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剧组的拍摄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塔里木地质项目的各位,却在阶段性的任务小结后,忙里偷闲,组起了桌游的局。
夜里七点,众人齐聚在老张与于航的房间里。
老张见程又年都来了,还挺吃惊。
“哟,您也来了?”
程又年:“怎么,不欢迎吗?”
“哪里哪里,您一来,咱们这寒碜的局都变得高端起来。”老张张口就来,“只是平常三催四请,你都不来,今天怎么有心情参加我们的业余活动了?”
老李:“就是,我们还以为你又要在房间里看书了呢。”
老张:“这么勤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备战高考呢。”
罗正泽在一旁得意地笑,心道,只有我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人家每天晚上有如花美眷陪着,谁来参加你们一群单身青年的聚会啊?
还看书呢,恐怕人家要看也是看的小黄书。
可惜如花美眷最近天天加班拍摄,留下程又年独守空闺,这不,也勉为其难来混一混单身狗的业余活动了。
于航也问过徐薇,但她一向不爱玩桌游,再加上那日撮合未果的事情发生后,除去工作时间,她几乎不和大家多处。
于是众人都心照不宣,徐姑娘大概是觉得伤自尊了,不愿来。
一群大老爷们儿,想开导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尽力维护姑娘的自尊心,她想独处就多给她一点私人空间。
从七点玩到八点半,房间里热闹极了。
罗正泽运气好,总和程又年在同一方,躺赢了好几局。
其实程又年玩起游戏来也并不见得多投入,但当神时观察入微,总能找出狼人的逻辑破绽,当狼时又过于淡定,须臾之间就能判断出夜里杀谁最能走向胜利。
于航第一个不乐意。他恰好每局都在程又年的对面,于是每局都是输。
“靠,这游戏是不是写漏个规矩啊!”
“啥规矩?”
“谁跟程又年同边,谁就赢。”
“噗——”
众人哈哈大笑。
程又年弃牌,有点无奈,“那我回去看书了?”
老张:“别啊,走什么走!”
说着,转头批评于航:“老于你心眼真小,人家学神好不容易来参加一次集体活动,你怎么能因为人家脑子聪明就排挤人家?”
于航:“……”
老张是个老手,便提议说:“这样吧,再加一张‘白痴牌’,方便搅局,这样就没那么容易判断局势了。”
于航:“加牌不得再加个人?”
老张:“咳,要不,再去请请小徐?”
一直躺赢,毫无个人奉献度的罗正泽同学,很快在众人的压迫下肩负起请徐薇的重任,奈何在走廊上磨了半天,徐薇就是不来。
罗正泽吃了个闭门羹,往回走了两步,忽然灵机一动。
哎嘿,这个点,隔壁剧组该下班了吧?
他埋头给于航发微信。
【罗正泽是大帅比】:请了,徐薇不来。
于航跟众人讨论了一下,回复说:那算了吧,想想也挺为难人家的,毕竟是绯闻女友,来了看见程又年,难免尴尬。
【罗正泽是大帅比】:你稍等一下。
罗正泽闲闲地站在走廊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点开了备注是【女神】的对话框。
【罗正泽是大帅比】:女神你下班了吗?
【女神】:刚回酒店,怎么了?
【罗正泽是大帅比】:我们这儿有个狼人杀的局,诚邀您的参与!
【女神】:……
【女神】:你们厉害吗?
罗正泽以为她是担心大家太厉害,赶紧说:不厉害不厉害,都是一群小学生,菜鸡互啄呢。
【女神】:………………
【女神】:那就算了。我玩这个挺厉害的,江湖人称地安门狼王,来了怕欺负你们,把你们虐哭。
罗正泽:“……”
此时若是程又年看到这番对话,大概会说:“你的江湖人称未免也太多了。”
罗正泽很快使出杀手锏,打出一行字:程又年也在,因为技术过于菜,被大家欺负得泪流满面。
【女神】:……
【女神】:你们在哪玩?
五分钟后,罗正泽在电梯口接到了昭夕和小嘉。
昭夕的表情很凝重:“加两个人,行吗?”
“行的行的,可以再多加一狼一神。”
“嗯,带路吧。”
罗正泽从这个表情和这个语气里判断出,女神好像不是一般的护犊子,怎么一副要上战场大杀四方的样子……?
