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酒驾事件,终于在舆论迅速发酵后,次日便登上各大新闻头条。央视更是点名批评了明星酒驾的行为。
更有媒体将近年来明星违法事件做成合集,一并报道,于是陈熙的名字与一众吸毒、赌博乃至聚众斗殴的人出现在同一处。
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陈熙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好些年,也算善于逢迎,平日与人为好,旧相识们也乐于卖她面子,哪怕做主角不够格,至少她戏约不断,配角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做。
如今一朝落难,求助无门。
公司里,一夜未眠的人也不少。
助理推门而入,陈熙六神无主地握住她的手,“怎么样,他答应帮我了吗?”
助理摇摇头,低声说:“熙姐,张总连电话都没接……”
“那,那封连呢?”
“封连的助理说,他在欧洲度假。”
陈熙连问数人,经纪人终于忍不住了,拉开助理,“你别问了,问再多也无济于事。这种时候,连央视都点名批评了,谁还敢帮我们?今早大老板亲自打电话痛骂我一顿,说因为这事,公司也损失惨重。”
陈熙面色惨白,蓦然失语,眼里干涩得厉害,却掉不出一滴眼泪。
经纪人自知失言,此刻不该再说这样的话刺伤她,但大家绑在一起,陈熙落了难,他们也好不了。
良久,陈熙点头:“我知道了。赵哥,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们,连累大家和我一起受罪,实在对不起。”
经纪人沉默片刻,叹口气,语气放缓。
“你也别急,小熙。天无绝人之路,你也是一时不当心,未必见得就不能翻身。”
助理也连忙插嘴:“前些年有个导演酒驾,现在不也好端端活在公众视线里?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等一阵,大家遗忘了,你还能慢慢复出。”
陈熙笑了笑,然后才慢慢说:“复不复出,再说吧。”
那语气里的心灰意冷太过明显,周围一时无人说话。
最后她才问:“《乌孙夫人》会受影响吗?”
助理和经纪人面面相觑。
陈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我们不做无罪辩护,开庭那天,我当众认罪,会不会舆论能好转一些,至少电影能顺利上映?”
两人大惊失色。
“不做无罪辩护?那就一定会被刑拘啊!”
“辩护了至少有机会减轻刑罚,熙姐,你在想什么?”
陈熙笑了笑,哪怕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里却终于有了一点希望。
“做错事的是我,既然没有办法一人做事一人当,那就尽力把对别人的伤害减轻点。这样,哪怕坐牢,良心也会好过点。”
从酒驾事件发生,到北京市朝阳区法院开庭审理此案,一共过去七天事件。
陈熙在次日就因涉嫌危险驾驶被刑事拘留。
七天事件,足够网民们忘记这件事,新的八卦不断诞生,冲淡了陈熙这个名字带来的娱乐效果。
小小的公寓里一地烟头、空酒瓶。
助理问林述一:“林哥,我们还不爆料吗?”
