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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独立日 卷二 独立日 第六十六日

所属书籍: 我的独立日

    在时序的劝说下,祝今夏还是去学校上课了,只是心里揣着事,昨晚又一宿没睡好,疲倦无处遁形。

    课间在教师休息室与化学院的老师打了个照面,对方跟她打招呼,一瞅之下,惊讶道:“哟,祝老师你这眼睛有点个性啊!”

    “啊?”祝今夏下意识摸摸,“肿吗?”

    她心道出发前,时序不是说今天不肿吗。想到这里,眼前自然而然又浮现出在楼道里的种种,心跳变得不太规律。

    “没,我是说你这黑眼圈,跟天然烟熏妆似的。”

    祝今夏讪讪地放下手,笑自己杯弓蛇影,别人随便一句,她就胡思乱想。

    化学老师看她精神不济,随口跟她讲了今天在课上闹的笑话。

    “我说干冰不是冰,要大家举点类似的例子,有说‘王水不是水’的,有说‘纯堿不是堿’的,结果临到头了看见后排有个胖小子在打游戏,我把他叫起来一问,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了?”

    “他一口气给我说了一串,说‘热狗不是狗’,‘光猫不是猫’,‘蜗牛不是牛’,还说——”话音一顿,调子陡然高转,“野鸡不是鸡!你敢信?”

    “……”

    化学老师幽幽道:“现在的小孩,上课两小时如坐针毡,打游戏一天一夜稳如泰山。”

    祝今夏被逗笑了,托他的福,后半节课心情还不错。

    下午六点,晚课结束,正值下班高峰期,回医院的路上堵得风生水起,导航上一条路几乎都是深红色,最不济都是黄色。

    她给时序发消息,说自己堵在半路了,估计得七点半才能到医院,问他那边如何了。

    时序回了个小视频,祖母正坐在病床上看电视,手里拿着一只吃了一半的甜筒,镜头后的男人低笑道:“跟今夏打个招呼,奶奶。”老人便咧嘴一笑,用没拿冰淇淋的那只手比了个耶。

    很奇妙,一整天的疲倦忽然被冲散。

    祝今夏笑起来,问他:“你买的甜筒?”

    “嗯。”

    “早上不是还说高糖的不好吗?”

    时序答:“饭后问她想吃点什么水果,她说草莓,我正琢磨这个天上哪买草莓,她紧跟着来了句‘……味的冰淇淋’。”

    时序当时就笑了,那机灵劲儿,总觉得在她身上看见了祝今夏的影子。

    老太太今年已经八十了,每天早晨还是坚持要洗脸洗头,在时序外出买冰淇淋时,她又不好意思地嘱咐他回来时记得给她带瓶弹力素,不然头发该毛毛躁躁没卷子了……

    活得很是精致。

    时序陪护在旁时,总会出神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想等个三五十年,大概祝今夏老了就是眼前这样。

    如果同行的路只得眼前这一段,那么大概率他是没法亲眼看见那时候的小老太太了,今日略看一看,也算不虚此行。

    祝今夏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好笑于祖母这么快就和他混熟了,能变着花样跟顽童似的要冰淇淋吃,她身上的不肯麻烦人,其实大部分沿袭自祖母,有样学样罢了。

    她在网约车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问:“你们一起吃的晚饭?”

    时序答:“她吃了,我还没。”

    祝今夏又问:“你怎么不吃?”

    说完觉得有点明知故问了,她懊恼地往车窗玻璃上撞了一小下,很快欲盖弥彰又加了句:“我也没吃,一起?”

    后视镜里,司机好奇地看她一眼,她只当没看见。

    而医院里,时序的对话框里已经编辑好四个字:“等你一起。”

    还没发出去,已经收到她的回复,他笑笑,把“等你”二字删掉,点击发送。

    “一起。”

    得到这句,祝今夏坐在后座放松地笑了。人一放松,就再也抵御不了疲惫,握着手机,她在走走停停的网约车上睡了个囫囵觉,只是奇怪,明明身体是疲倦的,醒来嘴角却还带着一抹笑,精神是餍足的。

    到医院时,窗外昏天暗地,已然夜幕四合。

    刚一下车,看见路边有对小情侣在吵架,女生快步走在前面,男生一边解释一边追在后头,引来路人侧目。

    祝今夏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袁风发消息。

    “怎么样,世界大战结束了吗?”

