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ard是真的很和蔼,像所有热爱科学领域的科学家一样,醉心于研究,并且惜才。
他招了徐晚星做助教,除了帮他批改作业一类的小事,还提供了实验室给她,说是让她打下手、记录实验数据,但实则让她加入到了实际的天体物理研究中来。
howard是大拿,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梦寐以求。
但他有一个要求,希望徐晚星不要再去打工,她可以光明正大争取奖学金,助教也会发工资——
“anyhow,youcan’twastasingleminuteonanythingelseunnecessary。”(总而言之,你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在没必要的琐事上了。)
好在房子脱手了,徐晚星非常详细地算了算积蓄与开销,觉得可以活下去。
吃什么好像不重要,穿什么也不用太讲究,她认同教授的话,心知肚明科学需要全神贯注,需要一丝不茍。
于胖子反驳说:“你们教授这是何不食肉糜,活在天上,不接地气。”
徐晚星说:“我觉得有理。”
“呸,童第周还一边打工一边学习呢,不一样成为了我国知名数学家?”
徐晚星笑眯眯反驳说:“如果童第周没有饱受贫寒折磨,说不定就不止是童第周,而是阿基米德或者牛顿了。”
于胖子:“……”
怎么好像有点道理,竟让人物从反驳!
春鸣很快帮她把房子脱手了,价格和中介预估的差不多,到手一百万的样子。
徐晚星郑重地看着卡上余额,恨不能烧上三柱高香,请它减少的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是阳奉阴违的时刻也还是有的,哪怕平日里对howard言听计从,时刻以学神光辉制霸全班,她依然逮着暑假的机会去打工。
一年打一次,一次赚够一年。
徐晚星重操旧业,开车去了。
美国不认可中国驾照,即便持有驾照,在经过审核后,也要重新通过国际考试。这对老司机徐晚星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旅游机构的人好像不太信任她,即便她出示驾照,也还是委婉提出:第一您是外国人,语言交流可能有问题;第二您不熟我国的路,万一迷路怎么办;第三两国交通法规不一样。
徐晚星没多说,眼珠子一转,看见门外停放的车,“那是你们的车?”
经理点头,答是。
“我载你兜兜风,可以吗?”
“我看没这个必要。”
徐晚星想了想,去街对面买了杯咖啡,重新回到经理办公室,“我只想要一个竞争的机会。”
对上她诚挚的目光,经理接过咖啡,“ok,你只有十分钟。”
十分钟后,当她以娴熟的漂移技术带着经理从大道上飘回来,经理松开头顶的扶手,惊魂未定且声嘶力竭。
“这是洛杉矶大道!不是赛车场!!!”
徐晚星一脸抱歉,“时间有限,我只想全力以赴。”
经理黑着脸,怒气冲冲回到办公室,看见徐晚星转身要走,又出声了:“去哪?”
“打哪来回哪去。”徐晚星很实在。
经理把空了的咖啡杯扔进垃圾桶,朝她伸出手来,“签证,护照。”
“哎?”
“哎什么哎,明天开始上班,你负责接待俄罗斯人。”经理面无表情开始填合同,“我仔细一想,战斗民族应该喜欢你这个调调。”
徐晚星:“……”
于是大家开始接到徐晚星的礼物,她用了一个暑假的时间,开车载着战斗民族的朋友们前往各大景点。每去一处,她除了开车就是看书,偶尔也买明信片寄回国。
在一次聚餐时,春鸣才发现一个事实,擡头看着乔野——
“你的礼物,和我们的好像不太一样。”
所有人收到的都是明信片,唯独乔野的要复杂一点。
黄石国家森林公园的明信片都是统一的,但乔野的那一张上还贴了一片枫叶。
自由女神的画像是很神气啦,但是乔野比他们多了一只迷你女神手办。
密歇根的海军码头看上去很热闹,但凭什么乔老师还有一只会发光的小摩天轮!
于胖子那个气啊,当场拨通视频电话给徐晚星:“我也要女神手办!我也要发光摩天轮!我也要枫叶!”