他并不知道林述一在等什么,明明手里这么多第一手报道,却按捺不发,一张照片也没往外传。
林述一掐灭又一只烟头:“再等等。”
“可是这时候爆料,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陈熙出事,我们只要把照片和录音往网上一发,昭夕立马就会被拖下水。”
按照助理的想法,这事操作起来很简单。
首先买两批水军,料也分两次爆。
第一次,把昭夕和那包工头的甜蜜爱情曝光,让第一波水军进场,死命夸他们是真爱,为昭夕树立起娱乐圈模范女星的形象,就说她不慕富贵、一心追求爱情。
第二次,在众人都吃瓜啃狗粮时,再下一剂猛药,把陈熙、梁若原和昭夕的三角恋情曝光。包括头一次拍到的梁若原与昭夕深更半夜在国贸的公寓外面共处一车、郎情妾意的照片也贴上去,舆论顿时就会反转。
虽然娱记并未将杀青宴那晚拍到的照片发给林述一,他也并不知道陈熙酒驾的始末,但那些照片一贴上去,大众自然而然会把酒驾与三角恋扯到一起。
助理问了半天,林述一还是说:“再等一等。”
“可是再等下去,陈熙酒驾的事情就没有热度了啊!到时候再来爆料,不如现在效果好——”
“也许还有更猛的料。”林述一笑了笑,“再联络一下娱记,最近盯紧昭夕,还有地安门她家四合院那边,也看着。”
助理一提这个就生气:“人手怕是不够吧?卢思礼和徐浩不干了,连杀青宴当天的照片都没给我们。”
“他们不干,难道就没别人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
助理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去联系别的娱记了。
杀青宴开始前,《乌孙夫人》就已正式向广电送审,开始走电影审核程序。
然而陈熙出事后,剧组上下人心惶惶。
如今的审查制度原本就严格,多少电影惨遭腰斩,理由五花八门,不管你认不认,上面一句拒绝,多少人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昭夕一天会接到无数通电话,无数次收到临时开会的视频邀请。
处于主创核心团队的人,能够直接参与讨论,而再往下,工作人员只能担心,却连得知事情进展的渠道也没有。
多少人在电影的工作群里像没头苍蝇一样,每天焦急询问事情怎么样了,偶尔会有人大着胆子点开昭夕的微信,小心翼翼想从她这里得知真实状况。
昭夕看着那些尽力掩饰过后,看似玩笑似的问询,心里像被钝刀子割。
场务是剧组最辛苦的一群人,有的负责车辆调配,有的负责食物、饮料的采购供应,有的负责财经与会计共同解决经济帐目问题。还有人负责全组人员的车、船、机票、开具各种证明信件等。
他们小心翼翼问昭夕——
“昭导,咱们电影没戏了吧?”
“弱弱问一句,咱这项目还有救吗=O=?”
“嘤嘤嘤,昭导神通广大,应该不会有事吧?”
面对那些问题,昭夕一个字都回答不了。
小嘉郁闷地说:“辛辛苦苦拍了小半年,现在片酬都没拿到,还要忙着替陈熙擦屁股。”
的确,上到导演,下到演员,都只在电影开机前签下合同,拿到了预付的订金,片酬要等到电影上映后,才有进账。
投资方的钱都花在了电影拍摄上,并没有那么庞大的资本能够一次性付清所有人的酬劳。
其他人好歹拿到了订金,昭夕一毛钱都没有拿到。
因为资金紧缺,项目又是大成本、大制作,她与投资方当初商谈项目时,就主动说了,她的片酬要的不高,可以等到电影上映后再付,这才争取到了更多投资。
如今事发突然,没有片酬是小事,昭夕怕的是电影无法过审,冲着陈熙出演解忧公主,上面很可能一句“演员有恶劣影响,不予通过”,就将《乌孙夫人》拦在上映的关卡前。
于是那么多人小心翼翼的询问,那么多人战战兢兢的担忧,沉甸甸压在她的心上,整整七天,她没有睡过一场好觉。
以及,程又年在那条语音消息后,彻底人间蒸发。
好多个深夜,昭夕精疲力尽倒在床上,褪黑素不管用,眼罩戴了又摘,始终无法入眠。
她一遍一遍打程又年的电话,可不出所料,若是他有信号了,早就第一时间与她联系,又怎么会等到她来拨通他的号码?
电话石沉大海。
她在黑暗里望着刺眼的屏幕,想往对话框里输入点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
可是手指动了动,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程又年,此刻的你在做什么?
我很累,很想哭,可是每天都在奔波忙碌,还要打起精神来告诉大家,没关系,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能再努努力。
你怎么偏偏消失在这一刻?
如果你在就好了。
至少能稳如泰山站在我身后,跟我说没关系,你在。
……
昭夕胡言乱语打下很多字,发出去后的几秒钟内,又撤回了。
也许他也很辛苦。
也许他比她更累。
若是收到信号的第一秒,看见的全是抱怨,能怎么办?
即便他不累不辛苦,又能怎么办?
