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际,却听陆瑾言忽然间笑了出来,然后不急不缓地推门走进了屋,手里拿着一只电动驱蚊器。
“夏天蚊虫多,怕你被咬。”他不急不缓地解释。
而想太多的我瞬间灰溜溜地回到床边,看他插好电源,低声跟我道晚安。
很窘,非常窘。
果然还是我太黄暴了吗?竟然以为他是真的来以身相许……
就这么晃晃悠悠的,眨眼睛我已经瞒着妈妈在陆瑾言家里住了整整十天。
期间我妈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问我在上海学得怎么样,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敷衍过去了,挂断电话的时候心里一阵愧疚。
我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行为有多恶劣,花了妈妈的钱,却还欺骗她,让她一心以为自己的女儿在上海接受国际化的法语金融教育,而事实上我却躲在我的玻璃罐子里品尝着爱情的滋味。
可我与陆瑾言过着安谧宁静的日子,宛如多年好友,默契十足,这样奇妙的爱情让我欲罢不能,只想一辈子沉溺在这种蜜糖里。
那点愧疚之心……我很快就刻意忽略掉了。
白天我陪他去咨询中心,不是在他的办公室里赖着,就是去图书馆看书;夜里我们偶尔去河堤上散散步,也会赶在有好电影出来的时候去电影院凑热闹。
有天晚上他加班,让我在图书馆等他,结果等到图书馆都快关门了他还没来,我只好气呼呼地去咨询中心找他。
前台小姐已经走了,我径直走到了走廊尽头,岂料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我好奇地从门外看进去,结果发现是咨询中心的另一个医生,姓李,年纪大概有二十五六,长得很秀气,平日里看着也和和气气的。
而眼下,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不光是因为我在偷听,还因为女人的直觉告诉了我接下来最有可能发生什么事。
果不其然,李医生细声细气地对我家陆医生说:“就不能再考虑一下吗?我自问家里条件不错,和你也算是各方面都比较般配了,前段时间也有别的同事问起我们俩的事。撇去这些物质条件不说,我们也搭档过几次,在工作上也挺有默契的,陆医生怎么就看不上我呢?”
你听听,果然是个挖墙脚的!
我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小心翼翼地趴在门外偷听,心想要是陆瑾言敢背着我胡来,我就……我就……
我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好方法——我就先把他给强占了,看他怎么出来勾搭妹子!
接下来是陆瑾言的回答。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声音听不出异常,“李医生,你的条件很好,也没有什么配不上我的地方,要真说配不上的话,其实是我的家庭条件配不上你——”
“我不在意那些!”李医生有些急,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陆瑾言笑了两声,摇摇头,“你先别急,听我说完。这只是外在条件,并不是我要说的重点。事实就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李医生好像有点呆住了,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半天才重复了一句:“你,你有女朋友了?”
陆瑾言点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往门外瞟了一眼,我赶紧缩了缩脑袋,也不知道他看见我了没。
“论外在条件,她也许还比不上李医生,但是很抱歉,大概是我眼光不太好,追求不太高,看中了那一个之后,就不打算再换其他人了。”他的语气饱含笑意,然后又一次诚恳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又是一阵类似的你来我往的话,这场对话听起来也要结束了。我赶紧蹑手蹑脚地跑到几步开外的洗手间里去,听见李医生的高跟鞋吧嗒吧嗒消失在大厅之后,才又探了个脑袋出来,气势汹汹地跑进了陆瑾言的办公室。
开什么玩笑?!什么叫做论外在条件我比不上李医生?什么又叫做他眼光不太好,追求不太高,所以看中我之后就不打算换其他人了?
我是有多差劲?
我本来是要愤怒地冲进他的办公室质问他的,可是踏进门口的那一瞬间,我又改变主意了,瞬间收起了愤怒的表情,改为平静地走进屋去,装模作样地问了句:“还没下班?”
他擡头看向我,我还特别逼真地继续演,“等了好半天,我都等不及了,图书馆也关门了,我只好可怜兮兮地一个人跑来找你。啊,对了,进门的时候还碰见李医生了呢,她看起来不大高兴啊,出什么事了?”
我眨巴着眼睛望着他,表情诚恳而真挚。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夹,慢条斯理地往沙发上一靠,眉眼舒展地说:“是么,我一直一个人在办公室,不知道李医生出什么事了。”
我的心简直沉到了谷底。
他骗我?!他不打算跟我坦诚相待,居然对我说谎?
我的表情也一下子沉了下去,就这么瞪着他,失望溢于言表。
我以为成熟稳重如陆瑾言,自当事事与我分享,哪怕是这种给人发好人卡的事件,也不应有所隐瞒的。
毕竟成长过程里令我记忆犹新的一件事就是父母之间的误解与缺乏沟通,若不是因为诸多的谎言与欺瞒,那段好好的婚姻也不会就此破裂。
可令我失望的是,我的陆瑾言也选择了隐瞒我,不肯与我坦诚相待。
就在我的一颗心已然沉到谷底时,下一刻,他忽然间笑了出来,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祝嘉,刚才听墙角听得不过瘾,还想和我演对手戏?”
我错愕地张开了嘴,“你,你看见我了?”
