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高中生活,除去题海战术和考不完的试,少年们全靠八卦才能吸收养分、赖以生存。
于是,有关于徐晚星偷校牌事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得沸沸扬扬,并且版本之多,多到炸破天际。
“我听说她开学那天就对乔野一见钟情了欸,当时还在班上宣布过,说乔野是她的人了,谁都不准接近。”
这是不知内情,但还算靠谱的。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她其实早就认识乔野了,他们俩住一条巷子呢?人转来之前好几天就见过面了。听说前几天她还把人堵在巷子里,大张旗鼓想逼人就犯呢。”
这是把辛意她爸和徐晚星的争执给安在了乔野头上,非常暴力的版本。
“难怪了,他们班人说她自从乔野转来就和他不对付,原来是想引起人家的注意呀。这就很好解释了,中二少女的暗恋之路哈哈哈。”
这是把现实和虚拟结合起来,想象力非常澎湃的说法。
“知道她为什么老迟到吗?我看书上说,那什么的次数太多,也会导致精力不够,总是睡不醒。她都能在教室对着人照片猥亵了,夜里不知道在家做什么呢,嘻嘻嘻。”
这是最猥琐的一个版本。
几个外班的人在走廊上聊得风生水起,嘻嘻哈哈个没完,对即将面对的威胁一无所知。
下一秒,死神从天而降。
“你们他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几人话音戛然而止,猛的一回头,就看见从办公室归来的徐晚星,不,应该是徐煞星,像条喷火龙似的对他们怒目而视。
如果怒气值能在头顶显示,她的怒气条绝对已经满溢。
空气中有一刹那的沉寂,片刻后,几人一脸惊恐、作鸟兽散,跑得影都没了。
徐晚星攥着拳头,从来没觉得这么窝火过。尽管她语文差劲,三人成虎这成语还是无法抑制地浮现在心头。
她暗恋乔野,暗恋你妹啊!
还逼人就犯!还猥亵!她要真有那么饥渴,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欲望,就她这无法无天的性格,还猥亵个屁。他那小身板,那晚在龙泉山上往地上一摁就完事,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对着照片胡思乱想,这他妈是她的个人风格?
徐晚星跟罗学明解释了一上午,下午课间又被叫去谈心,几度想骂,可对象是罗学明,骂了只会死的更难看。
好不容易口干舌燥回到教室,却在走廊上听到这么离谱的猜测。简直怒不可遏。
她气冲冲扭头,下一秒,整个人都定住了。
只见八卦的男主角好死不死立在几步开外,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徐晚星的脸色由青转白,最后红成了大番茄,回头就开始咆哮:“操,下次别让我撞见你们。见一次我揍一次,揍得爸妈都认不出你们!”
她知道,乔野一定听见了。
可即便他知道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她被张春月抓了个现行时,手里还拿着他的校牌却是真。
他会怎么想?
徐晚星面色难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冲他说:“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要是敢胡思乱想,我,我——”
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揍他?开什么玩笑,他什么也没做错。被抓个正着的是她,迁怒于他完全说不通。
徐晚星头一次觉得词穷。
可乔野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知道了。”
余光瞥见教室里的人都在好奇地往窗外看,他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往教室里走。
反倒是徐晚星一愣。哎,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
上课铃很快响起,最后一节晚自习开始了。
徐晚星冲回座位,擡头就看见四面八方都投来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的目光。她从抽屉里拿出本书来,砰地一声扔在桌上:“看个屁啊!”