他一边带路,一边给于航发信息:没请到徐姑娘,但我给你请了两位高手。
于航:谁啊?
罗正泽嘿嘿笑:来了你就知道了。
他一边幻想着众人大跌眼镜的样子,一边沾沾自喜,啧,绯闻女友虽然没请来,但老子请来了正牌女友……
敢瞧不起小爷的狼人杀技术,看我不吓死你们!
听见敲门声,于航说:“来了来了,我倒要看看他上哪儿请了两尊大神来欺负我们。”
“这酒店里除了咱们,他还认识谁啊?”
“那就只能是大堂经理,工作人员了。”
“哇,这样也能交上朋友,罗正泽是交际花吗——”
话说一半,于航已经拉开了门,在看见门外站着谁之后,嘴张成了O字型,再也没合拢。
因为他挡住了门,大家也没看见来的是谁。
“他带的谁啊?”
“咋不进来呢?”
于航维持着O字型的嘴,缓缓让出一条路来。
门外,在罗正泽和小嘉中间C位出道的某个女导演,笑容满面地对大家说:“听说你们在玩狼人杀,介意再加两个人吗?”
众人:“………………”
于航在看见大家的表情后,欣慰地擦了擦眼泪,真好,有了他们的衬托,他终于不是唯一一个傻逼了。
罗正泽如愿以偿,看见所有人都把嘴张成了O字型。
他清清嗓子:“还不欢迎女神大驾光临?”
众人这才大梦初醒,纷纷鼓掌,表示欢迎,并忙不叠让座:“坐这里,您坐我这里吧。”
除了她,大家也很照顾小嘉,连忙安排座位。
昭夕矜持地笑笑,在程又年身旁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没事,我坐这就好。”
说完,侧头眨着眼睛问身旁的男人:“这位工友不介意吧?”
程又年:“……”
程又年:“不介意。”
这一夜格外精彩。
狼人杀被活生生玩成了充满爱恨纠葛、相爱相杀的宫心计。
若是昭夕和程又年共边,当狼人时,好人们就溃不成兵;当神时,狼人门就恨不得原地自爆。
若是他们俩不共边,战场上就只剩下激烈的眼神厮杀、勾心斗角。
于是众人从“罗正泽居然请来了这位大神”的受宠若惊里,很快就转变了心态,变成了“妈妈救命这两个人到底在玩游戏还是在cosplay神雕侠侣”的震惊。
某一局,昭夕只是个平民,首轮就惨遭狼人毒手,死于非命。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射向程又年。
程又年:“看我干什么?”
于航:“肯定是老程干的!”
老张:“没错,他肯定是匹狼,首刀女神没毛病!”
程又年有点无奈:“我这么没有求生欲吗?”
说这话时,似笑非笑看了眼昭夕,昭夕面上一烫,还兀自装镇定。
求生欲三个字,在别人听来是一回事,到她耳朵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大家没明白,除了罗正泽,谁也不知道这个眼神官司。
于航卖队友的本领一级强:“你什么时候有过求生欲了?钢铁直男,从来不懂怜香惜玉,要不怎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追到跟前,也能狠心拒绝?”
老李补刀:“更别提院里还有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你荼毒。”
昭夕饶有兴致地问:“哦?一群小姑娘?”
老李也兴致勃勃回答女神的问题:“是啊,你别看这家伙在你面前老老实实、沉默寡言,一天到晚可会装逼了。动不动就装忧郁男青年,撩得我们地科院的姑娘们一个个芳心暗许、一片痴心的。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昭夕再看看程又年,感慨不已:“程工好本事。”
程又年:“………………”
罗正泽憋坏了,捧着肚子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捏着床单强装镇定,身子都在颤抖。
哪怕今晚的狼人杀玩得毫无存在感,作为一名观众,他也得到了视觉和心灵上的双丰收。这波稳赚不亏!
十点半,又一局游戏结束,小嘉提醒老板:“该睡觉了,明天早上还有场重头戏要拍。”
昭夕于是起身,和众人道别:“谢谢大家带我玩。”
众人由衷地感慨:“昭导技术真是太好了。”
“简直是智商上的碾压。”
“咱们要不是还有个老程撑场面,真是被虐成渣渣了。”
罗正泽在一旁腹诽:老程?老程也不是给你们撑场面的。连老程自己都是人家的!