    事情因她而起,难免心怀歉意。

    那边起初没回答,直到她穿过门诊部,踏入住院大楼的电梯,忽然一通电话打进来。

    电梯门合拢时,祝今夏毫无准备地接起,谁知刚刚接通,那头就传来女人尖利的嗓音。

    “祝今夏是吧?”

    来电的不是袁风,而是他的女友豆豆。看来世界大战并未结束,还愈演愈烈,颇有在新的战场开天辟地的势头。

    被那刺耳的声音震得耳膜疼,祝今夏条件反射将电话拿远了些,不等她没说话,对方已然劈头盖脸一顿大骂。

    “你是有什么男人上瘾症吗,非要身边的个个男人都围着你转?”

    ——这是豆豆的开场白。

    她说以前读书的时候就这样,左一个男的又一个男的为祝今夏神魂颠倒,是有多饥渴啊,就这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滋味。

    突如其来的谩骂杀了祝今夏个措手不及。

    电梯里不止她一人,旁边还有几位病人家属,一位推着药品的护士。除去楼层播报声,狭小的空间里无人说话,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也因此,这番尖利的辱骂像颗炸弹一样在密闭的环境里炸开,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电梯四周是纤尘不染的镜面,将众人的尴尬照得无处遁形,祝今夏站在最前方,擡眼一看,镜子里的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其中一个与她视线相撞,忙不叠低下头去。

    听筒里的骂声还在继续。

    “怎么不说话?心虚?”对方冷笑一声,“有老公的时候就动不动使唤袁风,现在离婚了,更肆无忌惮了是吧?还没离就开始说自己急性肠胃炎,大半夜叫他去你家,要不是我拦着,你准备怎么勾引他?都是女人,你要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祝今夏不欲与她争辩,第一话不投机,第二是看在袁风的面子上。

    “袁风呢,你让他听电话。”

    “听什么电话?你还想挑唆他来跟我吵架不成?托你的福,我们吵的架加起来都够写本小说了,你就不能消停点,从我俩的生活里滚出去吗?”

    对面咬牙切齿,继续一桩桩一件件抖落她的罪状。

    “之前是谎称自己有病,发现叫不动他,就开始拿老人当挡箭牌。祝今夏,别说你奶奶病了,你奶奶就是死了,也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你有完没完?”

    提及祖母,祝今夏勃然大怒,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这种挑衅。

    诚然为感情所困的人理智离线也正常,可对方口口声声拿祖母说事,别说昨天老人家才刚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圈,就是安然无恙,身为至亲也听不得这种口无遮拦的话。

    叮——楼层到了。

    祝今夏走出电梯,没急着去病房,大步流星朝一旁的电梯间走去,门一关,避开了走廊上的人。

    “脑袋空不要紧,关键是不要进水。”

    她前所未有地尖锐,一字一句说:“请你先把脑浆摇匀,再来跟我说话。首先我跟袁风没有半点超越朋友的情谊,其次我奶奶如何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麻烦你把嘴放干净,嘴是拿来吃饭的,不是拿来放屁的。”

    对面似乎被震慑住了,她们曾是高中同学,虽没积淀出什么深情厚谊,但好歹同窗三年,彼此有个大致了解。

    祝今夏给众人留下的印象是只软柿子,从不与人争执,但凡起了冲突,她也绝对是第一个避让的。

    豆豆有点懵,大概是颠覆了既有印象,她难得卡顿了几秒钟,然后才找回节奏,毕竟曾做过精神小妹,骂人和欺凌弱小是她的主场。

    “你还有理了,敢冲我叫?”声音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早八百年看出你不是个省油的灯了,装得柔柔弱弱,其实都是在博人可怜!你知道为什么你女生缘糟糕吗?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讨厌你吗——”

    “不想。”祝今夏冷冰冰道,“你们不重要。”

    “……”

    那头噎住,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她正准备新一轮的反击,没想到被祝今夏抢先了。

    “黄健娅,有句话我想跟你说很久了,碍于你和袁风的关系,我一直憋在心里。”

    “……什么话?”

    “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生活的全部,你却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一日三餐、一呼一吸都围着他打转。”祝今夏说,“你要是真爱袁风,就不该拦着他正常人际交往,还是说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非要他为你隔绝屏蔽掉生活中的每一个女性,你才能有所谓的安全感?”

