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关于打脸与否的对话后,这一天里剩下的时间,两人莫名其妙就不说话了。
徐晚星是尴尬加莫名其妙,外加乱摘人桃花,还被当事人撞见,自觉理亏,压根不好意思再回头。
身后的乔野也没再说话。但她完全能感受到后座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异常明显,明显到到连隔壁迟钝的于胖子都察觉到哪里不对。
晚自习时,他不住瞄侧后方,偷偷凑过来问徐晚星:“学霸哥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徐晚星装傻,埋头认真写作业。
“这破天已经够冷了,他还插上电装冰箱,想冻死谁啊?”
“……”
……我。
徐晚星面无表情,在心里回答说。
仔细一回想,他的不悦似乎是从多媒体教室外,她与他四目相对那一刻开始的。所以,难道他是因为她客串恶毒女配,和傅意雪胡诌一通,所以生气了?
徐晚星纳闷,他要真心疼公主殿下了,不得回头好好安慰一下人家?视若无睹,擦肩而过什么的,她倒是半点没看出他的怜惜之情。
乃至于回家的路上,两人沉默半天。最后还是徐晚星憋得慌,摸摸鼻子,没话找话说。
“我文言文进步不少吧?”
“是吗。”
“单词量也蹭蹭蹭涨上来了。”
“哦。”
“诶,今天的物理作业最后一道题你答案是多少?”
“不记得了。”
“……”
徐晚星一边打量他的神情,一边再接再厉,“你生我气了。”
是笃定的语气,而非疑问句。
这次乔野沉默了会儿,才反问:“你还知道?”
“气什么?气我欺负公主殿下吗?”她睁大了眼睛盯着他,要将他的神情一丝不漏全部捕捉。
“公主殿下?”他嗤笑一声,侧头看她。
“傅意雪啊。她那么精致,每次看见她我脑子里就只有这四个字。”
“……”
“我知道我做得过分了。说话刻薄,没事找事,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结果我上赶着挤兑人家。”徐晚星烦躁地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停了下来,“你要骂就骂吧,别憋着。”
那颗石子被大力一踹,飞得老远,消失在马路边。乔野收回目光,默不作声看着她,光看黑漆漆的发顶也能看出她的暴躁。一只充满不悦气息的后脑勺。
就在徐晚星以为自己会迎来一顿批评时,却被一只手拎住了耳朵。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撚住她圆润小巧的耳垂,惊得她险些跳起来。
“徐晚星。”
“啊?”
“下次别替我出头了。”
“……啊??”
“我没嘴吗,要你来出面解决?”
“……”
“下次这种事,你躲远一点,看着我解决就好。”
所以不是气她刻薄,是气她抢了他刻薄的机会?徐晚星有些懵。
“那你到底对傅意雪有没有意思啊?”
“你不是都说了吗,她不适合我。”
“那你喜欢哪样的?”她眼珠子一转,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耳朵却悄悄竖起。
这时候还问这种问题……
乔野看她片刻,说:“有脑子的。”
徐晚星刚想问“请问谁没脑子,丧尸吗”,就听见他补全了她心里的对话:“遇事不鲁莽,不会动辄打架。有上进心,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有自制力,不会玩物丧志。”
他每说一句,她的死鱼眼就死得更彻底一点。
果然是学霸的标准,这他妈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边都沾不上就算了,还隔了个十万八千里。无话可说。
也是从那天起,徐晚星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期末考试前,连日复习带来了黑眼圈和浮肿脸,也带来了一众暴脾气。
课间操时,人群熙熙攘攘,辛意没留神撞上了高三的女生,对方回头就骂娘,还顺手推了辛意一把。
“没长眼睛啊你?”
于胖子恰好在旁边,看不下去,扶稳了辛意,“怎么说话呢你?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谁撞谁不都一样疼吗?”
大刘肃然起敬,鼓起掌来,“我操于胖子,几天不见,连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都能脱口而出了,可以啊你。”
“失敬失敬。”于胖子小眼神一瞄,挺得意的。
高三女眉头一皱,这俩货不把她放在眼里?杀气一出,开口就是一句:“怎么着,想打架是吧?”
于胖子胸脯一挺,乍一看,比对方还大出几个罩杯,气势颇足,“怎么着,打就打,谁怕谁?”
于是约架。
于是搞事。
于是急匆匆冲回教室,一把拉住翘了课间操补交的徐晚星。
“哥哥哥,有人找事,跟你约架。”
越到期末,乔野给的任务越重,仿佛她及不及格跟他生死攸关似的。徐晚星熬了好几个夜,顶着俩浓浓的黑眼圈擡起头来,“谁?约什么?吃饭吗?”
她还睡眼惺忪着,没从困倦中抽出身来。
于胖子朝辛意一指,“刚在操场上,有人欺负她,我看不下去帮了把手,人家就要揍我们。”
大刘:“揍我们不要紧,但这显然是不给你面子。也不看看咱们是谁的人,揍我们就等于把哥你的脸往地上摔。”
徐晚星回了回神,目光朝辛意看去,由没精打采转为一片肃杀,“有没有事?”
