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笙笙和陆嘉川之间的关系似乎在短时间内陷入了僵局。
可是爱情没能如期,生活却得继续。她开始在小区外的奶茶店打工,房租交完后,每月勉强剩下一千块吃饭,日子过得很拮据。其实她早该退掉那套房子,可是理智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很多个夜里,她坐在沙发上,屋子里空空荡荡,她又没交电视收看费,只能呆呆坐在那里。
可是潜意识里,她知道在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子里,她喜欢的医生就坐在那。也许在灯下看书,也许捧着那本《小城畸人》。
这么一想,退房的念头又戛然而止。
哪怕不再像过去一样亲密无间,至少她还能在离他如此近的地方,也许一开门,一擡头,就会看见他身姿挺拔站在那里,白大褂鲜明耀眼,眼神里有不容忽视的光。
她由始至终都没办法轻而易举就让自己淡出他的人生。
立夏那天,周笙笙轮休,不用去奶茶店上班。这段时间因为省吃俭用,太亏待自己,她瘦了不少,掐掐胳膊摸摸腿,最后又捧了捧胸,这才开始感到慌张。
不行,得补回来!
前两天刚发工资,奶茶店工资不高,三千两百块,除去一千八的房租,两百块的水电气费用,还剩下一千两百块可以自由支配。
她心血来潮,在家做了顿还算丰盛的晚餐,清蒸鲫鱼,土豆炖排骨,还有南瓜蒸饭。
鲫鱼蒸好,端出来的时候她才想起,家里没有蒸鱼酱油。
穿着一套粉红色的短袖短裤家居服,趿着双人字拖,周笙笙披散着头发出门买酱油。
超市就在小区里,除了酱油以外,她还买了一堆零食,棉花糖,棒棒糖,鱿鱼丝,薯片。前两天她发现自己没有交电视收看费,也没有装路由器,家里连wifi都没有,她简直比空巢老人还要孤苦伶仃,缺乏娱乐。
所幸的是,她下载了一个蹭网神器,一秒钟就蹭进了附近某户家人的wifi,用户名叫【一家之主帅呆了】。
周笙笙很快从空巢老人变成了网瘾少女。
今天好不容易轮休,她做了一顿好烦,买了一袋零食,就算情场失意,至少还能自我娱乐一下身心。
快走到电梯口时,她一眼瞄见门快关了,一边叫着“等一下等一下”,一边撒腿往里跑,并且灵机一动,在电梯门只剩下一条缝的时候,猛地把左脚卡了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周笙笙成功打开了电梯门。
代价是,她的拖鞋因为用力过猛,倏地脱离了脚丫,直奔半空。
巧的是,站在电梯里的有两人,还都是熟人,为首便是陆嘉川,后面站的是李建。
于是周笙笙眼睁睁看着那只拖鞋,啪的一声,朝着陆嘉川的侧脸就贴了上去。
“……”
“……”
“……”
万籁寂静的狭小空间里,她默默地收回光裸的脚,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陆嘉川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低头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人字拖,再看一眼周笙笙,额头的青筋在乱跳。
还是后面的李建忽然走出来打圆场,一边弯下腰去捡起那只人字拖,还给周笙笙,一边笑道:“嗨呀,薛小姐,你这一个无影脚卡得正是恰好好处。多一分就踹中陆先生了,少一分就把自己大指头夹住了,好功夫,佩服佩服。”
周笙笙一脸尴尬地接过拖鞋穿上,瞄了陆嘉川一眼,见他脸色不好看,立马低头:“不好意思,真的对不起啊陆医生,我不是故意的。”
陆嘉川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方格子手帕,擦了擦脸,面无表情盯着她:“瞄得挺准。”
她越发尴尬,灰溜溜走进电梯,站在他身后,不敢直面他难看得要死的表情。
陆嘉川有轻微的洁癖,大概是医生的职业病,上班时手机要封在透明的密封袋里,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洗手,做完之后再洗一次。
这下她直接把拖鞋砸他脸上……
周笙笙闭着眼睛,扶着额头靠在电梯的墙壁上,想死。
陆嘉川会相信她是无意的吗?毕竟两人有过太不愉快的经历了,说出来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幸好还有个李建在。
五楼的李先生是个好人,十分理解在这种尴尬的状态下,他这个和事老的重要性,于是迅速发挥出没话找话说的精神,和周笙笙愉快地拉起了家常。
“薛小姐穿成这样,是就在小区超市买东西去了吗?”
“嗯,买酱油。”她扬扬手里的塑料口袋。
“蒸鱼专用酱油?”
“对,做蒸鱼做到一半,发现家里没这种酱油,只能专程跑一趟。”
“这个牌子好用吗?”