    每条消息都检查,每个对话都追究,每个女性友人都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每个认识的人都知道袁风有个时时查岗的女友。

    这些年来,袁风因为她的管束,简直像活在寺庙里的得道高僧,见到个女的就避之不及,每天回家前都要在楼道里仔仔细细检查微信与Q/Q,把与女性同事的对话窗翻来覆去删减无数遍,直至确认除了工作信息以外,他们连“忙吗”,“在吗”,“食堂今天的饭好吃吗”诸如此类的寒暄都不剩下,才敢开门回家。

    就这样,豆豆依然会发难。

    “这个叫李燕的是谁?为什么会叫你帮她打印表格啊?”

    袁风说:“我正好要去打印室,她就叫我顺手帮忙一起打了。”

    “她没手吗?办公室没别人吗?非要找你吗?”

    ……

    此类事件层出不穷,袁风活得束手束脚,竟连正常社交都不能够。

    有一回他和豆豆吵架,苦不堪言,想找祝今夏诉苦,便发来一个链接。祝今夏点开一看,是个在线文档,可由双方同时操作,在同一个文档上自由打字。

    祝今夏在文档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袁风解释说:“怕聊天记录忘了删,或者哪天你要找我,被她看见,以后你有啥事要说,就在文档里打字。”

    同情归同情,祝今夏还是温柔地回复了一个字:“滚。”

    身为豆豆名单上的头号敌人,她被豆豆从袁风的社交软件上拉黑删除过无数次,也心知肚明讲道理的话无论如何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因为豆豆的屁股是歪的,决计听不进去她的劝告,还会引发她和袁风之间新一轮的战火。

    可事到如今,她懒得忍了。

    她与卫城的事要快刀斩乱麻,难道袁风就不用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学鸵鸟把头埋起来就不用死了吗?

    那头的豆豆还在问:“不是说一句话吗,你刚才说这么多屁话,到底想让我听哪句?”

    “接下来这句。”祝今夏一字一顿说,“你听好了,有疾病就吃药吧,你这么较真,不应该谈恋爱,应该坐在路边贴钢化膜。”

    说完,她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人在楼梯间里,上上下下空无一人,只剩下若有似无的回音和头顶苍白的照明灯。灯光每隔十秒钟就熄灭,非要她跺下脚才会再亮起。

    讲完电话,刚把灯光唤醒,甫一转身,发现门不知何时被拉开了,虚开条窄窄的缝,有人站在外面,正好露出半边身子,一整张脸。

    吓得她一声尖叫,手机都差点扔了。

    时序眼疾手快,在半空中抢救下她的手机,又好端端塞回她手里。

    祝今夏:“……”

    祝今夏:“你怎么在这?”

    “隔壁开水间给奶奶打水。”时序好整以暇,扬扬手里的热水壶,“出来的时候隐约听见楼梯间里有人在吵架。”

    “……从哪开始听的?”

    时序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先把脑浆摇匀,再来跟我说话?”

    “……”

    被他看到这么凶神恶煞、牙尖嘴利的一面,祝今夏心里咯噔一下,但还强撑住表情推门而出,一边往病房走,一边在脑子里疯狂回溯自己刚才都激情输出了些什么。

    也是点背,当了半辈子忍气吞声的包子,今朝好不容易硬气一回,就被他逮个正着。

    正兀自懊恼,身后慢悠悠飘来一句。

    “可以啊,祝今夏。”

    祝今夏停在病房外,回身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意思是你斟酌一下,反正刚才你已经看见了,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也不知道意思传达明白没。

    下一秒,时序伸手从包里摸出只泡泡糖来,塞她手心。

    “……?”

    “贺礼。”

    “贺什么礼?”

    “贺你活到人生第二十九年,终于长嘴的礼。”

    祝今夏:“……”

    看看泡泡糖,下一秒又没好气地笑出声来,重新塞回他手里。

    “别贺了,要贺就贺你自己吧。”

    时序挑眉反问:“贺我什么?”

    “贺你教得好啊。”她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当初是谁跟我说的,如果不想笑可以不笑,如果不想说可以保持沉默,凡事不想做,直接拒绝就好了——我这不是践行了吗?”

