系。但现在看来,你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就打个电话来提醒你一下,免得驾校那边蒙混过关了,让你吃了哑巴亏。”
那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方凯屏住呼吸,正在纳闷怎么没反应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高亢凄厉的惨叫声,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给摔了。
秦真就差没喜极而泣了,抱着手机狂叫:“真的真的?你是说真的?这钱不该我出,该驾校出?你真的没骗我?糟了怎么办?我现在好激动,简直比中了五百万还激动!怎么办怎么办?”
“……”方凯听着那头一个劲的怪叫声,又觉得直接这么挂掉好像不太好,于是憋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然,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那头的叫声一下子停止了,秦真想了想,爽快地答应:“没问题,你想去哪儿吃?”
“?”方凯一惊,他这不是让她自己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么?怎么又扯上他了?
秦真却是飞快地报上一家火锅店的名字,兴致勃勃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方凯迟疑道:“好是好……”
“那就这么定了,我六点钟下班,楼下等你!啊,你知道我在那儿上班吗?”秦真又开始报地址,死里逃生的兴奋劲还没过。
方凯正欲解释,秦真居然直接把电话挂了!挂了?!
好是好,问题是他们又不熟,这么面对面吃几个小时的火锅真的不会尴尬吗?
方凯:小姐你为何如此奔放?其实我很害羞啊!!!QAQ
*
下班的时候,方凯跟程陆扬请假,说是今天不能开车送他回家了。
程陆扬淡淡地停住脚步,回头问他:“你的意思是,要我自己把车推回去?”
总监你不会开车又不是我的错!
方凯委屈地说:“我都跟隔壁的李蜜说好了,今天她帮我送您回去。”
为此他还付出了一张音乐会门票的代价。
程陆扬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李蜜的名字,“你是说,隔壁负责校对的那个李蜜?那个每次见到我就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贴在我的胸肌以及翘臀上的李蜜?”
“……”方凯默默地点赞……不,是点头。
“不行,我不愿意。”程陆扬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看我的眼神太色情,就跟要把我扒光了一样,我怕她直接把车开到人烟罕见的地方,毁我清白,先奸后杀。”
而且她的胸部看上去似乎只有Acup,程陆扬表示被这样的人先奸后杀感觉实在太糟心。
方凯没办法,只得一边陪总监大人往停车场走,一边给秦真打了个电话,“不好意思啊秦小姐,我可能要晚来半小时,你看看是改日子还是等等我……只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怕你饿得不行……好的好的,那我一定尽快赶来。”
程陆扬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秦小姐”三个字,眯眼想了想,“你的这个秦小姐,该不会恰好就是我想的那个秦小姐吧?”
方凯脸一红,慌忙解释:“总监您听我说,我就是照您的吩咐打过去告诉她修理费用不该她出,谁知道她就忽然要请我吃饭,我不好意思拒绝,所以就——”
“你跟我解释什么?还摆出一副捉奸在床的羞涩表情。”程陆扬很淡定地瞥他一样,“你有你的交往自由,和谁吃饭和谁约会不用跟我报备。”
“……”这不是您老人家主动问起的吗QAQ?
“不过……”程陆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个女人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对你大献殷勤,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虽然没有说出在咖啡馆里的那席谈话表明了她贫穷窘迫的生活现状,但他确实觉得有必要提醒方凯一句。
“那个秦真可能看上你了,你自己小心点,别被人利用了。”
方凯一惊,“利用?我有什么值得利用的?”
程陆扬一顿,“也是,你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工资不高,长相一般,身高比坐轮椅上的要好那么一点,买的房子还在三环以外的穷乡僻壤,她看上你什么了?”他很快得出结论,“看来是我多虑了。”
“……”方凯哭了,总监您损人的时候能别当着我的面吗?当着我面的也行,先提示一句也好让我做做心理准备啊!
他忽然觉得,其实让李蜜把他家总监大人拉到郊区先奸后杀简直是太便宜总监了!因为强奸全过程里,他家总监大人一定会不间断地对李蜜进行惨绝人寰的人身攻击,吃亏的根本不是他好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