他关了灯,拉着我往外走,“下班了。”
我还在不甘心地追问:“你真看见我在门口了?所以你刚才是在耍我?”
他也不说话,一路牵着我不停走。我当然不服气了,气呼呼地甩开他,“不说清楚不跟你走!”
他斜眼看我,“不跟我走,你打算去哪儿?”
“微信摇一摇,随便摇个pao友收留我。”我大言不惭地耍嘴皮子。
他脸色一沉,板起脸来数落我:“姑娘家说什么胡话?这种话能随便说吗?”
我嘴一撅,“那你呢?我都听见有人跟你告白了你还装蒜,纯心不让我好过!你都能随便说了,我怎么就不能了?而且我这还是虚拟语气,表示没发生过的事,你那可是铁板钉钉啊!”
我俩就为了这么个破事儿斗起嘴来,最后是陆瑾言妥协,说是为了补偿我,答应带我去满记吃一份班戟榴莲再回家。
我一下子就开心了,偏嘴上还逞能,“下次再有什么张医生白医生王医生黄医生跟你告白,你都得老实交代!并且拒绝的理由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说我比她们差劲!”
陆瑾言有些好笑地说:“你还是在读学生,人家已经是拿到执照的专业医生了,我也是实话实说,免得都是姑娘家,被人拒绝了面上无光,那人家多没面子啊!”
我赌气说:“可你是我的人啊,你怎么能为了别的姑娘损自家人的颜面呢?她们的面子是面子,我的面子就不是了吗?”
大概是一句“自家人”取悦了他,陆大医生的脸色一下子好看了,几乎是唇角带笑地点头,“好好好,自家人,我知道了。”
而当我们离开满记以后,我一路嘻嘻哈哈地朝他呵气,企图用榴莲的毒气熏死他,他却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推开了路边一家珠宝店的玻璃门。
我傻傻愣愣地被他拖进去,眼看着他不急不缓地指着玻璃柜台里那一排情侣钻戒,回头问我:“哪对好看?”
我像是见鬼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他的唇角慢慢地扬了起来,语调含笑,“怎么,挑不出来,要我帮忙么?”
我继续张着嘴发愣。
于是他索性低头挑选了一阵,然后让服务员拿出了他看中的一对,取了女戒往我手指上套。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面红耳赤地问他:“你,你干嘛?”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祝嘉,不是你让我娶你的吗?”
我整个人都傻了,磕磕巴巴地问他:“你,你来真的?”
他不说话,径直将那枚戒指戴在了我的无名指上,然后细细观察了一阵,似乎还挺满意的。
我一把褪下戒指,拉起他就往外走,一路把他拖到了步行街上,最后红着脸对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哪个意思?”
“我不是为了让你给我买钻戒。”我低下头去看着地上属于我们的影子,小声说。
他望着我,没说话。
我又解释:“不是为了要你送我什么东西,也不是为了要你给我承诺什么的,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想待在你身边而已,没有戒指也没事,不,不结婚也没事……”我都要被自己给弄得窘迫到笑出来了,脸红红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你不用把我的玩笑话当真。”
我以为陆瑾言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追求物质,或者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希望男朋友给她们一个定情信物或者承诺。
岂料他叹了口气,然后不急不缓地笑出了声,“祝嘉,我也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我一愣,擡头看着他,“这个,这个不用急的。”
很显然我自己都没弄懂我在说些什么。
昏黄的路灯下,他一边笑一边把我拉进怀里,低声道:“不是你心急,是我急,懂吗?”
我呆呆地摇头。
下一刻,他认真地望进我眼里,一字一句地说:“祝嘉,我已经三十岁了,从前没怎么谈过恋爱,今后也不打算再尝试,因为有你一个就够了。就算那天你不说结婚的话,我也早有这个打算,从我决定和你在一起开始,就没有想过别的可能。”
喧嚣的市中心与来往的人流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我的世界一片寂静,只有面前这个人,只有他的声音响彻耳畔。
他说:“就当是我心急,想要提前套住你,你愿不愿意?”
那种认真又有些紧张的表情还是我头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他很努力地让自己显得轻松自如,和平常一样,可嘴角比平日里紧抿了那么一点,眼神也比平日里深沉了几分。我甚至感觉到了他握着我的手有些发颤,一点也不轻松。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陆瑾言会在这个热闹繁华的城市的心脏地带对我说着类似于求婚的话。
这一刹那,我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比如我们才刚认识几个月,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比如我还是个无法承担起个人物质生活的在读大学生,思想不成熟,能力不完善,他真的决定要和我在一起了吗?再比如优秀如他这么仓促地做出要与我厮守的决定,将来会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所有的念头都夹杂着我的自卑与对他的拳拳仰慕,而这一切惶恐的来源不过是我的渺小平凡与他的光芒万丈,两相对比之下,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做白日梦。
可即便我有那么多的不安与忐忑,有种源于身体内部的本能驱使着我擡头仰望他,然后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我愿意。”
不论未来如何空白一片、难以捉摸,因为那个人是他,所以我愿意。
然而这种幸福安稳到令我得意忘形的日子竟然只维持了这样短暂的十天,在我以为我躲进了我的玻璃瓶里安稳度日之际,我那暗不见天的地下恋情终于东窗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