    看时序表情微凝,她轻哼一声,说都是校长教得好,她不过是从善如流罢了。

    说完推门而入,连背影里都透着傲娇。

    时序笑了一声,被那声轻哼弄得耳朵痒,挠挠耳朵,又觉得痒的大概是其他地方。

    她把他的话记在了心上,也活得比从前更洒脱。

    ——

    刚回病房打了个照面,就被祖母连声催促:“快跟小时去吃饭,人一直等着你呢,这会儿该饿坏了。”

    天地良心,明明她也没吃东西,怎么祖母只心疼时序呢?祝今夏觉得好笑,斜眼看时序,时序老神在在。

    两人走出医院,在附近找了家24小时便利店,凑合解决了一顿。

    祝今夏买了关东煮,拎了两瓶冷饮,时序杂七杂八挑了些便当,两人在路边的长椅上开动。

    按理说,要是换个人,祝今夏怎么也得如祖母所说,挑个档次高一点的餐厅好好感谢一番,可眼前的人是时序,他们过往的相处就是日常而随意的,她也就不讲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学校那边怎么样了?”祝今夏边拆筷子边问,“当校长的跑了,山里还不乱套了?”

    “今天放大星期,让顿珠和于小珊帮忙看着了。”

    “他们知道你上绵水来吗?”

    “不知道。”

    “那你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时序笑笑,看她拧半天没拧开瓶盖,接过来拧开还给她,“就说开会去了。”

    祝今夏很没面子地拿回饮料,强调说:“因为是冷饮,瓶盖上有水,手滑所以才拧不开的。”

    “嗯,知道,绝对不是你力气小。”时序从善如流,懒洋洋掀开照烧鸡肉饭的盖子,“放心,本人绝无胆量歧视女性体能,你大可安心吃饭,把拳留给更需要的人。”

    “……”

    所以说,太了解了就是这点不好,她还没开始打拳呢,他已经无师自通,见招拆招了。

    祝今夏瞪他一眼,就当没听见,又问:“我走了一个月了,大家怎么样?”

    “挺好。”

    “五年级语文还是你教?”

    “我教。”

    “那完了。”祝今夏长吁短叹,“费死巴力三个月,辛辛苦苦给大家拉起来的语文水平,你这一教,全得清零。”

    时序投来平平无奇的一眼,“我以为清华的本硕连读,不说含金量多高,至少也拿得上台面吧。”

    “跟学历没关系,我对贵校仰慕已久。”祝今夏露齿一笑,假模假式,“主要是您这教课方式,大家光抵抗催眠都得竭尽全力,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去听讲啊?”

    正说着,发现时序眼疾手快,一筷子挑走她杯子里的北极翅。???

    祝今夏:“哎,干嘛啊你,我就买了一串那个!”

    时序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看你只顾说话,以为你不爱吃。”

    “你——”

    祝今夏气结,偏偏接下来全程,只要她一开口说不中听的话,时序就“有所误解”地吃掉她偏爱的食物。

    时序问她新学期重回大学校园,感觉如何。

    她说自己才刚拿到离婚证没几天,已经有老教授拉郎配,要把学校里理工科类的老师们介绍给她。

    “条件如何?”

    “还挺不错。”她掰着指头算,“化学院的那个在外面接工程,一个工程周期在半年到一年,听说一个项目能赚七位数。”

    “数学院的那个年纪轻轻就是长江学者了,也是前途无量。”

    “哦,还有个人文社科类的,教历史,虽然教书不太赚钱,但他家世好,我师兄说他在东南亚有个岛,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时序懒洋洋说:“我也有岛。”

    “什么岛?拉倒?”祝今夏故意说。

    “穷困潦倒。”

    她哈哈大笑,笑声还没止住,最后一球土豆沙拉已经被人一勺子挖走。

    祝今夏收敛笑容,露出死鱼眼森森盯着他,“第四次了。”

    “什么第四次?”

    “这是你第四次抢走我爱吃的了。”

    时序遗憾地放下筷子,说:“抱歉,我不知道。”

    “你可拉倒吧你。”祝今夏气咻咻,“一挑一个准,你能不知道我爱吃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你爱吃什么?”

