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站着三个人,门外是周笙笙,门内是陆嘉川和张莹然。
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是刹那间浸染开来。
张莹然眯眼,双手环在前胸,下巴微擡:“你几个意思?”
周笙笙盯着她的胸:“一个意思。”
“胸大了不起哦?”
“没有了不起,只是比较自信。”她不卑不亢。
张莹然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何方神圣,上来就嘲笑她胸小,真是火大。她侧头看着陆嘉川:“不介绍一下吗,陆医生?”
“有什么好介绍的?”周笙笙打断她的话,“说得就跟谁想认识你似的。谢谢,但我并不想认识你。”
张莹然:“……”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愤怒可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你以为我就很想认识你吗?大姐,你懂不懂做人起码的礼貌?随随便便上来就秀胸,你以为胸大无脑了不起?”她也盯着周笙笙的胸,越看越生气。
这女人年纪明显比她大,脸也长得普普通通,可是黑色的一字领越发显得肤白胸大,这么一看居然有几分诱惑的美感。
所以陆医生喜欢的是这种中年熟女style?
也就在这时候,陆嘉川终于不再沉默,从鞋柜上拿起张莹然刚才放下的一摞书,递给她:“张护士,你先走吧。”
张莹然倏地扭头看着他,难以置信。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理由来他家,居然半路被一个老女人截胡,而陆嘉川面对她遭受的小胸嘲讽,居然视若无睹,还赶她走?
“不是说好一起吃晚饭吗?”她没有去接那摞书,只是攥紧了手心。
陆嘉川没有点破,其实他压根没有答应过一起吃什么晚饭,但说与不说都没有太大必要。他看都没看站在门外的周笙笙,只从鞋柜一侧的抽屉里拿出一只纸袋,将几本书悉数放进去。
可下一秒,门外的周笙笙忽然间冲了进来,一把扯开那只纸袋子,定定地看着最上方的那本书。
《小城畸人》。
舍伍德?安德森。
他竟然把这本书送人了?送给小公主?
这明明是他买给她的,因为她喜欢,所以他也喜欢。两本书,一本放在她那里,一本藏在他家中,那时候她在心里欢喜过不知多少次,每每捧着自己那一本,都会不由自主幻想着他又是如何在深夜里坐在灯光下与她分享同样的故事,同样的心情。
“喂,你干什么?”张莹然不客气地从她手里抢过纸袋,“这是我的,不好意思。”
周笙笙慢慢地松了手。
她看看张莹然,又回头看看陆嘉川,论外表,他们才是最相配的,男的英俊挺拔,女的年轻貌美。她又算什么呢?
像个二傻子一样站在这里叫人笑话,她真是无地自容。
在那本书里舍伍德?安德森曾经说过,人生就像是个有很多扇门的屋子,当你敲开一扇后,才发现面前还有另一扇。一重一重的门阻隔着你,于是你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走出去。
于她而言,敲开了陆嘉川的大门又如何?搬来隔壁又如何?
她始终走不进他心里那扇门了。
他将属于周安安的书送给了一个外人,即使这时候她说出她就是周安安,大概也无济于事了。因为看样子,他已经完全摈弃过去了。
陆嘉川看着周笙笙面色苍白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怔忡,她这模样是为了什么?
黑色的小裙子更衬得她肤色极白,那种白像是象牙的色彩,随时随地可以淌出泪光来。
她擡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似乎有一根紧绷已久的弦骤然断掉,终于扭头就走。
“喂——”那眼神太决绝,他几乎心一慌,下意识伸手拉住她。
周笙笙回头冷静地望着他。
“我——”他停住,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又究竟为什么要拉住她。
可他做错了事,唐突地吻了她,如今躲了一个星期,像个懦夫一样……
陆嘉川松开手,定定地看着她:“你等我一下。”
至少,要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理由其实并不合理,也必须坦白,那是他欠她的解释。
他侧头回望张莹然,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说:“走吧,张护士。”
一路将张莹然送进电梯口,他看着那个面容精致的女人,电梯门合上以前,她带着点嘲讽,似笑非笑地问他:“陆医生,比起我来,你更喜欢她那种大妈?”
