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经历了一次短暂又漫长的死亡。
忘了呼吸,没了心跳,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与他相触的那个地方。唇与唇相碰,明明是温热的触感,却不知为何令人滚烫到沸腾。
徐晚星丧失了十秒钟的思考能力。
事后回忆起来,她觉得那十秒钟的自己的的确确是一只没有大脑的丧尸。
而十秒之后,所有消失的感官在一瞬间加倍回归,心跳不受控制,像是失控的列车。
意识逐渐回笼。
她呆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满脑子问号。
他在干嘛???
口渴而已,需要这样喂水吗???
这是在犯罪???
终于找回身体的掌控权,徐晚星蹭蹭蹭后退好几大步,双目圆睁,“你你你,你干什么你!”
乔野沉吟片刻:“耍流氓?”
她大怒,“耍流氓还这么理直气壮、厚颜无耻,你耍过很多次吗?”
所以她计较的不是他耍流氓,居然是从前有没有对别人……
乔野低声笑了,她退几步,他就前进了几步,“第一次耍,还不太熟练。”
竟然还一本正经说这种骚话!
徐晚星的心跳完全不受控制,偏偏他还一直在靠近,害得她退无可退,被床沿绊倒,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床上。她慌乱地伸手抵住他,“你干什么你,退后一点,保持安全距离!”
大概是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慌张,乔野笑着在她身旁坐下,侧头看着她,“聊聊?”
“聊什么聊,我跟流氓无话可聊。”她紧张到说话全靠条件反射,手抵在他的胸口,“你坐这么近干什么?再乱来我报警了,你可以跟警察好好聊聊。”
他笑得越来越厉害,一声一声撞在她耳朵里。
徐晚星恼羞成怒,“你还笑?再笑我真报警了啊!”
两人在床沿坐了有一阵,徐晚星终于没有那么语无伦次了,只可惜脸还一直烧着,红得像是年幼时幼儿园举行活动,老师拿着粉扑给每个小孩打的腮红一样,说是猴子屁股也不为过。
并肩坐着,气氛慢慢沉寂下来,总算没那么闹腾了。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刚才那样算什么?”
“算表白——”乔野定定地看着她,“怎么样?”
心跳又是一滞,紧接着迎来一阵肆意狂跳,再这么下去,她都快得心脏病了。
“不怎么样,谁表白用的是这种需要报警的方式?你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他擡眼看她,从善如流,“那你愿意吗?”
犯规!怎么突然就开始用美男计了?徐晚星疯狂提醒自己,美色误人,然后义正言辞说:“不愿意。”
他只看她的眼睛,似乎并不依靠她嘴上说什么来判断真相。
“本来想慢慢来的。”
“那,那为什么突然加速?”
“情不自禁吧。”他轻哂,像在自嘲,“虽然说了有你打脸的一天,但想想也就算了,这种事情合该让我来。你的脸好好杵在我眼前就好,真打了的话——”
她屏住呼吸,听见他认认真真的下一句。
“会心疼。”
心跳距离当场去世只差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如果此刻都还不明白他们之间是什么,徐晚星就不是情商低了,而是智商有问题。
从前没有经历过这些,卫冬的喜欢,万小福的感激,异性有意又或是无心的靠近,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差别。她的人生被夜市的抄手、茶馆的麻将和偏科带来的苦恼占满,唯一能称王称霸的光辉时刻,大抵就是一次一次出手,替她的麻将小分队挺身而出时。
可那些时候,心跳没有这样快过。
不会呼吸不畅,不会眼前一片晕眩,仿佛烟花炸开,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脑子里轰的一下,丧失所有思考能力。
仅剩下的,是一阵隐秘的欢喜。
她喃喃道:“早恋是不对的,让师爷师太知道了,灭绝的不止人性,还有我们。”
然后侧头有些绝望地看着他,“为什么不等到高三毕业?”
“因为不想等了。”
“你很急吗,赶着去高考?”
他竟然还沉吟片刻,从容笑道,“是挺急。毕竟像你这么迟钝的人,真要等,大概是得等到高考之后。”
“……”
窗帘大开着,落地窗外是一片寂寞的夜空。雪山浮在夜幕之中,安静又美丽,月亮消失后,星星的影子逐渐浮现出来。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慌乱过后,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
徐晚星仰头看天,好半天才说:“北斗七星。”
“知道是哪七星吗?”
“大熊座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还有——”她陷入沉思。
“还有玉衡,开阳和摇光。”
“就你聪明。”她翻了个白眼。
他也不计较,又问:“为什么叫北斗七星?”
“因为七颗星星连起来,形状像古代舀酒的斗。”徐晚星斜眼看他,“接下来,是不是要考我为什么现在斗柄朝北了?”
“洗耳恭听。”
“在不同的季节和时间,它们出现在夜空不同的方位。古人就根据斗柄指示的位置来决定季节,斗柄指向东边是春天,南边是夏天,西边是秋天,现在是北边,所以是冬天。”
她神气地瞥他一眼,“我答对了吗,乔老师?”
那种自负的小眼神,看得人情不自禁笑出声。
乔野:“别这么看我,也别叫我乔老师。”
“为什么?”
