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烁出差的当天,余田田吃过晚饭以后就拿着他家的钥匙“登堂入室”了。
她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粽子,顶着寒风来喂狗。
只可惜热狗一脸警惕地站在客厅盯着她,大眼瞪小眼,就是不肯吃她做的猪肝拌饭。
余田田耐着性子哄它,“热狗,乖,快来吃饭,不然就凉了。”
热狗不动。
“快看快看,香喷喷的猪肝拌饭哟!”
热狗不动。
“哥,大哥,大哥你看一眼好吗?这里,我在这里。”余田田舞动手臂,怀疑它瞎了。
热狗水汪汪的大眼睛随着她的手臂转来转去,然后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主人不在家。
它情绪很低落。
余田田蹲累了,不想蹲了,把盆子放在地上,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走了没几步,听见身后传来了一点动静,她回头一看,热狗开始吃饭了。
这什么臭毛病,叫它吃它偏不吃,人一走,它就立马开饭。
余田田又走了回去,这一走可不要紧,热狗连连后退,又钻进了茶几下面,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她。
她翻了翻白眼,只好远远地站着,看那只做作的狗一脸害羞地又慢慢爬出来吃饭。
余田田小的时候听人说过,人与人同处一个屋檐之下,时间长了,就会变得越来越相似。
没想到人与狗也是一样。
看着热狗这别扭的小性子,她忍不住叹口气,也不知道是陈烁传染了它,还是它传染了陈烁。
饭后要散步,她又把外套穿好,帽子围巾戴上,拉着热狗出门了。
这一出门不打紧,基本不是她牵狗散步,而是热狗拉着她一路狂奔。
金毛是大型犬只,余田田是小个儿姑娘,于是整个小区就看见一人一狗疯狂地奔跑着。
余田田一个劲儿嚷嚷:“停下来,快给我停下来!”
热狗呼哧呼哧一路急行,就跟脱缰的野马……不,就跟脱缰的野狗似的。
等到散完步,回到陈烁家里以后,热狗精神抖擞、昂首挺胸地走进了门,余田田……余田田扶着墙虚弱地爬了进去。
伺候狗大爷洗澡更是件艰苦的任务。
洗澡水放好了,余田田还亲手在狗盆里试了温度,确定刚好合适以后,招呼热狗进去。
热狗死活不进去。
余田田拉它、拽它,最后几乎是骑在它身上把它给弄了进去,热狗终于妥协了。
然后余田田慢慢意识到,这位大爷好像有点怕水。
瞧它,站在偌大的水盆子里一动不动,浑身僵硬。
她一边笑,一边给他抹沐浴露,澡盆里的泡泡越来越多,她忍不住哼起了歌。
热狗擡头看她,目光里有探寻,有好奇。
她就一边给他挠痒痒,一边来回帮它搓毛。
慢慢地,热狗好像也放松下来。
余田田咧嘴一笑,发现金毛天生似乎就长了一张带笑的脸,温柔起来望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感情与依恋。
她的心塌下去了一小块,把热狗从水里牵出来,说:“好啦,站好别动,我给你——”
“擦干净”三个字还没出口,热狗已经开始化身为自动狗体甩干机——浑身上下飞快地颤动几下,水花四溅。
而站在它面前的余田田……毛衣都湿透了。
热狗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她,还蹭蹭她的腿,余田田伸出一根指头把它的脑袋戳开,面无表情地说:“你是故意的吧?”
这么冷的天,毛衣湿透了。
她叹口气,认命地站起身来,去陈烁的卧室找干净衣服暂时穿穿。
与此同时,已经抵达上海的陈烁在酒店里洗好了热水澡,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开始琢磨着余田田这时候在干什么。
他拿着手机走来走去,来回踱步。想打个电话过去,又不知道打过去说什么。
这事儿不太好办。
打过去说点什么呢?你说他这才刚到上海就赶死赶活地给余田田打电话,她该怎么想啊?
说他是报平安?
笑话,她是他谁啊,他干嘛要跟她报平安呢?
不成,这电话打不得。
可是不打吧,他又觉得心里痒痒。
陈烁扑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然后忽然想起了热狗,顿时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哈哈哈,天助我也!
他清了清嗓子,总算拨通了余田田的电话。
那头的余田田冷着了,一边打喷嚏,一边接起电话,“喂?”
陈烁开口就是一句:“余田田,你没把我家热狗给弄死吧?”
余田田沉默了片刻,眯起眼睛说:“没有,我没把你家热狗弄死,倒是你家热狗快要把我给弄死了。”
她开始一口气也不喘地控诉这只任性的金毛,从它不肯吃饭到它拖着她满小区狂奔,最后洗完澡又把她给弄得浑身湿透。
陈烁在那头哈哈大笑。
初到一座陌生的城市,他风尘仆仆地抵达酒店时其实已经很累了,洗完澡如果不是惦记着给她打个电话,早该倒头就睡的。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间很庆幸他拨通了这个号码。
余田田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一杯奶茶,不浓不淡,甜度适中,冬天的时候听在耳里,像是也有温暖的液体流入身体里。
他调整了一个姿势,靠在了沙发上。
然后笑着低声说:“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余田田没好气地说:“在你的衣柜里找干净的衣服,起码得有件毛衣啊,不然一出门铁定冷死。”
陈烁开始指挥:“衣柜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是……哦不,你毛衣湿了,里面的衣服肯定也湿了,你一块儿换了吧……我贴身的衣物在第一个抽屉,你打开——”
话没说完,那头的余田田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顿,“你笑什么?”