众人欢送女神离场。
程又年起身:“我也回去了。”
罗正泽装模作样说:“哦,那你先回吧,我在这儿再玩一局。”
“是啊,两位大神走了,我们才可以愉快地菜鸡互啄。”
出门时,房间里还有热情的邀请声传来——
“女神,下次再来啊!”
昭夕忍俊不禁:“好的。下次来了,叫我的名字就好。”
于航:“女神的名讳岂能直呼!”
昭夕笑意渐浓,“那就叫我……小昭吧。”
她侧眼看了看程又年,他目光明亮,唇边也有一抹笑意。
门关了。
小嘉知情识趣,先溜了。
两人走到电梯里,程又年问:“去便利店吗?”
昭夕挑眉,“便利店?怎么,又要买芥末?”
“……”
程又年:“芥末就不用了,下去走走。”
此处不是北京,而是片场附近偏僻的酒店。
年前昭夕还戴口罩,年后回来一看,其实拍了这么久的戏,不管是便利店的工作人员,还是酒店的员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索性也没戴口罩,就这样和程又年一起走出酒店。
程又年问:“怎么想起与民同乐了?”
昭夕说:“罗正泽邀请的。刚好我拍完戏回来,也没事做。”
“技术不错。”
“你也不赖啊。”
程又年笑了,解释了一句:“同事们平常走在忙,不经常组局,所以玩得不太好。”
昭夕挑挑眉,“哦,所以你经常玩桌游?”
“我也不常玩。”
“那你怎么比他们遥遥领先一大截?”
程又年的声音很稳很从容:“大概是,天生我材必有用,脑子好,玩什么上手都快吧。”
昭夕:“……”
啧,这么不要脸吗?
昭夕从善如流:“巧了,我也是。”
地点偏僻,哪怕两人结伴同行,也只在酒店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往更远的地方走。
远处黑魆魆一片,眺望时,只能隐约瞥见零星灯火。
年前还是寒冬,走在旷野之中,迎面而来都是呼啸的风。如今春夜已至,哪怕气温还有些凉,夜风也变得柔情万种。
鼻端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耳边传来些许虫鸣鸟叫。
昭夕深吸一口气,说:“真好,在北京就见不到这样的夜。”
“这样的夜?”
“擡眼是广阔星空,脚下是旷野无垠,身边——”她侧头望他,笑眯眯。
程又年停下脚步,“身边怎么了?”
“身边是地科院之光啊。”
“……”
昭夕装模作样感叹:“要是让你们地科院那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看见了,不知该有多羡慕我。”
程又年不语,她仔细看,发现他一脸沉思。
“想什么呢?”
“我在想——”程又年低低地叹了口气,“下次狼人杀,该不该阻止他们邀请你。”
“怎么,怕被我虐?”
“这倒是不怕。”
“那你怕什么?”
“怕他们口无遮拦,把我的情报全都泄露给你。”
昭夕笑出了声。
两人散了圈步,顺道去便利店里买了些日常用品。
昭夕拿了几盒酸奶,回头发现程又年在选杂志,也凑过去依样画葫芦,他买了哪几本,她就跟着拿哪几本。
程又年顿了顿,说:“其实你完全可以和我共用。”
昭夕说不了,“你是看书,我是学习,大家用途不一样。”
起初,程又年并未明白这话的含义,直到回到酒店,替她把购物袋拎回房间时,看见桌上摆了几本书、几本《国家地理杂志》。
随手翻了翻,发现书上竟然有记号笔的标志,和一些巨细靡遗的笔记。
他停在其中一页,发现页面上是她工整的小字,写着“元古界”、“古生代”和“寒武系”的时间分割点。
程又年一怔。
身后的昭夕毫无形象地把鞋踢掉,说:“累死我了。”
目光停留在页面上好一会儿,程又年才不动声色合上书。
“才走了多少路,就累了。”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娇气。
昭夕怨念深重:“你以为就只是几步路的问题吗?我拍了一整天的戏,一整天呢!回来就听说你跟人玩狼人杀,被虐成狗,又拖着疲倦的身体跑去救场。脑力体力双双不支……”
“那今晚……”他走到她面前,“好好休息,我走了?”
下一秒,有只白玉雕成的光脚丫钩住了他的腿。
“不许走!”