“我觉得还不错。”
……
诸如此类没营养的对话,导致站在前面背对他俩的陆嘉川表情越来越糟糕,好啊,他平白无故挨了一脱鞋,没想到始作俑者还能开开心心在他后面跟人拉家常。
好在五楼很快就到了,李建说声再见,笑吟吟出了电梯。
陆嘉川冷眼看他都走出去了,还不忘回头跟身后的女人挥手示意,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他们俩不就是前一阵在奶茶店见了一面吗?已经熟到这个地步了?
奔四的男人了,动不动挥挥小手,怎么,cos微信表情?
幼稚!
电梯里又只剩下他和周笙笙两人,拉家常的轻松氛围霎时间归零,密闭的空间内回归岑寂。
周笙笙垂着脑袋,假装对刚买的酱油很感兴趣。
陆嘉川直面电梯门,从反光的镜面中看着周笙笙虚伪做作的举动,不予评论。
很难想象这是两个十来天前还在一起滚床单的人。
叮——十二楼到了。
陆嘉川率先走出去,周笙笙不紧不慢跟在后头。他开了门,消失在门后,砰地一声关了门。她才慢吞吞开始摸裤袋——
等等,她穿的是短袖短裤,哪里来的裤袋?
手里捏着只钱包,拎着只塑料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周笙笙傻眼了,她居然为了买瓶酱油,把自己锁在屋外头了。出来得匆忙,手机也没带,她愣愣地站在大门口,回头看看陆嘉川的门,表情有些凝重。
在这个时候,嗯,去借手机?
她蹲在大门口,脑中陷入天人交战状态,借,还是不借,这是一个问题。
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过去是她在家中练就了成天守着猫眼观察楼道的神功,如今将这门功夫发扬光大的却是陆嘉川。进屋后,他换了拖鞋,下意识凑到门口看了一眼。
那女人还没进屋?
他不动,看着她摸摸口袋,又找找塑料袋子,最后傻傻地站在那里长吁短叹,蹲在角落里用脑袋撞门。
这是陆嘉川第一次知道,没带钥匙还能用脑袋撞门,说不定能够撞开呢?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上完夜班,这才刚下班,上午十点过,他需要快速吃个早午饭,补觉去。
陆嘉川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找了一圈。食材倒是很多,就是他精神不足,不太想做什么麻烦的菜色,干脆煮碗面。
点火,烧水,他从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不留神又到了玄关。
迟疑片刻,走上前去,再一次往猫眼外瞧。
那女人还蹲在地上,用手刮着墙,百无聊赖地碎碎念着什么。
楼道里其实有些阴冷,她只穿着短袖短裤,看着也挺可怜的。陆嘉川微微一顿,拧开了门把。
万籁俱寂的楼道里忽然传来微弱的开门声响,周笙笙一愣,迅速回头。
明明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开门借手机的,她跟自己说数到一百就敲门,可这才数到三十四啊,陆嘉川居然自己开了门。
她傻愣愣蹲在那里,费力地擡头望着他。
陆嘉川站在门内,看她片刻:“你蹲在那里干什么?”
“没带钥匙……”
“没带钥匙不会叫开锁公司?”
“手,手机也没带……”
“……”他停顿片刻,“所以你就在那干蹲着,等着你家大门被你的虔诚感动,自我敞开?”
周笙笙:“……”
“我是准备跟你借一下手机找房东要备用钥匙。”她移开视线,有些尴尬。
“那你准备好了吗?”陆嘉川握着门把,“如果没准备好,你再酝酿一会儿。”说完就要关门。
果然不出他所料,女人倏地站起身来阻止他关门,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阻止他关门的举动还是那么特别,右脚一伸,异常勇猛地卡在门缝里。
还好他早有预感,知道她会上前来,要不说不定把她腿都夹断了。
陆嘉川盯着那只匀称白净的小腿,和那只趿着人字拖的小脚丫子,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不就是刚才砸在他脸上那只鞋吗?
表情难看了一点。
他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洗脸,脸上好疼。
周笙笙厚着脸皮站在那里,收放自如地把脚缩了回去:“反正你门都开了,手机就借我一下呗。”
“如果我说不借呢?”
“陆医生这么好的人,怎么会不借呢?”她笑吟吟站在那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满脸讨好的意味,“你又帅又有钱,性格好又温柔体贴,邻里邻居帮个忙,你肯定不会拒绝呀!”