昭夕前所未有的清楚,程又年哪怕在,也帮不上她。
电影审查第一阶段:立项。
审查部门在五个工作日内给出了结果:就电影《乌孙夫人》的立意与梗概来说,第一阶段审核通过。
然而第二项内容审核,如昭夕所料,卡住了。
影片的内容审查要在拍摄剪辑之后进行。这对于所有导演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拍摄好的影片是删是改都在内容审查这一关被确定下来。
因为我国并没有电影分级制度,于是无数电影因为导演想要突破创新,被拦腰斩断。
有的电影被勒令删减,有的要求大改,有的直接被禁。往往一些影片上映时,已失去导演原本的立意与初衷,只能以一种模糊不清的面目出现在影院。
而这时候,很多观众还在叫嚣着电影“不知所云”,殊不知导演也并不愿接受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孩子。
三天内,第二阶段的审核就有了回复。
因为陈熙酒驾给公众社会带来了恶劣影响,要求对她出现的戏份进行整改,或电影延期再审,直到其公众影响降至最小,再予以通过。
整个剧组都沉默了。
电影宣发已经做了一轮又一轮,该投入的资金都投入了,重拍一遍是不可能的,而要等到陈熙酒驾事件的影响彻底过去,大概要等到她刑拘结束。
少则一年,多则……
所有的宣发都白做了。
市场变化如此迅猛,一两年过去,这部电影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又当何去何从?
昭夕点开剧组的工作群,看见很多人都在发哭泣的表情。
平日里话很多的一群人,此刻都连一句话都发不出来,无数哭泣的表情下,他们沉默着,也许打字都是一种负担。
那天晚上,昭夕收到了执行导演的电话。
杨导演大概是喝醉了,大着舌头冲她骂了一通陈熙,什么爹娘祖宗都给捎带上了。
昭夕万万没想到,平日里那么憨厚的人居然也能气到不管不顾的地步,正苦涩地笑笑,想要打趣两句,下一秒,忽然听见对面哽咽了。
杨导演说:“我不服啊,昭导,我真的不服。”
“我努力了小半辈子,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什么都肯拍,只要给我机会,我以为赚了钱就算出人头地,所以商业片烂片爆米花电影,我什么都愿意参加。”
“我以为大家都在这么干,没有意义就没有意义吧,把自己的人生过好就行了。”
“可是后来我遇见了你,有幸进了一个真正的剧组,和大家一起拍一部真正有意义的电影。”
三十来岁的男人声色艰难,讲到后来,泣不成声。
“我以为我找到了意义。我每天充满干劲,斗志昂扬。我想这次我回家,可以很骄傲地告诉我儿子,爸爸也是个导演,拍电影的那种导演。将来上映了,我带你去电影院看我的作品……”
“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老天爷就这么不公平吗?因为一个人的失误,就一定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这是什么世道啊?”
他絮絮叨叨地念着,说那么多垃圾电影都能过审,都能上映圈钱,凭什么他们要遭受这种待遇。
说到最后,他打了个酒隔,嚎啕大哭。
昭夕无声地举着电话,眼泪夺眶而出,汹涌地砸在柔软洁白的地毯上。
她躺在公寓的地板上,望着天花板,很久很久也没说话。
杨导演哭着问:“昭导,你告诉我,它还有可能吗?”
