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之后,南桥忍不住问他:“你怎么来上海了?不用做正事吗?”
仍是担心两人的感情会影响他的工作。
易嘉言侧目看她,声音稳稳地说:“你就是我的正事。”
虽然脸上发烧,但南桥还是追问:“到底会不会耽误工作?”
看她一脸认真不依不饶的样子,易嘉言笑了:“上海这边有个签约仪式,大老板派我来出差,我就顺道过来看看你。”
“所以说半天,原来我只是顺道来看看?”南桥也故意瞪他。
易嘉言笑了,把她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答非所问:“走,吃晚饭去。”
有的事情她不需要知道,他自己明白就好。
事实上签约仪式是不需要他这种身份的人来参加的,公司可以随随便便指派一个部门经理或者HR过来就好,但他就是在众多人选之间停顿片刻,然后把名单还给了助理。
“我亲自去一趟吧。”
大刘的眼睛都瞪大了:“亲,亲自去一趟?”
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国际大公司,也不是什么金额大得惊人的顶顶重要的单子,按理说不管派谁去,总之不可能是易嘉言。
大刘还忧心忡忡地凑过来:“老大,这么打着出差的幌子出去旅游是不是也太明显了点?要不,派我去,我给你多照点照片回来,你过过眼瘾?”
易嘉言还一本正经地把名单塞进他手里,说:“这笔单子很重要,必须亲自去一趟。”
反正大刘是左瞧又瞧,也始终没瞧出来这单子究竟是哪一点重要到他飞去不可的地步。
圣诞节要到了,小姑娘喜欢热闹,不爱孤零零的。虽说不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但是街上都闹哄哄的时候,他也希望他能陪在她身边。
所以义无反顾地飞过来了。
临行前,上海这边的合作方得知是他亲自过来参加签约仪式,受宠若惊,还特意在报刊上都登出了这个消息,易嘉言三个字前面自然而然多了光环与前缀,什么“国际知名建筑家”,什么“曾一手设计出里昂一角的天才设计师”。
大刘拿着那些报纸在工作室的一群妹子中间耀武扬威,活像那报纸上写的是他,易嘉言不动声色地从他背后凑近了些,才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里昂一角其实也不能说是老大一个人设计出来的,毕竟我也不是吃闲饭的人,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我大刘虽不能说鞠躬尽瘁,但好歹也算得上死而后已。我殚精竭虑,把我所有的创意和灵感都奉献给了建筑事业,这才和老大一起打下里昂的半壁江山,为国际建筑领域做出了新的贡献,添上了一笔难以抹去的壮丽色彩……”
说到一半,看见妹子们的表情忽然都从崇拜变成了尴尬,其中一个还拼命朝他眨眼。大刘稀里糊涂地回头一看,吓得报纸都没拿稳。
“老,老大……”
易嘉言莞尔:“口才不错啊。”
“哪里,哪里哪里……”大刘心虚地弯腰去捡报纸,手都颤颤巍巍的。
易嘉言顺势拍拍他的肩:“以后的演讲和会议报告就不麻烦文编那边了,你一块儿给做了吧,这口才不用也可惜了。”
大刘的腰咔嚓一声,都没能直起来,再擡头已是泪流满面的尔康手,悲催地喊着一句撕心裂肺的“哦多克”。
其实是想过很多惊喜的,比如带小姑娘去看场电影,在几十层楼高的空中餐厅吃顿晚饭,去热闹的商场逛逛,买些礼物,新年要到了,也该买只表、买条手链送她。
他看大刘每年都大张旗鼓地张罗着给女朋友买礼物,问这个问那个,拿着小本子一本正经地记下很多建议,最后选出一个创意爆表的,神秘兮兮地说一定让女友泪流满面地扑进他怀里,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曾经觉得不过买个礼物而已,哪里值得这么浮夸这么慎重以待。可是如今有了光明正大送南桥礼物的资格,他才真正意识到,因为在乎,所以恨不得将全世界拱手相送,大刘那点算什么?
可是真到了上海,才发现很多事情是想得容易,做起来难。
因为空气污染,十二月底的空气差得要命,城市病严重到下午两三点的天空看上去也昏黄一片,雾霾将整座城市笼罩其中,行人来去匆匆。
他没法带着小姑娘去逛逛街,这个天气吃空中晚餐也是浪费得紧,难道坐在三十几层高的大楼上看雾霾吗?