她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我忙了一个星期了,好不容易提前下班,你还走。”
“好不容易提前下班,所以该好好休息。”
“那你也不是非得走啊。”昭夕嘀咕,“谁说留下来就一定做点什么了?”
她一边大言不惭,一边又有点害羞,眼神飘忽不定。
程又年看她片刻,不徐不疾地说:“昭夕,我留下来,你大概真的没法好好休息。”
“……”
“要我留下来吗?”
她松了脚,“走走走!”
可她开始赶人了,程又年却又不走了。
程工头果然是同事口中的无情之人,折腾半天,昭夕更累了一点。
但她还强撑着不睡,裹在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我们聊聊天。”
看她眼都睁不开了,还在硬撑,程又年说:“睡吧,明天再聊。”
“明天说不定又要加班。”
“那就后天聊。”
昭夕的怨念依然很深:“明日复明日,说不定要等到杀青。杀青了我就走了,还聊个屁。”
“……”
“再说了,每次做完就睡,显得很渣,只有肉体沟通,没有精神交流。”
程又年轻哂,“你想聊什么?”
昭夕想了想,说:“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白天在工地上搬砖的时候,你和大家聊什么,就跟我聊什么啊。”
看她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程又年也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认真地回答说:
“辽西地区发现名字叫做吕氏努尔哈赤翼龙的新帆翼龙化石。”
“北印度洋孟加拉扇沉积过程研究取得新进展。”
“木化石年轮向阳性特征揭示华北板块发生逆时针旋转。”
昭夕:“……”
程又年:“还要继续吗?”
“不了,谢谢。”
昭夕面无表情:“我们还是保持纯洁的肉体关系就好。”
她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身侧的被子有一点塌陷,她能感觉到程又年在笑,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背上。
但也只是短暂一会儿,因为疲倦,昭夕合上眼的瞬间就睡着了。
程又年看她陷入沉睡,肩头的被子随着呼吸的韵律微微起伏,动作极轻地替她盖好了被子。
“做个好梦。”他低声说。
早晨,昭夕听见闹钟醒来时,程又年已经不见了。
桌上放着早餐,她打开包装袋,发现是两只面包、一盒牛奶,即便久放也不怕凉。
她伸了伸懒腰,一边啃面包,一边看窗外。
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工作日。
刚刚洗漱完,小嘉就来敲门了。
“起床没,老板?”
“起了。”昭夕开门,“吃早餐了吗?”
“没有,来不及了吧。”小嘉低头看表,“一会儿就要准备拍摄了,先去片场,到时候我让场务买点零食来,我们再垫垫。”
“不用了。”昭夕把剩下的那只面包塞进她手里,“这个你路上吃。”
小嘉很快笑起来。“哎?程工买的?”
“……”
今日有重头戏,全剧组都严阵以待。
《乌孙夫人》已近尾声,女主人公冯嫽已从当日的和亲侍女,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官。
解忧公主历经两任丈夫,还能顺利在草原上以尊贵的身份受人爱戴,冯嫽功不可没。
她在陪公主来乌孙和亲的路上,自学了乌孙语言,了解了乌孙的风俗习惯,更与乌孙右将军不打不相识,结为伴侣,恩爱两不疑。
对于汉朝女来说,一女不可嫁二夫。但乌孙风俗与中原迥异,丈夫死后,妻子不仅可以改嫁,还应嫁给丈夫的兄弟,这就是所谓的收继婚。
在解忧公主的第一任丈夫军须靡死后,冯嫽成功开解了公主,改嫁于新的乌孙国君,军须靡之弟,翁归靡。
不仅如此,冯嫽更出使西域各国,以汉朝女官的身份巩固邦交,同时也帮助乌孙在弱肉强食的西域诸国间立稳了脚跟。
人至中年,即便对中原故土仍有牵挂,但她已欣然接受在乌孙安身立命的结局。
长留乌孙,与丈夫相守一生,陪同主君解忧公主完成使命。
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在她又一次出使别国之际,乌孙分裂,内乱突起。同时,匈奴趁势大举进攻。
冯嫽的丈夫身为乌孙国右将军,率军上阵,却寡不敌众,死于战场上。
剧组今日要拍的,就是这场声势浩荡的战争。
对于冯嫽来说,这是命运的转折点,丈夫身死,乌孙内乱。但她没有倒下,相反,她勇敢地站起来,继续以女官的身份巩固汉朝与西域的邦交,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土地上奋战。
直至晚年白发,荣归故土。
繁华长安仍在,但她已没有了家。她随公主出使西域和亲,几十年过去,长安城里已没有她的亲人。而乌孙,那个她以为她会与君终老之地,只留下黄土白骨。
冯嫽死后,西域仍有关于“冯夫人”的传说,汉宣帝以公主之仪将她厚葬。
群演已就位,浩浩荡荡站了一片。
场务小刘这些天什么事情都没做,就忙着带人招群演了。
人都是从城镇里拉来的,剧组车辆不够,还特意租借了两辆卡车。
化妆师天不亮就忙碌起来,人手有限,剧组里稍微会化妆的女孩子都来帮手。毕竟是群演,没有什么精细的妆容,重点是服装到位。
片场已经换了个地点,不在黄线旁,向东迁移了七百米,仍在塔河河畔。
昭夕拿着扩音喇叭给众人说戏——
“第二十次提醒各位了啊,没有第二十一次了!”