刹那间,所有脑袋都扭了回去。
徐恶霸的斑斑劣迹,同班人最是清楚,所以即便是好奇也不敢造次。
倒是乔野有些讶异,接触这么长时间,他当然知道徐晚星霸道又凶巴巴的,可再怎么也是个女孩子,偶尔还有笨拙又固执的一面,这些人的乖觉似乎有些夸张了。
还是万小福清了清嗓子,拿着自己的家庭作业走上讲台:“好了,大家做自己的作业吧,别交头接耳了。”
他在履行班长的职责,每晚的晚自习都监督大家自习。
乔野擡眼就看见,万小福长长地看了徐晚星一眼,眼里有藏不住的担心。只是徐晚星这种大大咧咧的人,压根接收不到信号。
四面八方的麻将小分队成员,也开始趁着晚自习的时间,朝徐晚星这里发出嘘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乔野静静地看着蹙眉的春鸣、满脸问号的于胖子,包括平日里从来都认真自习的辛意,此刻也无心做作业,反而频频侧头看徐晚星,小心翼翼地压低嗓音问她:“晚星,你还好吧?”
种种关心都毫无保留地涌向徐晚星。
他顿了顿,笔尖在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却没落下去。
那样一个无法无天又无知的女生,除了凶巴巴冲人吼以外,从来不懂轻言细语,更别提嘘寒问暖了,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甚至是不由自主的靠近?
别告诉他是麻将。那几个男生哪怕没有麻将,也成日和她插科打诨,对她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
乔野沉思着。
下一秒,前座的人却忽然往他桌上扔了一只纸团,展开来看,上面的字迹潦草到仿佛在宣泄愤怒:根本没有最简思路,你诳我呢?
乔野凝神一看,唇角倏地一动,有了极不明显的上扬痕迹。
几秒钟后,他敲了敲前座的椅背。
徐晚星迫不及待接过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简简单单、赏心悦目的字:有。???
她回头瞪着他,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把你物理书拿来!”
讲台上的万小福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轻轻咳嗽了一声。可徐晚星没搭理他,只一把拿过乔野递来的书,迫不及待翻到了第六十二页。
……
乔野只写了个答案在那道题后,压根没有解题步骤。???!!!!!
徐晚星万念俱焚,手一松,书落在了他的桌上,在心里问候了乔野一万遍。
她就真的不如他,是吗?就一定要她承认他赢了,低声下气请教他最简解法吗?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想不出?!
自尊和求知欲令她煎熬到快气死了。
可也不过短短几分钟,她的椅背传来轻微的,熟悉的动静。乔野破天荒主动敲她了。
“有事?”她头也没回,腮帮子鼓鼓的。
“伸手。”他倒是很耐心。
徐晚星狐疑地回过头去,却看见他递来了他的草稿本。属于学霸的,干干净净、字迹工整到可以碾压她作业本的草稿本。
那一页是崭新的纸,上面用她已然熟悉的字迹,巨细靡遗写下了那道物理题的最简思路。
她从头看到尾,一个字都没落下,答案后还跟了句题外话:第三步引入机械能守恒定律,可以节省两个力的分解过程。
他把她死活想不出的点,清晰明了地指了出来。
徐晚星低头盯着那几行简短的解题步骤,很久很久也没有擡头。
下课铃声响起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收好了书包,临走前把草稿本往乔野桌上一放,匆匆出了教室。
只是在后门口,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有人拿着作业本截住了乔野问题。他还是那副一贯的模样,明明很有礼貌,却总是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疏离。
他很认真地在跟人讲题,直到对方恍然大悟,笑着道谢时,他才站起身来,一面笑着说没事,一面下意识朝门外望来。
夜幕里,他们隔着嘈杂的人群对视了片刻。
徐晚星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匆匆跑下了楼。
他没有羞辱她。没有让她问出口。没有非要她承认她输了。
他明明可以在两人结仇那么久之后,给予漂亮的反戈一击,却硬生生放弃了这个机会,不仅把她的书都还给了她,还主动把最简思路写了出来。
如果是她,一定会得意洋洋说:“那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可乔野没有。一点也没有羞辱她。
徐晚星猛地一刹车,停在了教学楼门口。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淅淅沥沥,雨幕遮掩了天地。
哎,什么时候下的?
