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一边往回跑一边说话。
时序嘱咐:“这事儿先保密,回去了别跟其他人说。”
“为什么?”顿珠问,“你不给她名分,还是她不给你名分?”
“跟名分没关系。”
“那为什么藏着掖着?”
“你第一天进山吗?”时序瞥他一眼,“人言可畏。学校里人人都知道她离婚的事,卫城几个月前又才刚来过,虽然我们俩行的端做得正,但有心人难免会多想。”
搁以前,他顶多一句“问那么多干什么,照做就是”,可刚才顿珠反复诘问为什么不告诉他,时序也有所反思。
人得长嘴,尤其在面对亲近之人时。
于是他收起了平时令行禁止的态度,转而耐心解释。
“况且新一期的彩虹计划也还在试行阶段,她忙活这么长时间,又是头回挑大梁,这个时候公开我们的关系,难免会有人质疑她徇私。”
顿珠立马反应过来,“啊对,她这回带了一车的捐赠品来,其他学校也没有。”
“那些是她自己八方求人弄来的,并不是官方物资,她爱用在哪就用在哪。但要是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可能就变味了。”
正儿八经的事说了一会儿,顿珠又话锋一转,用手肘碰了碰时序,“哥,说说别的呗。”
“说什么?”
“比如你喜欢她什么。”
感情上的问题,时序不想和他讨论,可看他故作不在意,眼里却透着点迷惘……算了,既然长嘴了,那就多长一会儿。
时序反问:“你喜欢她什么?”
顿珠说:“漂亮,温柔,活泼,可爱。”
连用几个形容词,都是很宽泛的。
“你不觉得你这个描述,换个人也能套用?”时序说,“要是彩虹计划顺利进行,下学期有更多大学生来支教,里头有更漂亮更活泼的,你怎么办?见异思迁,来一个喜欢一个?”
顿珠卡顿了。
“人都有追逐漂亮事物的本能,看见好看的人会多看几眼,相处舒服会想多说几句,但那离爱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扫了顿珠一眼,“我之前就说过,你心动的速度跟进货一样,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好好琢磨一下吧。”
顿珠说:“可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相处着开心吗?不然还能因为别的什么?”
“真的喜欢一个人,不会只想着自己开心,会在意对方是否开心。”时序指出,“你就没想过之前你成天死缠烂打,其实她并不开心吗?”
“……”他确实没想过。
“顿珠,有时候心意过头了,反而会让人为难。”
顿珠怔住了,想了半天才问时序:“那你呢,你喜欢她什么?”
这个问题,连祝今夏都没问过,时序也没有系统地去想过。
他喜欢她什么?好像没有某个特定的原因,更多是随之而来浮上心头的一些零散画面。
比如她明知他在套路她留下,却还愿者上钩,一边哼哼一边说:“时校长,我劝你见好就收。”
比如她熬夜在教室里备课,一会儿滑稽地与老鼠开战,一会儿跳上课桌大战蝙蝠,最后倒在桌上闷头大睡,醒来还在惦记那两道课后题。
比如说起去镇上洗热水澡,她突然亮起的双眼,眉梢眼角的雀跃压都压不住。
在这样散漫的联想中,时序听见顿珠催促他:“说啊,你那么头头是道的,那就让我听听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时序笑了,“喜欢她的原因有很多,你说的那些当然都是她讨人喜欢之处,没人会不喜欢。”
顿珠正欲揶揄他“那这么说来你跟我的喜欢也没什么两样”时,就听见下文。
“可让我觉得只有她,没别人了的,是那些她并不算光鲜,甚至不那么讨人喜欢的部分。”
顿珠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和你大概是反着来的。她光鲜亮丽的时候,我只想远观,没想过要接近。可当她不那么好看,甚至有点狼狈的时候,我反而克制不住。”
他喜欢她,连同她在多吉的官僚主义下略显天真软弱的妥协,为婚姻瞻前顾后的挣扎,在城市和大山的教育境况迥异时遭受的挫折,和亲人生病时无能为力的自责,在那些她狼狈不堪的时刻,他才最明白自己的感情。
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就是在意她,在意极了。看她难过他也难过,看她开心他才松口气,要不怎么会连夜往绵水赶呢。
学校近在咫尺,距离晚自习开始还剩下不到五分钟,缺了校长大人和监工顿珠,某位支教老师正眉毛着火,候在学校大门口来回走动。
大老远看见她焦头烂额的模样,时序笑了,然后才慢慢开口。
“顿珠,真的爱一个人,就不要只爱她的强大,要爱她的脆弱。”
而那边,“脆弱”的祝今夏已经看见了兄弟二人,气壮山河,一点也不脆弱地吼道:“还愣着干嘛呢,赶紧收拾一下去上晚自习啊!”