“甲组,叫到你们,就从A点冲到B点,呐喊的时候声音响亮点,拿出吃奶的力气,别怕吓到我,昭导胆子大,吓不怕。”
众人哈哈大笑。
“乙组,听到名字,立马从帐篷里冲出来,表情记住了啊,就四个字:惊慌失措。”
“丙组,叫到名字立马搬兵器,和乙组一个表情,惊慌就对了。”
……
她翻来覆去说了好多遍,魏西延又组织众人彩排了几次,确认无误了,现场的设备才亮起,准备开拍。
昭夕跳下小凳子,眼尖地瞄到乙组有个眼熟的背影,觉得哪儿没对。
“那个谁,最后一排的小哥,你回头!”
那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嘿嘿一笑,转过身来。
昭夕:“…………”
“罗正泽???”
她目瞪口呆,“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正泽凑过来笑嘻嘻:“那什么,我昨晚在电梯里碰见小嘉,听见她打电话说群演的事情,我一想,嘿,实现毕生梦想的机会终于来了!”
小嘉插了句嘴:“他说他不要钱,免费演,连盒饭都不吃我们的,我就让他来了。”
昭夕瞄了眼他身上的服装,一言难尽。
“……你知道乙组士兵都战败了吧?”
“知道,刚才你都说了二十一遍了。”
昭夕:“……”
昭夕:“所以你的毕生梦想,就是演一具尸体?”
罗正泽一脸严肃:“你没看采访吗?成龙和周星驰也是一路跑龙套演过来的,刚开始多少部电影都没露过正脸呢。”
“所以?”
“所以我刚去给摄像师点了烟,他答应我会给我的尸体一个特写。我比他们可强多了,处女作就有正脸,嘿嘿嘿。”
昭夕:“……”
小嘉扑哧一声笑了,说:“放心吧老板,他也就演一尸体,要是没演好,后期给他剪就行。”
罗正泽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剪了???”
小嘉板起脸来,“所以啊,好好演,可别演砸了,听到没?”
罗正泽怒发冲冠:“我从小看着韩剧和电影长大,人家在背ABC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机位变换和借位接吻了。我能连具尸体都演不好?”
小嘉:“……”
昭夕:“……”
训练有素的马夫拉着“战马”来到现场,甲组的士兵们骑上马,各就各位。
按照先前说戏时的细节,演员们矜矜业业,按部就班地完成导演的指示。
草原上,天光正亮,塔河宁静舒缓地蔓向远方。
帐篷里,乌孙士兵正在休息,不远处的巡逻兵忽然感受到大地隐隐传来的颤动。
远处,乌压压一片骑兵像疾风一样驶来。
探子纵马而来,屁滚尿流地跌下马,“报!匈奴来袭!”
乌孙将士阵脚大乱。
战争就这么轰轰烈烈拉开帷幕。
现场惊心动魄,五台摄影机同时捕捉战争全景,机器不断推移。
两位导演全神贯注站在监控器后,昭夕不断拿着喇叭下达指令。
某一刻,她如释重负:“卡!”