    时序一脸“你可别冤枉人”的表情,虽然看起来也并不慌张,更多是在配合她的兴师问罪罢了。

    两人坐在长椅上,被中间的食物分隔开来,听着剑拔弩张,实则神情放松。这世上有人喜欢相敬如宾,也有人习惯了拌嘴逗乐。

    祝今夏斜眼看他,“你不知道?”

    “不知道。”时序老神在在靠在长椅上,“我从来没问过你,你也没告诉过我。”

    “少装蒜,在山里那几个月,今天我不碰梨,明天你就只买苹果香蕉。明天我不吃苦瓜蒿菜,后天你就把它们开除菜籍。还敢说不知道我爱吃什么?”

    “哦——”时序拉长尾音,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难道不是?”

    “小时候看过片吧?”时序答非所问。

    祝今夏表情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片?”

    “别多想,不是你想的那种片。”时序从鼻腔里漫出一声笑来,“小时候音像店里租来的碟片,开头不都有那句话吗——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祝今夏眯起眼来,“所以你是想说你压根没注意到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全是我自己异想天开,对号入座?”

    “不然呢?”

    “哇,时序,你这人可真是猪鼻子插葱,装象!”

    “过奖。”时序挠挠耳朵,怡然自得。

    “谁夸你了???”祝今夏叹为观止,“我可真羡慕你的皮肤,保养的真厚!”

    “是吗,谢谢,可能是天生丽质。”

    “……这也不是在夸你!”

    ……

    吵吵闹闹,吵吵闹闹。

    骂的人没生气,被骂的人也乐呵呵,话里话外听着凶,细听全是没营养的三岁小孩拌嘴日常。

    路边的行人散着步,远处的彩虹桥上车来车往,城市立交桥下,沱江的一处分支轻快地流淌而过,和金沙江相比只稍显矜持了那么一点。

    天上圆月一轮,穿透云层静悄悄瞧地上的人,夜风嫌它太猖狂,又将流云吹拢,轻纱一般遮住月亮的眼。

    良久,祝今夏打了个嗝,扭头一看,发现时序把她剩下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这人就是个当泔水桶的命。

    祝今夏又白他一眼,“你看你,这会儿看着,人都年轻不少。”

    “怎么说?”

    “专家表明,贫穷可以使人变年轻。”祝今夏摸摸肚皮,“将来你老了,就能听你子孙后代出门吹牛,说我爷爷是宜波中心校的校长,今年七老八十了,出门抠得跟个孙子一样。”

    时序笑得肩膀都在抖。

    他把餐盒收起来,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回来站在长椅前,用脚尖轻轻踢了下她翘在半空毫无形象的二郎腿。

    “干嘛?”祝今夏酒足饭饱,像个二大爷似的瘫在那,很是放松。

    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带点笑意低头看她。

    “我说祝老师,大家可着劲给你找第二春,那你挑到能看上的人了没?”

    祝今夏擡眼打量他,嘴角一弯,不徐不疾道:“我还以为你不关心呢。”

    “饭后闲聊,随便问问。”

    “那你别问。”

    “……”

    片刻的岑寂。

    “就说有还是没有吧。”时序笑了一声,从裤兜里把手拿出来了,眼睛漆黑透亮,像今夜天上缺席的繁星。

    祝今夏哼哼唧唧了一声,看他直勾勾盯着她,感觉胃口也吊够了,这才翘着嘴角说:“没有。我眼光可是很高的,路边的阿猫阿狗轻易看不上。”

    时序笑了,“要么随随便便收入七位数,要么家里有岛,这也叫阿猫阿狗?”

    “校长大人不是清华毕业的吗,没学过富贵不能淫的道理?”祝今夏嗤之以鼻,“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千金难买我乐意。”

    说着,又翘起嘴巴哼了声:“破学校,一个让我起色心的人都没有,起杀心的倒是不少……”

    时序又笑了。

    入秋了,夜风微凉,路边的树杈子被吹得簌簌作响,像在奏乐。

    祝今夏擡眼,冷不丁看见时序蹲下身来,老神在在伏她面前,这么一来,他们的视线倒是完全齐平了。

    她心跳一滞,听见他问:“那我呢?”

    ……?

    “……你什么?”

    “祝今夏,你现在看着我,是起杀心还是起色心呢?”

    时序弯弯嘴角,像是随口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除了说完这句后,他一眨不眨,安安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神,像无声的夜河,寂静而势不可挡地流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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