最后竟然是陪着她去校外的一家汤锅店吃了一锅珍菌排骨,点了两个小菜。都是大学附近开给学生的餐厅,环境好不到哪里去,图的是实惠与味美。
隔着热气腾腾的烟雾,他和南桥低头喝着汤,玻璃窗外是雾气迷蒙的上海,五光十色,忙碌热闹。
但心是暖的,是充实平和的。
因为一擡起头来,总能看见她微笑的眼睛。
于是那张略显油腻的餐桌和这并不太优美的环境也变得可爱温馨起来。
南桥很偏爱这家的汤锅,平日里也总爱叫上朱恬恬一起来吃,今天也不例外,吃着吃着,仍然忍不住心满意足地感叹一句:“真好喝。要是我知道这汤怎么煲的就好了。”
“喜欢的话,常来吃不就行了?”
“那不一样。”南桥捧着碗又喝了一小口,羡慕地说,“要是我也知道怎么做这个汤,以后在家就能天天喝到了。我又不是一辈子都会待在上海,以后回家了,难不成想喝这儿的汤了还专程从北市赶过来?”
易嘉言递了张餐巾纸给她,从容地说:“我知道。”
南桥一愣:“知道什么?”
“这很简单,尝一尝其实就知道他加了什么料在汤里,如果你喜欢,将来我做给你喝。”
南桥有些不相信,毕竟他再怎么会做饭,也不是厨师界的天才,那可能喝一口就尝出来这汤是怎么做的?她有些怀疑地追问:“那你跟我说说他怎么做的,都加了些什么料?”
易嘉言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能说,家传绝学,祖传秘方,说了就不灵了。”
“你唬我。”南桥瞥他一眼,很直接地揭穿了他。
谁知道易嘉言笑了,低头喝了口汤,不紧不慢地擡起头来望着她,含笑说:“没唬你。真想知道的话,嫁给我,我就把家传绝学传给你。”
轰的一下,南桥的脸变成了热气球。
她呆呆地看着易嘉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慌慌张张地埋头喝汤,喝了一半忍不住擡头去偷偷瞄他,谁知道他那里一本正经地喝汤,完全不像刚才说过什么羞人的话。
心下又有些空落落的,她没憋住,小声问他:“诶,你刚才是认真的?”
“哪句话?”他从容不迫地看着她。
“每句话。”她没好意思指出最后那句,只能小声这么说。
易嘉言没稳住,看她那副患得患失的样子,最后还是低低地笑出声来,却没有再说别的什么。直到最后吃完晚饭,走出了餐厅,他与她并肩走在夜色里,才说:“尝一口就知道汤是怎么做的,是假。”
她侧头看他,假意不满的样子。
他却再添一句:“但想学会它,将来每天做给你吃,是真。”
她又绷不住脸皮,挪开视线继续发烧了。
雾霾将五光十色的夜景也染得有些模糊不清,但这样看着,不去感受它是污染物,倒还有几分意境。
易嘉言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口罩,递给南桥:“戴上。”
“你的?”她接过来。
“我的。”
她又有点迟疑了,诶,这可是戴在嘴上的,他戴了,又给她戴……不待她多想,一只好看修长的手凭空身来,又拿走了那只口罩,不容置疑地替她罩在鼻端与嘴前,两只手轻轻一勾,便将口罩的两端细带戴在了她的耳朵上。
他还低头看了一眼,确定鼻子和嘴巴都遮住了,才松开手:“走吧,这样就不怕了。”
“怕什么?”她从口罩后面模模糊糊地问他。
易嘉言牵起她的手,含笑说:“想带你去逛街,但雾霾天气不易出门。这样就好了,不用担心你会呼吸到不干净的空气了。”
“口罩又不是万能的,不能完全阻挡污染物。”她一本正经地为他解释。
易嘉言却把她往怀里一拉,让她的面颊严严实实地靠在他胸口的大衣上,在她不明就里之际,声音稳稳地说:“那这样呢?”
“……”
“这样会不会好一些?”他的声音里染上了笑意,似乎是存心逗她,想看她害羞的样子。
南桥果真害羞了,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低声说:“大街上,好多人的……”
如果不是真顾虑到这是公众场合,易嘉言早已忍不住揭开才替她戴上的口罩,吻住她的唇了。
就好像真的见不得,一见到她,他的沉稳就统统消失不见,想时时刻刻都做些亲昵的举动,想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过去忍了六七年,而今他的小姑娘真真正正地属于他了。
最后当真去买了块表。
易嘉言要买的表自然是价值不菲,南桥不肯接受,连那家灯火璀璨的店都不愿踏进。
他很认真地说:“南桥,我从不以价格去判断礼物的好坏,送你一条围巾和一块手表在我看来其实没有太大的价值上的区别。但你还有两年就要毕业,如今也要慢慢融入这个社会,适应职场,我认为你需要一只很好的手表,是个纪念,也是种鼓励。”
南桥分辨说:“那么多表,Swatch的也没问题,几百块钱就好,没必要买这家啊……”
店名是大气简洁的英文,她认得,几千到几万元一只的表。
其实易重阳对她这个继女从来不曾亏待过,吃穿用度都很好,但是易家也并非奢侈无度的地方,对于子女的教育,易重阳和黄玉兰都很注重他们的价值观,因此不会给太多的零用钱,也不会买太昂贵的衣物。就像南桥的上一只手机还只是三星的note2,3和4都出来了,而她的手机没坏,妈妈也一直没让她换过。
这样一块表对于还是学生、没有经济独立能力的她来说是非常昂贵的。
易嘉言没有强求,带她去商场楼上的甜品店坐了坐,最后又散步回了学校。
只是在南桥的寝室楼下,他要送她上楼之前,从包里拿出了一只盒子……他还是买了?