顿珠虽然已经和时序说开,但乍一见她,还是一阵失落,毕竟喜欢这么长时间了,即便不够深刻,惦记她也成了一种习惯。如今意中人变嫂子,想想都挫败。
顿珠一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好在晚自习铃声很快响起,他只来得及换了身衣服,就被催促着急匆匆赶往教室。
时序后脚要跟上,被祝今夏拉住了。
“我让袁风帮你守六年级了,你休息下。”
时序站在宿舍门口,似笑非笑,“这算什么,区别待遇?”
祝今夏:“你开了半天车,昨晚也没睡多久,今天好好休息。”
她说到昨晚时,眼神明显飘忽了一下,脸也有点发热。
时序看出来了,不紧不慢:“何止开了半天车,昨晚不也……?”
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肉眼可见,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祝今夏给了他一下,言归正传:“顿珠怎么样,看他刚才的样子,你俩说开了?”
“嗯。”时序点头,“给他点时间吧,这两天让他自己静静。”
“静静倒也不用,我想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
祝今夏挑眉一笑,说:“袁风不也刚失恋吗,我让他去跟顿珠组团,两人抱团取暖。有时候一个人待着反而容易胡思乱想,不如让他俩吵吵闹闹,吵着吵着,事儿就过了。”
“袁风能乐意?他可没少被顿珠挤兑。”
“所以啊,这不找着报仇的机会了?他那嘴,能机关枪似的把顿珠喷死。”
“好歹是我弟,让他悠着点喷。”
“放心吧,他心里有数,他在感情上栽的跟头可比顿珠大多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
三楼走廊上,五六年级在两隔壁,晚自习下课时,顿珠与袁风果不其然在走廊上狭路相逢。
袁风拿着课本,“跑完酷回来还有精神守晚自习,年轻人体力好啊。”
顿珠语气不善:“你个老登,关你屁事。”
“失恋了还这么凶,恢复得挺快。”
顿珠冷笑,“我这八字没一撇,失恋就失恋呗,你那都处十年了,人说走就走,还立马就有小孩了,恢复起来是要慢点。”
袁风难得被怼无语,有点措手不及,最后没好气地笑了下,“哪痛往哪戳,可真有你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都泄了气。
顿珠别别扭扭道歉:“对不住,心情不好,拿你开刀了。”
“算了。”袁风大人不记小人过,拍拍他的肩膀,“大哥不说二哥,是我先挑事儿的。”
两人迅速进入抱团取暖的状态。
袁风问他一会儿有事没,“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一起喝点酒?上回去牛咱镇,我带了箱啤酒回来。”
“行啊,我那还有点牦牛肉干,带上下酒。”
说干就干,两人很快齐聚在小楼,袁风的隔壁就是祝今夏的房间,如今漆黑一片,大门紧闭,想也知道人在哪里。
袁风刚把门打开,回头一见顿珠脸色不对,赶紧把人拉进屋,拎了两张小凳子,打开电暖气一边烤火,一边啪嗒一声打开一罐酒,递给他。
“没事,不就失个恋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在她这儿找?”