他都不敢提电影的名字,小心翼翼地用它来代替,那个它是整个剧组努力半年的意义,是他们每一个人呵护成长的孩子。
昭夕的嗓子哑了,好半天才带着哽咽的气音说:“我会尽力的。”
次日,她独自驱车前往丰台区,拜访爷爷的一位老友。
老先生姓苏,曾是爷爷的下属,一直由爷爷带着。后来爷爷退了,苏先生作为徒弟顶上,扛下大梁。
八一制片厂是国内唯一的军队电影制片厂,地位特殊,在很多审核环节上拥有独立的系统与话语权。
昭夕是昭老爷子的孙女,受到了苏先生的热情招待,甚至被留下来一同吃了顿家常抻面。
席间,她讲了自己遇到的困难,请教苏先生可否指点迷津,是否有办法能解决现在的困境。
一字一句,昭夕都讲得极为艰难。
昭家的孩子从小就被教导,绝不允许因为家世背景就搞特殊化。凡事靠自己,若在能力范围内,再去做。若是自己办不到,甭想拉着昭家的面子借东风走捷径。
可这事昭夕走投无路,心知不能回家求爷爷。
家人在生活方面能够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但在做电影这件事上,都有不容退让的原则。
苏老先生沉吟片刻,先开导她,这个行业原本就不是一帆风顺的。既然选择做一辈子,就要经得起打击,要有一部失败,下一部接着再来的准备。
昭夕离去时,留下了电影的原片。
当晚接到苏老先生的电话,他说:“这事我会尽力帮你看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昭丫头,我也只是试试,你别抱太大希望,凡事还是要想开些。”
昭夕喜极而泣。
却没想到这事为原本就艰难的审核进程酿下了祸患。
次日,北京市朝阳区法院开庭审理陈熙酒驾案件。
法庭上,陈熙放弃无罪辩护,表明自己承认错误、接受处罚,也希望大众能以她为诫,切勿因为一时不慎,对社会和他人造成伤害。
同时,律师出示了受害者本人及其家属签署的求情谅解信,陈熙也作出了分量很重的赔偿。
鉴于她认错态度良好,且受害者也帮忙求情,法院酌情判处她一年两个月的刑事拘留。
七天的热度刚刚降下,陈熙的名字又重新登上热搜,理所当然带着“《乌孙夫人》剧组演员”的前缀。
但好在舆论渐渐变得温和起来,因为当事人态度良好,受害者也不计较,网友似乎也没有立场再去攻击谩骂。
只是此事没法给剧组众人带来安慰,因为公众原谅陈熙也好,不原谅也好,审核反正是通不过了。
而就在此时,关于陈熙的热搜还未撤下,昭夕的名字就瞬间登顶。
热搜前十突然出现了五条与《乌孙夫人》剧组相关的词条——
“昭夕包养民工。”
“剧组露水夫妻。”
“昭夕贿赂八一制片厂厂长。”
“《乌孙夫人》剧组的三角恋实锤?”
“陈熙酒驾是昭夕间接导致的。”
一瞬间,舆论再次反转。
昭夕的电话被打爆了。
来自剧组的,来自好友的,来自媒体记者的,还有……
还有来自爷爷的。
“你给我立马回来!”
爷爷从未如此声色俱厉,气到胸口大起大落,一旁是昭夕父母着急的劝慰。
昭家一向对孟随严厉,对她这个女孩儿却很温和。
妈妈说教育本该如此,孟随是长兄,要严苛一些,才能有男儿的宽宏胸襟、坚韧性格。而昭夕热爱艺术,那就让她浪漫些、随性些。
但不管如何,对待兄妹俩,家人都给予了无限尊重,从不强制他们放弃什么、坚持什么,对于他们的个人选择也都给予充分的自由。
可是这一次,爷爷大动肝火。
昭夕在看到热搜的第一时间,就明白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立马给苏老先生致电,为自己带来的麻烦道歉,并请求他不要再给予她任何帮助,以免被有心人再次利用。
苏老先生倒是爽朗:“我本来也没做什么。况且,片子我看了,是个好故事,值得给大众瞧瞧,我也只是跟人说说我的心里话,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昭夕解释说,如今的圈子污浊不堪,他老人家清廉一辈子才挣来的好名声,别给她糟蹋了。
那边哈哈大笑:“谁在意那些虚名了?做实事的人就只该专心看脚下的路,不该听杂七杂八的声音。”
他在说自己,更在教导昭夕。
“昭丫头,你在做什么,你比谁都清楚。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事。”
昭夕把车停在了地安门的胡同外,深吸一口气,下车,走进四合院。
爷爷大动肝火,一见她就脸上通红。
“你给我跪下!”