南桥先是一怔,随即很快醒悟过来:“在甜品店你说去洗手间——”顿住,她有些生气,“都说了不要了,你这样算什么?易嘉言,我又不是贪你的钱,买了手机又买名表,那下一个呢?下一个准备买什么?要不要干脆买间公寓把我藏起来,然后珠宝首饰都给我堆进来?”
她不喜欢这样,太物质的感情让人难以心安。
易嘉言没有说话,只是把盒子打开,将自己亲手挑选的手表替她戴上。她想要缩回手腕,他就牢牢握住不放手。
“南桥。”路灯下,他很认真也很平静地叫她的名字,“我知道你并不贪心,对于我的钱没用任何企图。只是我也是个很普通的男人,我希望你对我有依赖,也希望自己能够尽我所能博你一笑。我承认我庸俗,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的穿戴你的日常生活你的一切都可以由我来负担,不是因为这样能掌控你,或者有满足感,我只是很希望自己能为你做点什么,也能让你依赖我更多。”
“我已经很依赖你了——”她试图解释。
易嘉言却只是低头一言不发地替她戴好那块简洁的金属手表,然后才说:“因为能给你的没有太多,只有一颗心,所以明知物质并不能带给你太多的喜悦,也仍然忍不住做着这种傻气的事。希望你看到它就会想到我,这样每一次你低头看时间,都会看见我。”
“……”南桥终于停止了争辩,不再去埋怨。她有些无措地看着这块表,最后擡头看着易嘉言,慢慢地笑起来,“你总说我是笨蛋,其实你才是。”
哪里只是低头看表的时候会想起你呢?你不知道的是,我每分每秒都未曾停止过想你。
你就在那里,只要我的思维还在转动,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
三天时间,南桥除去上课以外,会陪他去开会,去谈合约事宜。他在大厦内,她就坐在他的车里等着,看着那块表,数着时间,然后一点一点盼到他重新回到视线里。
异地恋真是难以忍受的煎熬啊,不见的时候每天盼着,好不容易相见了,又时刻担心他会离开。
所以巴不得把所有的时间都紧紧撰在手里,片刻也不松手。
只可惜伴着这三天仿佛到上海以后度过的最好时光的过去,南桥迎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炸弹。
就在圣诞节那天,签约仪式的前一天,距离易嘉言告诉她“因为是有媒体出席的晚宴,主办方希望我携伴出席”还不到一个小时,变故突如其来。
当时南桥正窝在易嘉言下榻的酒店里看书,间或侧头看看他埋头于笔电的背影,心里一片满足,丝毫未曾意识到下一刻自己的世界就会翻天覆地。
可是随着朱恬恬从微信上发来的一条网页链接,以及下面接着的无数条充满感叹号的消息,所有的平静都被打破。
那条链接是知名的八卦周刊网页版,这一期的大标题并未留给什么金融巨鳄,也没有留给哪个网红,不是谁谁谁出轨了,也没有哪个娱乐圈的和谁好上了。相反,这一期的标题留给了一个从来没有染过花边新闻,也和娱乐界不相干的人。
易嘉言从来都是以国际知名青年企业家和建筑家的身份登上报刊,而今却一举成为如此一本八卦神刊的核心人物。
“独家揭秘建筑界男神易嘉言不为人知的乱伦私生活。”
乱伦两个字,像是霍桑笔下的红字,就这样以耻辱的姿态生生烙在了易嘉言的头上。
看清标题的那一瞬间,南桥的心跳就停止了,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此刻。
伴随标题而来的,是几张拼接在一起的大图,有易嘉言为她戴好口罩时把她的面颊抵在胸膛之上的画面,有她坐在车里等他归来,打开车门的瞬间仰头给他一个亲吻的画面,还有她与他并肩走入酒店的画面……
轰,有炸弹袭来,像是原子弹一般投在她心上,恐惧像是蘑菇云一般升腾起来,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