顿珠接过来,一灌就是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我就是别扭。”他低声说,“要是别人就算了,不见面,过一阵也就好了。偏偏她跟我哥在一起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这有什么关系。你不也说了,你俩八字没一撇,没了就没了。你看看哥,十年的感情没了,这才一个多月,不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顿珠仔细一想,对啊,袁风进山时还跟丧尸似的,成天没精打采,行尸走肉般,这才多久……
“所以,有什么窍门可以传授一下吗?”顿珠虚心求教。
“窍门就是这个。”袁风扬扬手里的酒,“兄弟,科学证明,喝酒和谈恋爱一样,都能产生多巴胺。一瓶酒产生的多巴胺,可以维持四个小时,那也就是说,一天只要喝个六瓶,谁还需要谈恋爱啊!”
“……”
顿珠稍显挣扎,诚然变成酒鬼能迅速快乐起来,但他哥能绕得了他?到时候来点多巴胺,又换一顿毒打,两相抵消,吃亏的好像是他。
……
日子照旧过。年轻人的喜怒哀乐都像云,风一吹也就散了。
起初见到祝今夏,顿珠还有些尴尬,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能一直尴尬吗?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天天见,见着见着就麻了。
大概他哥说得对,他对祝老师的喜欢本来也很浅很淡,不够深刻。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什么才算深刻?顿珠从小到大也对不少姑娘产生过好感,并未体验过这种深刻,他很快开始质疑自己难道是个天生的海王不成,只会见色起意,谈不了深刻?
年轻人的烦恼,成熟男女并不知道,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忙。
周五去县城开会,时序把祝今夏一同带上了,倒不是为了开完会能上酒店,主要是这次的会与她相关。
当然,顺便入驻酒店过个周末也是极好的:)。
前两天州教育局发起了一个征文活动,要求全州的小学都参加,征文主题是“高高的山与小小的我”。这次比赛规模很大,办得相当正式,下发的文件里清楚写明,获奖的学生能得到奖金,特等奖高达一千,最次的三等奖也有两百。
祝今夏一听就来劲了,开始筹划让六年级集体参加,倒不是因为奖金,毕竟练手半年了,都是她在班上开展小打小闹的周记评比。如今有官方活动,正是试水的好时机。
事实上,在孩子们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书后,祝今夏就在思考要如何进一步激励他们了,毕竟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能感觉出一成不变的奖品正在失去原本的吸引力。
这次比赛来的正好,若是孩子们能一展身手,一定能得到更大的鼓舞,关要一关一关地闯才有意思。
看她这样跃跃欲试的,时序不欲泼凉水,只友情提示:“心态放平,征文比赛年年有,中心校没得过奖。”
“那是以前,以前我又没来。”
时序好笑,“意思是你来了,现在就志在必得?”
祝今夏这点信心还是有的,“不是我吹牛,是他们真的进步很多,和阿包老师走的时候已经不是一个水平了。”
这点时序也知道,在祝今夏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下,上学期还是五年级,这学期已经升到六年级的这帮小孩,对语文的热情直线攀升,甚至会盼着周记比赛的到来。
随着祝今夏送出的书越来越多,孩子们连课余时间都在争分夺秒地看。
时序并不反对,也不担心他们耽误学习,因为他就是自学过来的。读高中时,他的英语已经领先班级水平很多,科任老师直接扔了一本牛津高阶词典给他,又不知上哪翻出一套狄更斯原著来。
“我上课教的这些你都已经会了,也别耽误时间,自己做自己的事吧。”那位老师温和地说,“我毕竟要照顾大家,你就辛苦一点,自己去拓展。”
如今在祝今夏的歪打正着下,六年级也有了一群自我拓展的小孩,这是中心校从未有过的盛况。
说回征文比赛,既然祝今夏大包大揽了,时序便把她带上一同参会。
开会地点在县城的人民小学会议室,附近十来所小学的校长都来了,还都带着分管语文的老师,山里会多,隔三差五就把人叫来,老师们彼此之间都很熟悉。
唯独祝今夏是生面孔,不仅生,还白得发光。
听说所有学校都会来,她出门前特意化了个淡妆,将头发挽在脑后,梳了个低丸子头,又换了身衬衣西裤,外面套了件黑色大衣。到会议室后,意外发现空调呼呼吹着,室内竟然很暖和,便把大衣脱了,搭在椅背上。
衬衣修身,西裤也衬得她双腿笔直,身材比例极好,这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旁的老师们都穿着五花八门的毛衣、卫衣,怎么随意怎么来,有的还披头散发,唯独她一副真的来开会的模样,手里还带着笔记本。
感受着众人讶异又热烈的注目礼,祝今夏脚下一顿,凑过去问时序:“确定没来错地方?”