“没、没事。”辛意瞠目结舌地看看大刘和于胖子,“其实就是小事一桩,别打架,不值得的——”
“哎哎,怎么说话呢!”于胖子宽厚的手掌往她身上一拍,“出来混的,最忌讳没种。孬是没有好下场的。孬就会被砍死。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咱哥不还手,就会被看不起。”
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徐晚星,在下午晚自习时见到了上门约架的几个社会姐们。
万小福在讲台上守晚自习,门口来了几个化浓妆的姐。为首的那个嚼着口香糖,手指头一勾,“徐晚星在吗?出来聊聊。”
徐晚星把书一扔,大大咧咧往外走。身后,于胖子等人自觉起身,雄赳赳气昂昂排成一字型跟着她往外走。
讲台上的万小福一阵紧张:“徐晚星!”
乔野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低而冷,带着警告的意味:“徐晚星。”
她擡手冲他俩随意挥了挥,表示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的徐晚星带着跟班来到天台,和社会姐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天台风大,把衣服吹得鼓鼓囊囊,像海上的帆,女生们的头发也被吹得烈烈飞扬,乍一看像拍电影,很应景。
“划个道儿,怎么解决?”高三姐呸了一声,把口香糖吐在地上,“我知道你,徐晚星。”
徐晚星:“是吗?我可不知道你。”
“……还挺冲。听说你很能打啊。”
“还行,是江湖上过奖了。”徐晚星非但很能打,还很谦虚。
高三姐真想把地上的口香糖捡起来糊她脸上,指着她的鼻子说:“成,有脾气。那就说说怎么弄吧,是大家一起上,还是一挑一?”
于胖子等人气势汹汹立成人墙,齐刷刷排在徐晚星身后,七嘴八舌。
“一挑一!”
“和她干!”
“咱们是没用了点,但咱哥有用就行了,一挑十不在话下!”
徐晚星擡手示意等一等,笑了,“我先给你捋一捋啊。”
大家都停了下来,等着看她要捋出个什么花来。
“是我朋友先不小心撞了你,对吧?这事儿是她不谨慎,我先替她跟你道个歉。”徐晚星客客气气地说。
社会姐一懵,这个前奏好像有点特别。
于胖子等人也一懵,这是什么新招数吗,降低敌人的警惕性?
徐晚星接着说:“但她已经道歉了,你骂人家里人就不对了,还伸手推推搡搡的,这算肢体冲突,是你的问题,你觉得呢?”
还她觉得呢。社会姐眼睛都瞪大了,混了这么久,头一次见到打架之前还讲道理的。她觉得个屁!她觉得这丫头有毛病!
徐晚星又说:“道理都捋清了,大家都有不对,但我朋友不对还道了歉,你连一点歉意都没有,显然你更不对。”
“?”
有人忍不住了:“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呢,瞎逼逼个没完没了,直奔主题吧妹妹。比什么,单挑还是群架?”
一句话点燃现场气氛,所有人都摩拳擦掌,战火一触即发。
徐晚星咧嘴一笑:“我说了,你们都同意?”
“你年纪小不懂事,就算我们让着你,说吧,比什么?”
她跟大家讲道理,社会姐们也不好太过分,客客气气,打个文雅一点的架也成呗,还挺新鲜。
徐晚星把头一点,还不忘先问一句:“你们文科理科?”
打个架为什么还分文理科?!
社会姐狂躁了:“理科。干嘛?”
“那巧了,我也是理科。这么着,马上都要期末考试了,这时候挂彩多不好。万一考砸了,回家还灰头土脸一看就是打了架,搓衣板都得跪个半小时。”徐晚星振振有词,咧嘴一笑,“不如咱们打个文架,比比谁的理综分数高。你们出个人,我们出个人,分数高的就算赢,输了的叫爸爸。”
“……”
全场寂静,方圆十米内,以徐晚星为圆心,鸦雀无声。
于胖子和大刘懵逼了。
社会姐们呆滞脸。
只剩下春鸣一阵爆笑,“人才,人才啊徐晚星!”
最后是社会姐们骂着神经病吧你,消失在天台。一场暴力冲突化于无形,两边都还觉得挺好笑。
只有徐晚星一边往教室走,一边嘀咕:“这算有脑子吗?应该算吧……”
反正遇事不鲁莽,不会动辄打架。目标已达成。
前后不超过十分钟,徐晚星带人轰轰烈烈离开教室,又安静如鸡回到座位。
麻将小分队个个都沉默不语,坐下之后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乔野擡眼看她,“打完了?”
“没打。”她故作镇定地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本书,拍在桌上。
“不是约了架吗。”
“那是人家想跟我打,又不是我想约。”她嘀嘀咕咕,末了补充一句,“我又不是没脑子的人,只知道用打架解决问题。”
“那你怎么解决的?”
“我跟她说,我们比学习。”
乔野没说话,她顿了顿,大着胆子掀眼皮去瞅他,却只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脸。
腾地一下,她的脸红了个透。
乔野:“能问问是什么让你忽然放弃了校霸的尊严吗?”
徐晚星一口咬定:“反正不是因为你。”
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口:“那现在算是有脑子了吗?”
他哂笑两声,靠在椅背上望着她,点头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