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副校长急了。
“这位同学,话不可以乱讲。明明是别人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可别开玩笑。”
乔野擡手,“您看看我这手,像是在开玩笑?”
“你随随便便冲进办公室,开口就说这是李奕辞给你打的。空口无凭的,怎么能取信于人?”
乔野从容而立,字句清晰:“您不是也仅凭李奕辞的一面之词,就判定了他没有对徐晚星的父亲动手,只有徐晚星单方面施暴吗?”
罗学明眼光大盛,只差没当场拍手叫绝。
他一把摁住乔野的肩,凝神道:“说,继续说!”
师太:“……”
乔野并没有说多少,但每一句都仿佛掐在了七寸上。
“人是我打的,和徐晚星无关。金茶路的监控也许掉不出李奕辞砸摊子的画面,但贵校外面的监控,大概能看出徐晚星究竟有没有动手打人。”
其实那段林荫路哪里看得清现场。
“错我认,动人打人就是不对。但李奕辞受了伤,我也一样,要么法不责众,要么我和他同进退。”
要开除要记过,谁也别落下谁。
“如果您信不过我——”他望着老校长,说,“这事也瞒不住我父母,学校总归是要请他们二人来一趟,我这手是什么时候伤的,又是为什么伤的,他们也一清二楚。我没必要为了帮同学一个忙,把自己弄成这样。”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谁也没说话。
老校长的又一通电话里,李奕辞声嘶力竭辩解着自己不曾打人。可他的伤,老校长也清楚,不过是皮肉伤,看着严重罢了。眼前这孩子却折了手……
总不能是自己给硬生生弄骨折的,就为了冤枉他孙子吧?
问问在场人,没谁产生这种怀疑。
最后是师太让两个孩子先行离开,“这事还是等刘校回来,我们好好讨论,再做处理。”
罗学明稍许安心,底气比先前足了。
既然打人的不是徐晚星,那么开除这一项,应该是可以划掉了。而若要处分乔野,李奕辞伤的可没他重,人家都骨折了,那你李奕辞该受什么处分?
他沉声道:“你们先回去上课,晚点我再找你们。”
徐晚星还想说什么,却被乔野用眼神制止。
“别多事。”
两人离开了是非之地。
阴冷的午后,天空中挤满了厚重的云,冬日越发冷了。
她在教学楼下站定不动,“乔野,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他答得平静坦然,“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看不清形势就莽撞行事吗?”
她定定地看着他,“你在外面偷听多久了?”
“你前脚进去,我后脚就到了。”
“那你应该清楚,他们要的是一个参赛资格,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乔野笑笑,“说漏了一点。如果罚的是我,失去的不过是个参赛资格。但要是罚的是你,除了参赛资格,还会赔进你的高中生涯。”
少年立在梅树下,身姿笔直,哪怕手上吊着绷带,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赏心悦目。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那一刻,她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句练习古诗词鉴赏时读到的诗句:白马银枪,翩翩少年郎。
即便他身下无马,手中无枪,还有着身为学霸毫不发达的打架细胞,随手干个架都能把自己干骨折。徐晚星依然觉得他像个盖世英雄。
她看他良久,某一刻,面上传来些微冰凉的触感,擡头一看,才发现下雪了。
蓉城鲜少下雪,南方的温润留不住冬日的冰晶。
教学楼里,靠窗的少年们也发现了这一幕,整栋楼都传来躁动声,不少脑袋从窗口探了出来。
徐晚星仰头看着灰扑扑的天,喃喃道:“下雪了。”
“嗯。下雪了。”
“你在北方长大,应该常看见雪吧?”
“嗯。”
“下雪的时候,你们都会干什么?会堆雪人打雪仗吗?”
“偶尔。”他莞尔,“年年都下,也就不那么稀罕了。”
她伸手接住一片瞬间融化的雪,低声说:“大概是我少见多怪吧,我觉得稀罕。”
在过往十七年,她都是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荡天下的徐晚星。
儿时读了不少童话故事,公主们总在城堡里等待王子的救赎。她们穿着华丽的裙子,唱着动听的歌谣,在窗边等待披荆斩棘的王子。
可她的视线总被别的什么牵住。
她要做骑士,做身披甲胄、一往无前的那种英雄。让春鸣去做公主吧,让于胖子去做等待救赎的小可怜吧。她徐晚星只想拿起宝剑,为自己开出一条路来。
她住在一颗孤独星球上,试图用玻璃罩将老徐保护起来,将所有在乎的人挡在身后。
小王子有他的玫瑰花,她亦有她的热爱和眷恋。
可是忽然有一天,乔野来了。
他说他做她的军师,无数次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这十七年来,最稀罕,也最古怪的事。他那么弱不禁风,稍微用力揍个人就骨折了,拿什么保护她?
徐晚星:“值吗?赔上好学生的名声,还要被没收参赛资格。”
乔野:“从失的角度来看,是挺不值的,英明一世,毁于一时。”
“那得的角度?”
“得的角度——”他低头笑了,看她的时候,睫毛上落下一片温柔的雪,“用一点好名声,和一个参赛名额,换个凶神恶煞的前桌继续霸凌我……”
徐晚星的眉毛危险地扬起。
下一秒,他低低地笑出声来,漫不经心擡手,拂去她漆黑发顶的几粒雪白,“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