“禁忌感使人犯罪。”
徐晚星一噎,“犯什么罪?”
“刚才那种。”
“……”
“要不要再犯一次?”他似笑非笑看着她。
徐晚星面无表情拿起手机警告他:“十秒内你要是还没离开我的房间,我就报警了。”
他低声笑着站起身,重新端起热水壶,进浴室又接了一壶水出来,插上电,“热水袋该换水了,换好我就走。”
从一室寂静等到水壶里咕噜作响,其实前后也不过几分钟时间。他烧了两次水,重新灌满了两只热水袋,期间就让她窝在被窝里等着。
窗外星星在偷看,屋内的徐晚星也看着那个挺拔清瘦的背影。
此刻宁静悠远。
合上门离开前,他替她关了灯。
“晚安,徐晚星。”
她屏息蜷缩在被窝里,定定地看着门口的人,半晌,在他合门离去后,才喃喃道:“晚安,乔野。”
那一个突如其来的,勉强算作是吻的动作后,他们什么也没说。
所以现在算什么呢?
徐晚星翻来覆去,昏昏沉沉却又难以入睡。可什么也没说,似乎更好。卡在高二的节骨眼上,真要谈什么恋爱,她是惶恐的。
女朋友这种词离她太远了,从前没想过,今后的一年也最好不要想。
偏科、打架和麻将已经是她的顽疾沉疴,再添个早恋上去,让老徐和师爷知道,她大概无望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抱着那只热水袋,脚边躺着另一只,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徐晚星把它凑到胸口,捂紧了,嘴角一弯,闭上了眼。
隔天是个艳阳天。
徐晚星辗转反侧到半夜,好不容易才睡着,理所当然睡过了头。
于胖子在外面哐哐敲门,“起床了没啊,徐晚星?出来吃早饭了!”
徐晚星这才从睡梦中惊醒,一惊,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把闹钟掐掉,又睡了过去。
“马上起,马上起!”
她鸡飞狗跳地下床,窸窸窣窣穿好衣服,飞速洗漱,扎好马尾就往外跑。
民宿的餐厅提供简单的早饭,每人一只限量鸡蛋,粥、馒头和牛奶可以自取。
众人都在大圆桌前坐好了,吃得七七八八,就她一个来晚了。
她风风火火跑进餐厅时,视线第一秒落在了乔野身上。他穿了身简单的运动服,外面套了件浅灰色棉服,看上去清爽又好看。
第二秒,迅速移开视线,因为面颊开始发烫。
靠,她到底在娇羞个什么劲?还能不能好了!
于胖子:“哟,还挺快。我以为你们女孩子梳妆打扮什么的,都要半个小时以上。你这十分钟就全搞定了,厉害啊。”
大刘补充:“咱哥不算女孩子的,对她来说没有梳妆打扮这种刚需。”
徐晚星在乔野身旁落座——因为所有座位都坐满了,不知是他有意无意,仅留下了身旁的这一个。
她一边随手塞了只馒头在于胖子嘴里,说:“馒头都堵不住你的嘴,嘴可真大。”
一边又问:“咦,你们谁给我弄了这么多吃的?好人一生平安。”
自助早餐一向是早到早得,来晚了,食物所剩无几。而她的盘子里各式食物都盛了一点,鸡蛋竟然有两只。
春鸣慢条斯理撕着手里的馒头,优雅道:“还能有谁,心细如发的学霸这不是怕你来迟了,吃不上好东西么。”
说完,给了徐晚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徐晚星正啃鸡蛋呢,立马就噎到了,刚咳嗽了一声,身边的人就递来一杯水。在春鸣更加热烈的眼神里,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选择默默端过来一饮而尽。
干了这杯忘情水。
于胖子的嘴仍然没被堵住,一路往景区进发时,还在纠缠刚才的问题——
“哎,不是我说,作为好兄弟,我是真的替徐晚星担心。一点也没有女人味,将来可怎么找对象啊?”
春鸣老神在在,“你就别替她瞎操心了,每个人审美不同,说不定有的人就好这一口呢?”
说完,回头还亲切地cue了下乔野,“我说的有道理吧,学霸?”
然后又点万小福的名,“班长,哦?”
不等被点名的朋友们作出应答,于胖子就嚷嚷起来,“开什么玩笑,审美不同不代表瞎啊。看看我们哥,一身男子气概,打起架来力拔山兮气盖世,谁瞎了喜欢这样的妹子?”
徐晚星恼羞成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有胆再说一次???”
于胖子:“呜呜呜,我刚说什么来着?你们看,这他妈男子气概爆棚了啊。学霸救我!”
走在乔野和徐晚星中间的于胖子,非常诚恳地向乔野寻求帮助。
乔野看了眼徐晚星,遗憾地对于胖子表示:“打不过她,爱莫能助。”
于胖子被爆锤一顿后,愤愤地控诉乔野:“你见死不救!”
安慰他的是春鸣,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算了,人家不是见死不救,人家是视力不好,看不见。”
于胖子一愣,“怎么就看不见了?他视力不好?看不见为什么不戴眼镜?”
乔野看了眼春鸣,眼底隐有笑意。有的事只有聪明人才看得清——
谁瞎了喜欢这样的妹子?
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