“PPT上不写着会议主题吗?”
“……”祝今夏再看一圈众人,“那他们怎么……”
时序:“早跟你说过了,用不着收拾得这么正经,这儿就没一个正经人,除了我。”
祝今夏一噎,“你不也刮胡子了?”
“是为了开会刮的吗?”时序睨她一眼,“是谁老说我胡子扎人?”
“OK,OK,你打住。”祝今夏面上一红,压低声音命令他,“公众场合,别说骚话。”
时序低笑,“这才哪到哪。”
脸皮也太薄了。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点时间,大家七嘴八舌,正聊着闲篇,见到祝今夏的一瞬间,眼前都晃了一下,会议室里自觉安静下来,随即就有人问时序,这位是……?
时序:“中心校语文教研组长。”
祝今夏:“……”
气氛骤然热闹起来。
“以前没见过啊,什么时候来的?”
“新老师啊?叫什么名字,教几年级啊?”
祝今夏一一回答,立马就有人想起来了。
“我就说你们中心校怎么上学期期末语文平均分忽然高出那么多,原来是有名师指点!”
“来来来,祝老师,加个微信。”那位校长非常感兴趣地走到她身边,“也给我们传授传授教学经验啊!”
“是啊,时序可真不够意思,秘密武器藏着掖着,也不跟大家分享!”
感兴趣的人很多,个个都开始绕过时序,与祝今夏搭话。山里的校长清一色都是男性,没有女性,场面顿时变成一群大老爷们拿着手机排队扫码的盛况。
山里的状况,时序比她了解,这些人有多少正经心思,又有多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时序心知肚明。
就算真的都是为了教学而来,他也不乐意见到祝今夏一口气加一群男人。
思及至此,时序眉头一皱,摁住了祝今夏伸进包里拿手机的手。
“巧了,她今天出门正好忘带手机。”
……?
祝今夏一顿,默不作声把手缩回来,也不能拆台,只能顺着他的话一边陪笑一边往下说:“对,走得急,忘了带,下次吧。”
众人一顿惋惜,很快又开始夸,夸她不光业务能力好,还长这么漂亮。
“难怪时序把你藏起来,也不跟我们说。”
过分热情的围观令祝今夏如坐针毡,她本就不爱应酬,如今除了尬笑,几乎不知说点什么好。
好在大屏幕很快亮起,州教育局长的脸出现在视频会议里,大家也各归其位,纷纷噤声。
祝今夏坐在角落里,借着时序的身形掩护,凑过去小声问:“干嘛说我没带手机,拦着我交朋友?”
“那是要跟你交朋友吗?”时序问,“没见人拿什么眼神看你?”
“什么眼神?”