余田田从第一个抽屉里勾出了一条大红色的内裤,一边笑一边喘着粗气,“哈,哈哈哈,陈,陈医生,你居然,居然穿红内裤……”
陈烁脸上蓦地一红,提高了嗓门儿:“那是以前老头子给我买的!我没穿过!”
余田田还在笑,“没,没穿过?你骗谁呢?商标都没有,一看就是穿过了啊……哈哈哈哈……”
“余,田,田!”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本命年要穿红内裤,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身为一个中国青年,你连这点基本的迷信也没有吗?就算你没有,满足一下长辈的迷信心里怎么了?什么叫孝顺你不懂吗?”
余田田狂笑不止。
陈烁最后阴森森地说了一句:“放下我的内裤,你那手刚摸过热狗,指不定染了什么病毒!”
余田田说:“我摸的是你的内裤,又不是你,就算有病毒,也传染不到你身上嘛!”
陈烁顿了顿,反问一句:“听这语气,怎么着,没摸到我你还挺遗憾的?”
呸!
余田田真想吐他一脸口水。
她没理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在那头说了些什么,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开始换衣服。
这是陈烁的针织衫,毛茸茸的很舒服,衣料从脸上划过时,她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手机被扔到了床头,她走过去捡起来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床头柜上的相框,身形一顿。
没有再急着去拿手机,她慢慢地坐在了床沿,拿起了那个相框。
照片上有两个孩子,大一点的是十来岁的陈烁,一脸青涩稚气的笑容,而另一个……
另一个,就是陈熹了。
余田田没有见过她,却从这两兄妹相似的五官里辨别出来了她的身份。
盯着照片看了片刻,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透着灵气,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只小小的梨涡。
照片上的陈熹紧紧地抱着哥哥的手臂,笑得像只小狐貍一样满足。
而陈烁也任由妹妹依赖他、靠近他,面上是轻松愉悦的笑容。
……
那时候,他大概不知道人生总会有太多不如意,更不会料到他的不如意来得比别人还要更残酷。
再拿起手机来的时候,她听见陈烁在那头大声叫着:“喂,余田田?余田田你干嘛去了?为什么不回答啊?”
她轻声说:“刚才在换衣服。”
陈烁不高兴地嘀咕:“换衣服也该跟我说一声啊,电话打着打着忽然就没声音,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啊?”
余田田弯起嘴角无声地笑,声音软软的:“好,我知道了。”
她破天荒地这么听话,陈烁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原本想多吐槽几句的,这下也卡在嗓子里没法往外吐了。
顿了顿,他问:“要回家了?”
“嗯。”
“把门关好,衣服扣严点儿,围巾帽子口罩该戴的都戴上,别感冒了。这个天容易感冒,一感冒还准发烧。”他又犯起了医生的职业病。
余田田依言照做,陈烁还不愿意挂电话。
他凶巴巴地说:“我初来乍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思乡情结严重,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余田田语塞,只得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问他到底怎么个思乡法。
陈烁扯来扯去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什么今天坐飞机的时候旁边一对小情侣一直卿卿我我,看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什么酒店的饭难吃死了,贵就算了,味道居然不如热狗的狗粮;什么酒店的床不够软,睡在上面腰酸背痛腿抽筋……
余田田基本没有什么搭话的余地,只能听着,间或嗯嗯啊啊地响应一下。
最后她走到了楼下,这才说:“陈医生,我到家了。”
那边的人戛然而止。
她刚想说:“你要是思乡情结严重,睡不着觉,那我们继续说好了。”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陈烁就特别爽快利落地说:“哦,到家了,那可以挂电话了。”
她一愣,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一个女孩子,天寒地冻地大晚上一个人回家,他担心她。
可他那脾气那么别扭,担心也不会说,所以就没话找话说,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一路……
她走进电梯,四周安静下来。
弯起唇角,她轻声说:“陈医生,你不用担心我的,你家离我家又不远,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而已。”
陈烁语塞,片刻后才打着嗓门儿理直气壮地说:“谁,谁担心你了?都说是思乡情结了啊,你这人怎么尽瞎想?!”
她笑着点头,“嗯,我瞎想。”
“那可不是?谁担心你了?我说余田田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恋啊?”
她继续点头,“嗯嗯,我自恋。”
“……”
陈烁在那边气得不行,脸也涨得通红。
这余田田简直是没法交流!
谁担心她了啊?
她不就一女汉子吗?有什么可担心的?他担心的明明是她身边那些有可能被她的汉子气概荼毒的无辜人士!
他气了好半天,才听见手机那头传来她轻快的嗓音。
“陈医生,你今天舟车劳顿的,早点睡吧。”
一时之间,像是有人把针管扎进了他的身体里,手指一动,所有的火气都被抽走。
他的心慢慢地摇曳起来,晃啊晃,像是儿时听过的那首童谣,《外婆桥》。
余田田轻声说:“那我就先说晚安啦,你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开会呢。”
他不是那种会温柔回应别人的人,从来都不是。
小时候熹熹抱着他撒娇,他也顶多露出嫌弃的表情,“好啦好啦,真是服了你。”
就算心里是快乐的,他也总是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就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
但就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这一次沉默了好几秒,却破天荒地放轻了声音。
他低声说:“晚安,余田田。”
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他安心地入睡了。
思乡情结算什么呢?
他思念的,分别另有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结束陈医生就要开始傲娇大王追妻记了^_^。
恋爱的每个阶段都会写到,纯粹一个谈恋爱小甜文,我已经快被自己给甜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