大家都吓一跳。
这么开明的家里,何曾有过跪下这种说法。
就是孟随当初叛逆期,和人打架斗殴,把老爷子的脸丢尽了,也没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更何况是对待昭夕。
如今老爷子一开口,居然让她跪下。
“你做什么去找苏城君?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有本事再端这碗饭,没本事就别打着我的幌子,去找人借东风、走捷径?”
爷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昭夕。
“你,你简直气死我了!”
昭夕一言不发,扑通一声跪在院子里。
她没敢细看网上的言论。
但是舆论发酵,会把爷爷扯进来是一定的。
昭家名声素来好,因为父母为人低调,爷爷也是个实干派。如今被有心人利用,谩骂抨击,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妈妈来拉她:“起来说话,你爷爷说气话,不是真要你跪着。”
爸爸板着脸:“跪是该跪的。清明去跪你奶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天色昏昏沉沉,有雷声隐隐从远处传来。
厚重的乌云像是随时随地要压下来,把人压得喘不过气。
啪嗒,一颗豆大的雨点砸在额头上,昭夕浑身一个激灵。
她在院子里跪了十分钟,被爷爷亲自勒令“爬起来,给我滚回屋子里”!
后来她已分不清家人说了些什么,潜意识里,爷爷在骂她,妈妈在打圆场。爸爸偶尔和爷爷一起批评她,偶尔又附和妈妈的话,大概是想让老人家把气发出来,免得堵在胸口伤身体,但又心疼女儿,想把事情尽快解决掉。
后来,昭夕说着对不起,在雨幕里离开了家。
走进车里,她伏在方向盘上大哭一场。
外间天昏地暗,车内也日月无光。
爷爷让她放弃,不要想着走捷径,就算电影耽误了上映,一年过去,两年过去,总有东山再起、面向观众的一刻。
“你既然认为你拍的是个好故事,就硬气些,不剪,不改,也不妥协。”
“别想着求人,求人没有用,还把人也拉下了水。”
“多少人一辈子都等得起,你年纪轻轻,怎么,一两年都等不得,你做什么电影?”
昭夕哭到声嘶力竭,忽然听见一旁的座位上,手机响了。
屏幕上是三个大字:程又年。
铃声不断,她却迟迟没有接起。
那人的耐心极好,她不接,他就一直打。
一遍没有拨通,他又拨来了第二遍。
昭夕的哭声渐渐止住,伸手拿起电话,接通了,却没有说话。
程又年叫她的名字:“昭夕?”
她默不作声。
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又叫了一声,她才慢慢地答应了他:“我在。”
他终于有信号了。
终于给她打电话了。
昭夕等待着,却只等来一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想必他还在大山深处,在她所不知道的保密项目里忙碌着,一有信号,第一时间就给她打来电话。
可他也不知道,她这边发生了好多事,明明每天睡前都一遍一遍渴望着他能拨通她的电话,说点什么,问点什么,她就能一口气将所有的委屈与不忿统统诉诸于口。
昭夕语塞,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太多了。
他错过太多了。
面对他的追问,昭夕带着一点哽咽的声音反问他:“多久回来?”
程又年沉默片刻,才说:“暂时还回不来。”
“我现在就想见你,程又年。”
精疲力尽下,昭夕忽然有点孩子气,明知这样说很可笑,却还是赌气这么说了。
良久,程又年才说:“对不起,昭夕。”
虽然他连他在忙什么,为什么回不来,都没有办法解释一句。
两人破天荒沉默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最后是昭夕慢慢地,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说:“我开玩笑的。你忙你的,不用回来。”
程又年没能说出话来。
她又出人意料地笑了笑,“是出了一点事,但是会好的。”
爷爷说的很对,求人不如求己。
她一不知如何告诉程又年,二是告诉了他,他也无能为力。又有什么说的必要呢?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无力,明明很用力地思念着对方,却没有办法言明。
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苦难。
你要遵守保密条约,我亦不知从何说起。你帮不上我,我也无法走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