前半段落幕,一切顺利。
群演的戏份拍过,下一场就是主角的戏。
化妆棚里,陈熙等候多时。
她饰演的女二号是解忧公主。
乌孙人一向秉承“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的生活习俗,以游牧民族的姿态迁徙在乌孙国境内。
因此解忧公主来到乌孙后,也并无王城宫殿,只能住在王帐里。
昭夕与陈熙一同走近王帐,边走边说:“剧本你看过了,我就不多解释,只叮嘱三个点。”
她率先踏进帐篷,掀开帘子出来时,面上一片惊慌之色。
“掀帘子的时候,望远方,会有个特写,注意面部表情。”
她随意地指点一下,面上的表情却异常到位,仿佛眼神里都透着惊慌,但惊慌之余,又有属于汉朝公主的分寸,很快又稳住了心神。
陈熙怔了怔,才回过神来,点头说:“好。”
昭夕又走到兵器架旁,“侍女会问你,这时候冯夫人不在,我们该如何是好。你要抽一把剑,说若不能用它击退敌军,那就身先士卒。”
“嗯,台词我记得。”
昭夕点头:“拿剑的时候,记得拿这一把。其他的都是道具,只有这把是真的。”
“好。”
“你来试试,剑有点沉,不知道你拿不拿得动。”
陈熙依言走上前,从兵器架里抽出长剑,果然很沉,她一开始竟然没抽动。
昭夕说:“这是仿古剑,特地请专家制作的,你拍的时候要更用力一点,拿出公主的气势,用力一抽——”
话音未落,陈熙使出了浑身力气,将宝剑用力拔起。
兵器架是普通木头制作,质地很轻,上了红漆,做旧后投入使用。本身并非多么重要的道具,装饰作用居多。
如今架子上陈列着诸多道具,但都是塑料制品,加起来也没有这把仿古剑的分量。
陈熙用力一抽,架子被她带的一晃,兼之最重的长剑忽然被抽走,架子顿时失去重心,朝她砸去。
“小心!”
昭夕惊呼一声,下意识把陈熙朝一旁推去。
结果陈熙手一松,人倒是倒在一边,但长剑脱手,连同兵器架一起砸下来,正好将昭夕压在下面。
说轻也不轻,这一整个比人还高出半米的兵器架,连同仿古剑和其他道具一起,约莫有二三十斤。
陈熙回头看时,恰好看见昭夕被压在架子下面,脑袋还被仿古剑的剑鞘砸中。
周围传来一片惊呼,剧组众人立马跑来,魏西延一马当先。
“昭夕!”
他脸都白了,和执行导演一起把兵器架擡起来。
松开手就去扶地上的人,“怎么样?有没有事?”
昭夕眼前金光四起,头晕眼花,后脑勺一阵剧痛,嘴上还在说:“我没事。陈熙呢,陈熙怎么样了?”
倒不是老同学情谊深厚,舍己为人了还先关心陈熙,主要是惦记着她是女二号,这时候要是出个三长两短,拍摄进程又要被耽误。
虽然龇牙咧嘴的,后脑勺的确很痛。
魏西延看她这反应,松了口气,但还不敢掉以轻心,阻止她不让她爬起来,先检查她的后脑勺,“撞哪儿了?这儿吗?”
“嘶——”昭夕倒吸一口凉气,“别碰啊啊啊!”
“没流血,起了个大包。”魏西延仔细看看,“你先别动,躺会儿,看看后续。”
“能有什么后续?这么个架子能砸死我不成?”
她还在说话,远处的某具尸体却忽然爬了起来,一溜烟往这边跑。
场务一惊:“哎,你往哪儿跑啊?”
“我看我女神去!”
罗正泽撒丫子往王帐这边跑。结果刚跑近点就发现,女神趴在地上,形象全无,一个劲干呕。
魏西延神色凝重,手上扶着她,立马扭头嘱咐小嘉:“打120,让救护车来!”
昭夕:“打,打什么120——呕——咳咳咳,我没事,就是有点犯恶心——呕——”
罗正泽:“……”
魏西延火起,怒道:“你闭嘴吧你!脑震荡你知道吗?轻则恶心呕吐,重则脑损伤。你他妈想成智障?”
昭夕顾不上反驳,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挥手。
“大,大家退远点……”
魏西延:“退远点干什么?!”
“形,形象,呕——”昭夕一边止不住地干呕,一边说,“不能破坏我的形象,呕——”
“……”
方圆十米内,全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