视频那头,徐晚星说:“你等着。”
一阵窸窸窣窣后,她拿出那只火箭模型,理直气壮说:“那你先和乔老师学习一下礼尚往来,送我一个自己做的礼物。别说女神手办摩天轮了,你就是要把西部牛仔的枪,我也给你搞回来。”
于胖子一惊:“真的可以吗?”
徐晚星:“你做梦!”
几分钟的视频电话里,徐晚星在人群中搜索着乔野的脸,于胖子似乎喝了点酒,手抖个不停,能看见的几眼也是高糊图。
可那并不妨碍她沉浸在乔老师的美貌里。
都是奔三的人了,男神老了,少年肥了,可乔老师还是一如既往风光霁月,就算身处闹市的烧烤店里,也依然一个擡眼就能惊艳四方。
徐晚星呜呜呜地捧住心脏,觉得又一次被击中。
好不容易大家聚一次,其实于胖子也只是找了个机会跟她视频通话,让她知道他们都还在。于是视频最末,他拿着手机一个一个停留在众人的脸上,大家挨个跟她说话。
辛意笑得像个小姑娘,眼神亮晶晶地握拳,“晚星加油!”
春鸣举起手里的串,慢条斯理说:“美国没有咱们这儿的串,你馋不馋?”
徐晚星:“滚!”
大刘喝高了,手舞足蹈,“我加薪了,我恋爱了,我回来了。就差你了徐晚星!”
后续跟了一连串的哦哦哦哦,徐晚星有点懵逼,春鸣跟她解释,出来之前大留在家刚看完《金刚2》。
万小福正襟危坐,想了想,说:“身体健康,一切都好,有喜有忧都要告诉我们。”
最后,画面上出现乔野的脸,他穿着米色风衣坐在那,岁月仿佛没有带来什么烟火气,也没有带走他从读书时代起就特有的内敛和温润。
他微微一笑,举杯轻声说:“等你回来。”
四个字,击中了徐晚星死掉已久的少女心。
在usc的第四年,徐晚星二十九岁了。
因为回国的机票费用过于高,且长途跋涉也浪费钱,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国。这四年里,她错过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错过。
于胖子结婚了,她是唯一没有到场的兄弟,但这不妨碍春鸣全程举着手机为她直播。
于胖子牵着心爱的姑娘从灯火里一路走向万众瞩目盛满鲜花的台上时,还不忘半路对台下的手机挥挥手,兴高采烈喊着:“人没到场,份子钱可不许少啊!”
徐晚星在凌晨的洛杉矶,一边大笑,一边擦眼泪。
辛意和陈俊之分开了,但好像从上次吃烧烤和她视频时就有了点苗头,徐晚星后知后觉发现,她居然和宋辞坐在一起!
嗯?
她对辛意“严刑逼供”,对方很快举双手投降,“他人是很好,很照顾我,但我是真觉得他太好了,条件比我好上一万倍的妹子才配得上他。”
要不是隔着手机,徐晚星已经掐着脖子摇晃她了,呐喊大清亡了多少年了,二婚有什么了不起,你一个老司机带带他这个快乐肥宅新手村玩家,他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还有就是,辛意离开了父母为她规划好的道路,辞去了完全没有热情的公务员工作,开始追寻自己喜爱的职业。
“我捏手工娃娃,就是ob11,还给他们做衣服。”她拿起一堆巴掌大小的玩偶,在视频里一个一个秀给徐晚星看。
那样精致的玩偶,在二十九岁的年纪里,藏着久违且不变的少女心。
还有春鸣,恋爱又分手,分手又恋爱,在这个变化万千的世界里,每一天日升日落,每一年四季交替,他却永远活得像个率性的孩子。
——妈妈不同意?关我什么事!是我谈恋爱,又不是妈妈谈恋爱。
——没有下一代?养条狗啊!
——别人会说闲话?针给你,缝了那些嘴。
徐晚星大笑着,与他们隔着千万里,心却在一起。
最后呢,是乔老师。
乔老师一直单身,研究院的人都说他眼光太高、条件太好,就连院长都张罗着要给她介绍对象。可乔老师一直婉拒,实在推脱不了,那就吃个饭,吃完就把话说清楚,客客气气走人。
——要加微信?抱歉,我不用微信。
——存个电话?不好意思,常在发射中心,信号屏蔽。
——谈谈未来?我准备为科学奉献终生。
——孤独感?这倒没有,望远镜是我的太太,探测器是我的孩子,一家人每天和乐融融,我很充实。
徐晚星总会大笑。
她一点也不矫情,才不会催他找对象。在这漫长一生里,除去爱情,还有那么多精彩的故事,那么多闪耀的瞬间,还有一整个宇宙等待他们探索,为什么要执着于找个伴侣?