她一整个晚自习都在跟自己较劲,压根没注意到窗外的状况,想了想,又往楼上走。抽屉里长年累月放着把雨伞,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等她回到教室时,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但乔野还在。
他侧头看她一眼,眉毛微扬,却没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倒是徐晚星有些不自在地从抽屉里抽出伞来,嘴上硬邦邦地说了句:“外面下雨了。”
乔野点头,收拾好了书包,背上往外走。
徐晚星就默不作声拿好雨伞,落后他几步,免得并肩而行。
走到教学楼门口了,她看见乔野望了望天,然后大步走进雨里。
哎?就这么淋雨回家吗?
徐晚星怔忡片刻,打开伞走了出去,看见乔野在一旁的雨棚下开锁。他是骑车上下学的,山地车就停在那里。
也只是片刻功夫,他打开了车锁,骑了上去,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开始往外骑。
心下一动,徐晚星快步冲了上去:“乔野!”
雨声人声不断,怕他听不见,她也不由得加大了音量。下一刻,山地车停了,车上的人回过头来。
徐晚星停在他身侧,把伞递了过去:“我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
她看了看他,下巴高高擡起,表示不屑。
乔野看看她,又看看那把举在半空中的伞,有些好笑:“徐晚星,我骑车来的。”
“so?”
“一只手打伞,一只手扶车,我怕出交通事故。”
徐晚星:“……”你可真是遵纪守法好公民,胆小如鼠大学霸。
可他俩的仇如他所说,已经两清了。或者说,他单方面还表示了些许善意,这种嘲讽的话她便也不好说出口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她把伞往乔野手里一塞,然后飞快戴上卫衣的帽子:“行了,别磨磨唧唧,我有帽子,你又没有。今天我把伞借你,咱俩谁也不欠谁了,皆大欢喜!”
说完就往外跑。
结果没两步就被人攥住了胳膊,她没好气地回头:“是男人就别婆婆妈妈!”
却见乔野把伞递了回来,声色从容道:“我推车回去,你替我撑伞吧。”
“?”徐晚星瞪大了眼睛。
喂,这种使唤人的话你也能说得这么流畅?exce?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在跟谁说话呢?!
不知为何,还是内心独白,没能说出口来。
而下一秒,乔野已然推着车往外走,还非常自然地催促她:“不是要两清吗?你替我打个伞,梁子就此揭过不提。”
“……”
徐晚星死鱼眼盯着他的背影,艰难地撑开了伞,几步追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一路上——
“我跟你讲,没人能这么使唤我。”
“好的。”
“老子第一次给人撑伞。”
“谢谢。”
“要不是看在你主动把书换回来了,又主动写了最简思路,我是不会大发慈悲的。”
“明白。”
“……”
他明白个屁!徐晚星狠狠地剜他一眼。
乔野却压根没注意她的白眼,还非常有礼貌地说:“伞举高一点,麻烦你了。”
徐晚星:“有本事你自己撑!”
天知道她一个一米五八的小矮子到底为什么要给他这一米八几的混账东西撑伞!她举得手都酸了好吗?!
乔野侧头,看了眼雨幕里快要破功,满脸写着“老子要发飙了”的少女,嘴角第无数次隐隐上扬。如他所料,她即便满脸不耐烦,也还是一边骂他,一边死命举高了伞。
其实,也不总是那么凶神恶煞的。
至少相处久了,会发现表面上的凶神恶煞,似乎也藏不住暗地里的那点笨拙。
徐晚星果真是个实诚人,说好给他打伞,伞就严严实实遮在他上方,一点雨都淋不进来。可她一个女孩子,另一边肩膀却被淋湿了。
乔野不着痕迹地把伞柄朝她那边拨了拨,对上她问询的视线,也不解释。
于是徐晚星一路以来的嘀嘀咕咕戛然而止。
她忽然回过神来,要她打伞兴许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意图,不过是不希望她把伞给了他,自己反倒淋雨……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