时序淡笑一声,“想跟你上民政局的眼神。”
“……”
会开了很久,简单一个征文活动,跟响应国家号召一挂上钩,脱贫攻坚等等主题都得升华一遍。说完征文的事,屏幕上的人又顺带着讲了一圈旁的。
祝今夏把征文的部分听完,就开始百无聊赖,偏偏时序对众人声称她没带手机,这会儿要是拿出手机来,那就是拆他台。
她只能努力打起精神,一边望着屏幕一边走神。
屏幕上的男人单方面说着话,会议室里众人埋头假装奋笔疾书,但绝大多数都在放空,还有人偷偷把手机放在笔记本里看视频,虽然身份是老师,但做法和学生时代没什么两样。
祝今夏看着看着,也许是空调吹得太给力,亦或领导的发言太干燥,她开始犯困,脑袋一下一下往桌上垂。
时序一手持笔,默不作声用余光留意身旁的人。
头回上他的课睡着了,这会儿开个会也能睡。身边一大堆不认识的人,倒也不影响她打瞌睡,警惕性不能说是低,是压根没有。
他一顿好笑,眼睁睁看着她眼皮子打架,头一下一下往桌上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瞅着就要咚的一声磕上去时,他才把笔一扔,手心朝上,替她垫了一下。
祝今夏迷迷糊糊察觉到自己撞上一片柔软的所在,登时睁开眼来。
时序黑漆漆的眼珠里淬了点笑意,与她对视片刻,碍于会议室里太安静,没法说话,只收回手来,重新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唰唰几下写了行字,朝她推来。
他的字迹清隽有力,透着风骨,但写的却不是人话。
「祝今夏,你瞌睡虫转世啊?」
“……”
祝今夏气不过,也拿起笔唰唰几笔,把本子推了回去。
「我才要问你,你们山里的教师培训当初是怎么搞的,怎么一个个开口全是催眠大师?」
时序:「别的不说,甩锅你是有一套的。」
祝今夏:「就甩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时序回她:「这会儿是不能怎样,晚点开完会吧。」
祝今夏盯着这行小字,没两秒钟脸就红了。
他又把本子拿回去,唰唰写:「你脸红什么?」
祝今夏在纸上痛批:「流氓!」
时序一边笑,一边在“流氓”旁边打了个问号,又写:「我还什么都没说,有人脑子里已经跑火车了,到底谁是流氓?」
会议室里有人放空,有人看视频,有人玩手机,还有人拿着笔记本你一言我一语,像极了学生时代传纸条。
一整页都写满时,视频里的男人总算讲完话,会议结束。
祝今夏正收拾东西,会议室门口忽然跑来一位年轻女老师,张望一阵,目光一亮,无比开心地喊了声:“序哥!”
时序顿了顿,冲她点了点头,回头嘱咐祝今夏:“我先过去,你慢慢收拾。”
……谁啊?
祝今夏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
隔着人来人往,她看见两人站在走廊上说话,女人面上蓄满笑意,像灿烂的向日葵。
祝今夏被她笑得心里发堵,正纳闷那是谁,就听见旁边有人开玩笑:“啧,时序的小迷妹又来了。”
“可不是,那小子招桃花,每回来开会,不是这个迷妹就是那个迷妹,全都排队等着见他,还争着抢着要请他吃饭。”
“唉,我怎么就没这种待遇?”
“得了吧,照照镜子,你这张脸不配有特殊待遇。”
“也不能这么说吧,时序那种待遇他是不可能有的,但别的待遇还是能有。”
“什么待遇?”
“警察叔叔看了要时刻注意他,谨防犯罪的待遇。”
“……”
会议室里插科打诨开着玩笑,祝今夏没有依言行事,时序让她慢慢收拾,她反倒加快了速度,唰的一下披上大衣,三两下把纸笔塞回包里,然后大步流星跑出会议室。
走廊上,时序倒是挺快的,她才刚到,他已经结束了对话。
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妹子没有先前笑得灿烂了,有点失望地冲他挥挥手,说了句“那下次吧”,然后黯然离去。
祝今夏站在他身后,探头探脑望着妹子离去的背影。
“谁啊?”
“中心校出来的学生,旺叔曾经教过她。”
“她找你干嘛?”
“请我吃饭,我已经推了。”
难怪一脸失落,不过……
“平白无故,干嘛请你吃饭啊?”祝今夏斜斜地觑他一眼。
时序回过头来语气如常:“不是说了吗,她是旺叔曾经的学生,每次我来都会见见我,顺便问问旺叔的身体。”
“只是这样?”祝今夏眨眨眼。
“不然呢?”