还不如和乔老师多探讨探讨今天教授出的题。
二十九岁生日前后,徐晚星病了。
洛杉矶迎来突如其来的降温,大雪忽至,将阳光充沛的城市变成了冰雪森林。
她熬夜做实验,离开时吹了风、又被雪打湿了衣服,实在熬不过去,请了两天假,窝在公寓里瑟瑟发抖。
生日这天,倒还是爬了起来,仪式感总要有的。
她打车去了唐人街,找了家中餐馆,在众多生日祝福里一边回复各位,一边挑了春鸣和乔老师,吐槽五十块钱一碗的酸辣粉有多坑。
可是入口的那一刻,眼泪哗的一下就出来了。
她又笑了,徐晚星,你矫不矫情啊,这都第四年了,怎么多愁善感、思乡之情到这个时候才冒出来啊?
可是那酸酸辣辣的滋味让她想起了蓉城,想起了夜市一条街,想起了老徐的酸辣味抄手。
她把那根粉嗦进嘴里,低声说:“生日快乐,徐晚星。”
却在吃完粉时接到乔老师的语音电话。
他在那头说了同样的话:“生日快乐,徐晚星。”
她一边吸吸鼻子,一边说:“谢谢乔老师,在嗦粉的我确实很快乐,但是一想到五十块钱一碗,穷苦的我快乐得略显心酸。”
那边的人在笑,“不是感冒了吗?还能吃酸辣粉?”
“以毒攻毒。”她的歪道理还是一大堆。
乔野顿了顿,“你哭过?”
徐晚星一惊,还以为是吸鼻子露馅了,赶紧解释:“没有,我鼻子堵了,吸鼻涕呢。”
虽然这个借口有点恶心……
他沉默片刻,好像有点无奈,“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都,说,没,有,哭,了!”她再次强调。
“多少年了,嘴硬这一点还没变。”他失笑。
“……”
好像在他面前就没有秘密,他总能一眼看穿她。即便远隔千里,他都没看见她,也能准确无误猜中她的情绪。
徐晚星拨弄着剩下的汤,说:“你就当我人在病中,多愁善感吧。突然被孤独感击中,想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过生日,有点心酸。”
“孤零零吗?”他沉思片刻,“是有点心酸啊。”
“那乔老师还不赶紧安慰我?”
“要怎么安慰?”
她沉吟片刻,非常不讲道理地说:“比如瞬间移动,念个咒语就出现在我面前?”
“咒语怎么念的,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徐晚星回忆着《哈利·波特》里的片段,一本正经说:“首先你要抓一把飞路粉,然后站在壁炉里,非常清晰地叫出目的地的名字,撒下粉末,over。”
乔野笑了,说:“我试试。”
她也没想到他会配合到这个地步,竟然真的字句清晰地念出了她的地址:“美利坚合众国洛杉矶中国城37号。”
第一秒,她笑了。
第二秒,笑容一僵,察觉到哪里不对。
等等,他怎么知道她在中国城?
电话另一端,那人不疾不徐说:“回头,徐晚星。”
这可能吗?
她怎么敢有这样的希冀?
不不不。
像是有闪电从脊椎末梢爬了上来,徐晚星浑身一颤,饶是再三告诫自己别瞎想,也克制不住身体的冲动,猛地侧过头去。
灯火辉煌的唐人街,积雪将红色的中国城染上了浓重的白。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随处可见繁体中文。
倒挂着福字的酸辣粉店里没有多少人,夜太冷,愿意出门的人不多,收银员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玻璃门因内外温差被染得氤氲不清,有人推开了它,电子音机械地叫出“欢迎光临”。而那人穿着烟灰色大衣,踏上台阶,从雪中走来。
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入衣兜里,云淡风轻拍了拍肩上的雪。
“飞路粉撒太多了。”他朝她微微一笑,这样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