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愿他们平平安安在一起,大团圆结局。
番外六·以色列的清晨永不落幕
“祝清晨,你愿意跟我走吗?”——距离薛定举着那枚戒指,在江南小院满是油烟的老旧厨房里向她求婚,已然过去半年。
半年,祝清晨并未跟随薛定赶赴黄土城。
他在年假结束后就早早回以色列去了,毕竟一个他,一个乔恺,双双不远千里回国追爱,独独调了个乔羽去以色列应急,也不是一回事。
七天年假一过,薛定就动身离开。
他走的前一晚,姜瑜在老屋里做了一大桌子好菜,鸡鸭鱼肉摆一桌,不是过年,胜似过年。
不仅如此,她还买了一瓶好酒回来,素来不怎么喝酒的人像是忽然酒性大发。她喝着酒,脸色微醺,一晚上的笑容比过去二十年都要多,都要真。
祝清晨拉拉母亲的衣袖,低声劝她,“少喝点。”
姜瑜笑吟吟侧头看她,歪着脑袋的样子让她看上去像是年轻了十来岁,她说:“妈今天高兴,不碍事。”
祝清晨顿时说不出话来,叹口气,松了手。
碍于这是头一次以未来女婿的身份登门拜访,连日来薛定都睡在祝清晨的屋子里,而祝清晨与母亲同住一屋。
这天夜里,祝清晨正铺床,喝得面上红通通的姜瑜坐在一旁看着她,忽然说:“今晚你回你屋里睡吧。”
祝清晨面上一红,手里不停,嘴上没吭声。
姜瑜:“他明儿就要走了,你俩好好说说话吧。妈也不是老古董,何况你俩八字也有一撇了。”
祝清晨扑哧一笑,“你和我爸当初八字没一撇,不也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老古董。”
姜瑜:“……”
祝清晨一顿,又怕是自己玩笑开过火了,勾起母亲的伤心事,停了铺床的动作,回头去看她。
岂料姜瑜望着她笑了,眨眨眼,“是啊,你妈妈我也算是时代的弄潮儿了。”
祝清晨没忍住,哈哈笑出了声。
“时代的弄潮儿”,能说这种土掉渣的话,到底算是哪门子时代的弄潮儿?
最后祝清晨也没扭捏,既然姜瑜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必要做作,铺好床,跟姜瑜说了晚安之后,就要回自己屋里。
姜瑜一边往床上躺,一边抬头看她的背影,末了轻叹一句,说:“你比妈妈幸运多了。”
祝清晨都走到门口了,脚下一顿,没回头。
想了想,她说:“我最大的幸运,是有你这个妈。”
背后传来女人的笑声,轻快而欢乐,是过往二十年都不曾有过的愉悦轻松。
祝清晨回屋时,薛定站在窗前,对着半开的窗往外看。
她推门而入,对上他有些惊讶的目光,咳嗽一声,“我妈说你就要走了,让我俩有话好好说说,免得你憋得慌,去了耶路撒冷也不努力工作。”
薛定顿了顿,慢条斯理反问:“哪里憋得慌?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他还没换睡衣,穿着白衬衣、休闲西裤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黑亮的眼眸里半是调侃,半是认真,不管是那略微轻浮的话语,还是那引人入胜的语调,都像是难以言喻的黑洞,极易令人产生一头栽进去的欲望。
反正他都要走了……
祝清晨不吭声,走上前去,轻巧地勾住他的脖子,灵巧地攀住他往上一跃,双腿勾住。
她把唇贴在他耳边,笑嘻嘻耳语:“你说呢?”
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她的肢体几乎紧紧贴在他身上,每一尺每一寸。
薛定眼神一沉,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将窗户朝里一拉,咔哒关上。
他说呢?
他没什么好说的,有的事身体力行向来比嘴上逞能来得好。
老屋的床是单人床,老旧,动起来嘎吱作响。
江南潮湿多雨,蚊帐必不可少,轻纱白幔晃动起来宛若梦境。
天花板有些发霉的印记,黄青夹杂,黑斑点点,却又叫人觉得莫名亲切。
每到这会儿,他都不爱说话,总是凶狠蛮悍地动。
她倒是话不少,又是叫着他的名字,又是胡言乱语,“轻一点”,“好了好了”,“够了别来了”……
他又忽然停下来,额上大汗淋漓,眼神里明明满是不知餍足的意味,却纹丝不动了。
祝清晨倏地睁眼,满脸通红,哆哆嗦嗦问他:“……你干嘛?”
“不是够了吗?”
“……”
就差一点了,他竟然坏心眼到这种地步!
祝清晨只觉得要疯掉了,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薛,定!”
他眨眼,低头凝视着她,“嗯?”
很轻的一声,仿佛若无其事,但若仔细辨别,又能听出语气里的隐忍。
祝清晨看他片刻,笑了,支着身子要走,“不要就算了。”
果不其然,才刚刚挪了一寸,男人的手就一把拎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重重一动。
她几乎忍不住尖叫一声。
可她赢了,再次对上薛定的目光,她眼里有得意洋洋的神色,完全不加掩饰。
薛定眯眼,失笑,对这固执倔强的女人简直是又爱又恨。
木床嘎吱了半宿,两人盖着被子,终于消停了。
祝清晨的脑袋下枕着他的一只胳膊,结实有力,她侧头看看闭眼有些倦了的人,说:“你先回以色列吧,我想晚些过去。”
男人复而睁眼,看她,“……反悔了?”