“不然?”祝今夏哼笑一声,“我看她看你的眼神,也挺想跟你上民政局的。”
兜兜转转,原来在这等着,她把他的话又还回来了。
时序忍俊不禁,她灵动的眼睛和带点醋意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更艳光四射了,余光瞥见会议室里一堆男性涌出来,眼瞅着又要来搭讪。
他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往外走。
“时序!”
“阿序——”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哎哎,没听见吗这是,咋跑得更快了?”
时序心道不跑,等着你们来挖墙脚吗?
身后传来七七八八的喊声,混在课间操场上学生活动的喧哗声里,时序全当没听见,带着祝今夏三下五除二走出了学校。
“民政局就不去了。”时序边走边笑,“酒店去不去?”
“这才几点啊?”祝今夏停在原地,看了眼时间,匪夷所思,一边心跳加速,一边面红耳赤嘀咕道,“下午四点半,天都还没黑呢,你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一点……”
“祝今夏,你在想什么?”时序忍俊不禁,笑了两声,“我是看你开会全程都在犯困,想着吃晚饭前先让你休息一下。”
“……”
祝今夏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时序在后头喊:“上哪去,跑这么快?”
前面的人闷头暴走,“酒店,睡觉!”
她走得快,可惜时序占据身高优势,长腿一迈,轻而易举追上了她。看她脸红得像是要滴血,知道她脸皮薄,他也不闹她了。
两人又一次入住假日酒店,房间依然在顶楼,前台把房卡送进祝今夏手中,她低头一看,笑了。
“笑什么?”时序问。
她把房卡往他面前一送,房间号竟不偏不倚是1314。
看她眼神亮晶晶的,嘴角是克制不住的笑意,时序也跟着笑,言简意赅:“好兆头。”
相恋会让人变成小孩,为一丁点的细枝末节喜不自胜。
他们踏入电梯,又穿过长廊,最后停在尽头的房间门口。期间无人说话,只有低沉的呼吸声。
酒店有些年头了,房门感应并不算灵敏,祝今夏刷了一下,没刷开,正准备刷第二次,身后伸来一只手,已然抽走房卡,迫不及刷开了门。
时序拉住她的手,推门而入,几乎是门一关,他就将她抱起来,抵在门上重重地亲上去。
从天而降的阴影挡住了全部的光线,铺天盖地是他的气息。
祝今夏揪着时序的衣服,人在半空,双腿不由自主夹紧了,生怕掉下来,她皱着细眉想惊呼,已经被他掰过下巴细细地吻住,惊呼也算被封在嘴里。
只好回应,只好牢牢攀附住。
鼻息相缠,他的温度比她高,吻得也很用力。
在喘气的间隙,祝今夏发懵的头脑才稍微找回点理智,终于有空发问:“……不是说好让我来休息的吗?”
“为了让你更好地休息。”男人低声笑笑,用鼻尖碰了碰她的,“我建议先来场激烈点的运动。”
祝今夏面红耳赤,骂了句:“流氓!”
但声音有气无力,显得过分软弱,再加上雾气弥漫的眼睛,和被啃得水光潋滟的嘴唇,控诉也变得不像控诉,反倒像撒着娇的褒奖。
时序欣然承认:“嗯,我是。”
他把人抱去床上,回身拉好窗帘,一边解衬衣纽扣,一边欺身而上,在她无声的回应里,他的脖子被紧紧环住,那双纤细柔软的手臂仿佛甜蜜的枷锁,将他拖入海妖的领域。
祝今夏在他耳边笑,“时序,说好的正人君子呢?”
时序低头捕捉她的唇,也笑了:“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不准备再做正人君子了。”
“那你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
他凝视着她,重新覆了上去,“还是做点爱做的事吧。”
她笑得喘不过气来,边笑边问:“爱做的事?你怎么知道你爱做的我也爱做?”
……
以至于后来的全程,在她挣扎难耐时,时序都在问她:“现在爱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