陆嘉川盯着她,面无表情笑了两声:“是吗?薛青青小姐,托你的福,我今天被整个眼科的人当成是非礼隔壁女邻居的变态狂。这样友好和善的邻里关系,我真的特别想帮助你。”
“……”
他吐槽归吐槽,却仍是松开了握住门把的手,退后一步,让她进了屋。
“手机。”他走到客厅,从茶几上拿起手机递给她,却只是站在原地做着姿势。
周笙笙不得不脱掉拖鞋,赤脚走进来,接过他的手机:“谢谢啊,就打一个,不会很长时间的。”
她没发觉,这么进了屋打电话,就很容易顺理成章发展成赖在他的沙发上等待房东送钥匙来。
陆嘉川眉头一皱,盯着她的脚丫子:“穿鞋。”
没等他亲自去拿拖鞋,她又飞快跑回了玄关,这回她算是受到了他的帮助,所以态度极其友好:“我自己来,自己来自己来。”
不等他开口,她就蹲下.身去打开鞋柜,想也不想便拿出了那双周安安曾经穿过的粉色拖鞋。
一脚一只,飞快地趿着又走到他面前,扬扬手机,她笑容满面:“那我打电话啦!”
她往阳台上走了几步,又猛然想起,妈哟,房东的电话是多少来着?她记不住……
尴尬地回头,她搔搔头,咳嗽两声:“那个,你知道我房东的电话吗?”
却没想到陆嘉川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盯着她的脚。
她的脚怎么了?周笙笙一脸茫然地低头去看,好好的呀,这还是她的脚,鞋子也还是上回来穿的那双鞋。
陆嘉川没想到的是,时隔这么久,居然让这个薛青青来动用了这双鞋。她穿着它们,不大不小正合适,多一寸太宽,少一寸太短,就好像这鞋也是为她量身定做似的。
他神色复杂地擡起头来看着她,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会有这么多的相似之处。
这时候,厨房里的锅发出了滴滴声,陆嘉川猛然回过神来,水烧开了。
他转身进了厨房,头也不回地说:“玄关上的通讯录有他的电话,他搬家之前把电话留给我了,说是如果有人租房,让我帮他多留意。”
哦……周笙笙不疑有他,也没发现他的异常,只跑到玄关旁边翻了翻通讯录,果然有房东的电话,并且在名字那一栏是这样备注的:租房男子。
四五年邻居了,到人家搬家那天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称呼对方为租房男子……
周笙笙迅速给陆嘉川的社交能力打了个零分,之所以没打负分,是怕他打击报复。
房东说这会儿有点事,中午十二点左右把钥匙送来,她不得已也只能答应。
那头的陆嘉川来客厅里开冰箱,拿小葱,见她回头搁下电话,顿了顿,言简意赅:“我煮碗面。”
周笙笙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是在开口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吃,还是仅仅想表达一下【老子煮碗面,但是没有你的份】,纠结了片刻,呵呵一笑,觉得既然还要在这屋子里强行逗留两个小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她诚恳地说:“你煮,你煮,我不饿。”
话音刚落,肚子咕噜叫了两声。
“……”
“……”
周笙笙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顾左右而言他:“我房东说这会儿家里有点事,十二点左右给我送钥匙过来。那啥,陆医生,我能在你这儿求收留两小时吗?”
陆嘉川看了眼她的肚子,神色有些诡异,看着嘴角是要上扬的,可扬到一半又落了下去。最后他拿着那把小葱往厨房走,随意地嗯了一声:“随你。”
周笙笙总算安心坐在沙发上,一个人静静地打量着客厅。
那一夜的不欢而散后,她曾以为他大概要永远对她拒之门外了,可奇妙的是,她居然又一次闯了进来。
他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滚过床单的邻居,住在隔壁的床伴,还是仅仅是意乱情迷过一次,如今相对无言,唯有谜之尴尬的都市男女?
而更令她没想到的是,厨房里的男人很快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摆在餐桌上坐了下来。
周笙笙明知没有她的份,依然翘首以盼,肚子咕咕叫个不停。
而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期盼,于是安排陆嘉川擡起头来,视线平平朝她看去:“面煮多了。”
“……”哎?
看着她傻愣愣的表情,他抿了抿唇,依然不茍言笑:“锅里还有一些,如果你不吃,一会儿我就倒了。”
“要吃要吃,当然要吃的!”周笙笙瞬间拍案而起,一溜烟滚进厨房。
橱柜上摆着一只空碗,不知道是原先就在那里的,还是主人刚才特意准备的。她顿了顿,觉得不能脑补太多,于是开心地把锅里的煮多的面倒了进去。
没想到的是,居然恰好一碗!
周笙笙捧着面碗出了厨房,在陆嘉川对面坐了下来,想了想,吃人嘴软,好歹要找个合适的理由,不然今后在他的冷脸下她就不得不被迫退让了。于是她诚恳地望着陆嘉川的脸,语重心长地念了一首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说完,她长须一口气,哀伤地为了“不浪费粮食”而夹起一筷子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送入口中。
陆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