她笑,“不是,还有些事没做,做完了就来找你。”
他看她片刻,也不问什么事,点头,“好。”
他这人一向没那么多问题,因为相信,所以过问都是多余。
半年里,薛定在以色列继续他的工作,盛夏的时候耶路撒冷爆发了一次武装冲突,祝清晨在新闻频道看见了他。
姜瑜很紧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反倒是祝清晨比较淡定,啃着面包看着书,稳如泰山。
姜瑜问她:“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祝清晨说:“担心什么?你放心,我在这儿呢,他舍不得死的。”
姜瑜:“……”
祝清晨用了半年时间,重新过上了高三苦行僧的日子,考记者资格证。
她要与她的战士一同站在那片黄土地上,以战友的身份。
她啃面包,喝咖啡,做笔记,去图书馆借了大量的书。
她去大学旁听,早出晚归,潜心学习,像个求知若渴的青少年。
她已经不年轻了,记性不如念书时,往往一个知识点要背上好多遍才记得住。可因为她的不年轻,因为她的成熟,她比念书的时候要努力多了。
半年后,她拿到了记者资格证,也接到了新华社的复试通知。
与薛定通话时,他问她:“需要我打个招呼,让社里给你开个后门吗?”
她答:“你敢。”
他笑了,“开个玩笑,别那么认真。”
祝清晨坐在走廊上,等待面试官叫她的名字,深呼吸一口,看着走廊尽头的窗子。北国的秋天,天朗气清,金色的银杏铺了一地,灿烂辉煌。
她想起曾经的薛定,大概也像她一样坐在这同一个走廊上,怀着同样忐忑的心情,等待踏入那场决定去向的面试。
想了想,她笑着对他说:“这我可办不到,我可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是二十七年来都不曾有过的认真,对你,对未来。
她曾以为命运叵测,当她怀才不遇,抱着相机走街串巷,奔赴祖国的大好河山采景时。她不知道未来会以何种面目示人,不知道自己和苏政钦是否会有一个完美的将来,不知道那身摄影本事能否被人认可,得到用武之地。
而今面试结果仍是未知的,可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明朗清晰。
她想去那片黄土地,想去驻守那个驻守在古城的男人。
颠沛流离的日子已经到头了,她也想在不再年轻的今天,像个年轻人一样重新开始,轰轰烈烈不顾一切去为了梦想做点什么。
因为他,她那颗仿佛岑寂很久的心重新活了过来,站在二十七岁的尾巴上,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
无数次在电影里小说里看见这样的话,主人公含泪对恋人说:“如果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可她坐在长椅上,望着金色的窗外,弯起唇角。
很奇怪吧,她却觉得遇见他的时候刚刚好,不早不晚,没那么懵懂,也更加懂得珍惜已有的幸福。
三日后,邮箱里多了一封新邮件。
祝清晨在看到邮件内容后,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只是有些如释重负。她收拾好酒店里的行囊,先给姜瑜打了通电话,倒是姜瑜在那头激动得语无伦次,一个劲恭喜她。
她有些难为情。
念书的时候成绩比较一般,她很少让姜瑜骄傲过,如今可算是补上了。
姜瑜问:“跟小薛说了吗?”
她说:“还没呢,第一个给你打的电话。”
“那赶紧给他报个喜。”
祝清晨想了想,笑着说:“还是别了,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这个惊喜在两天后到达薛定那边。
以色列的清晨,阳光热烈,万里无云。石板路的两侧是不知疲惫盛放的三角梅,白发老人依然坐在门前,老太太摘菜,老先生带着老花眼镜,念书给她听。
薛定在刷牙,穿着睡衣,刚喝了口水漱口,没来得及吐出来。
有人敲门。
他一顿,吐了漱口水,搁下水杯去开门。
大概是乔恺来了。
他拉开门,那句“你终于能有一次起得比我早了”还没说出口,猛然顿住。
门外的女人拎着五彩斑斓不符合年纪的夸张行李箱,突然间张开双臂,像个小姑娘似的冲他笑道:“Surprise!”
她扔了箱子,冲进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薛定猝不及防笑出了声,嘴角还留有一点牙膏泡沫,头发略微凌乱,一点也没有平日里整洁严谨的模样。
他伸手揉揉怀里人的头发,没忍住,用泛着泡沫的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
窗外日头正盛,金色的日光洒落一地,那轮红日遥遥挂在蔚蓝的苍穹,仿佛热情洋溢的孩童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祝清晨。”他叫她的名字。
“嗯?”她笑吟吟抬头看他。
他却不说别的,又叫一遍:“祝清晨。”
“嗯?”
“祝清晨。”
“干嘛一直叫我?”
他终于忍不住了,眼眸一弯,笑意散落开来,像湖面的波纹一样难以止住。
祝清晨,祝清晨。
这名字真好。
有她在,以色列的清晨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