陆嘉川顿了顿:“没有什么好比的。”
喜欢谁,不喜欢谁,难道仅仅因为谁更漂亮,谁更年轻,抑或谁的外在条件更优越?他过去喜欢上周安安,她不可爱也不优雅,可她比谁都真实。
而今,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喜欢上薛青青了,可比起张护士来,那个女人的确更真实,更像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笨女人。
电梯门合拢了。
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回头望去。
那个女人穿着一字领小黑裙,身姿纤细,脚下的那团影子越发显得小巧可怜,几乎融入墙上的阴影之中。
可她望着他,眼里有令人动容的力量。
他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一步一步转身走回她面前。因为身高缘故,长长的影子将她团团包围,那个瘦弱纤细的身躯也被他笼入一片温柔的阴影里。
“薛青青。”生平第一次,他叫出她的名字,不是饱含怒意的薛青青小姐,而是平和坦然、如释重负的三个字,“躲了你一个星期,连一个像样的解释都没有,是我太懦弱。”
她擡头望他,他的背后是一片祥和昏黄的灯光,光线将他的轮廓渡上了一层模糊耀眼的金边,而他面容沉静,前所未有的温和。
周笙笙一愣。
“事实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把你和另一个人混淆了。其实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处相似。可是背影像,声音像,就连性格也很像。”他几乎是轻轻笑出了声,想起刚才的场景,眼神里仿佛有光在流淌,“那个女人也是这样,一冲动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说话肆无忌惮,行动无所顾虑,想什么做什么,可是——”
他微微一顿:“真实。”
“我曾经很喜欢她,从来都吝啬于与人交际的我,甚至为了她,努力去看什么人际交往方面的书,如何追女生的贴子。只可惜是我高估了自己,她好像,并没有我喜欢他那么喜欢我。”
“就在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去追她的时候,她就人间蒸发了。”
周笙笙费力地仰着脖子去看他,如画的眉目,英俊的面容,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不,其实并不是,还有那么多明星比他好看,公交车上地铁站匆匆一瞥时也会有更好看的男性,可在她眼里,只有他是最好的。
天上的星星千万颗,可除了她爱的那一颗,其余都不过是点缀罢了。
她红着眼眶看他,咬着嘴唇隐忍着,可内心已然有什么冲动就要挣脱出牢笼。
因为他喜欢她。面对薛青青,他终于说出了对周安安的喜欢。
陆嘉川低头看她,哂笑片刻:“可是薛青青,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我喜欢的人消失了,我就把和她很像的你看成了代替品。灯光一暗,酒精作祟,就对你做出那种事情……”
他不明白自己面对她时那种异样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她不过是个和周安安很像的女人罢了,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女性他又不是第一次见,为什么唯独对这个薛青青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其实熟识已久。
就好像一颗心会不由自主乱了节奏。
陆嘉川哑着声音望着她,自嘲似的说:“你看,就连现在,我根本没喝酒,也没有情绪失控,可这么面对你的时候脑子里也依然浑浑噩噩,好像一个不留神就又会重蹈覆辙,做出那种会叫你恨我的举动。”
“什么举动?”她做梦一般呓语着,轻飘飘的语气。
“……”陆嘉川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都不知道这一个星期以来他夜夜梦见她,有时候是周安安,有时候是她,分不清到底是哪一个。他就好像一个初懂人事的毛头小子,因为她,每天醒来都不得不在自我抗拒与羞耻中挣扎徘徊。
心里明明是抗拒的,可身体却非常坦诚地对她有了渴望。
一片沉默里,声控灯又一次熄灭。
他没有动,因为理智还在,他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再做出上一次的事情。
可是面前的女人却忽然间踮起脚来,伸手复住他的脖子,刹那间,轻软的双唇像是桂花糕一般贴在他的唇上,带着柔软的触感,微甜的香气。
那种柑橘的味道明明是属于少女的气息,却不知为何总能刹那间点燃他的渴求与欲.望。
大概每个人天生都有属于自己的敏感点与罪恶源泉,于他而言,那种熟悉的气味便是如此,只要萦绕鼻端,身体便像是被火点燃,灼热滚烫的欲.望宛若热流从头浇下,点燃四肢百骸,流经五脏六腑。
他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黑暗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像是海妖的歌声,轻盈婉转,不带一丝欲念,却又让人刹那间充满七情六欲。
“是这样吗?”
她揽住他的脖子,眼眶尚且泛红,神色间却充满了坚定,好似终于下定决心要将什么珍贵的礼物慷慨馈赠。
所幸黑暗很好地藏住了她的泪。
周笙笙攀附在陆嘉川的身体上,像是黑夜里的女妖,不顾一切放肆拥吻他。而他起初像是一块木头,只是僵硬震惊地站在那里,却又因为她不顾一切的热情而决心将理智全然抛弃。
“如果我说,我想知道呢?”
想知道你要对我做什么,又在梦里对我做过什么。周安安也好,周笙笙也罢,就算是薛青青也没关系。我已经找到能够永远停留在你身边的办法,带着赎罪的心情,和也许会永远如今日一般沸腾燃烧的迷恋,想要再一次飞蛾扑火奔向你。
人的感情与欲.望,从来都是自相矛盾却又能够完美融合的东西。
她不是周安安,而是薛青青——这他再清楚不过。
可是周安安已经走了,他哪怕对自己不耻,对自己失望,也不想再否认他对这个起初并无一丝好感的女人产生了原始的渴望。
人活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等待那个也许并不会再回来的周安安吗?
陆嘉川清楚听见脑子里有一根弦断掉的声音,清脆嘹亮,仿佛在昭告着什么。不要再去想着过去了,不要去惦记那个人间蒸发的女人了,不要抗拒自己的渴望,也不要再推开她了。
薛青青。
这三个字像是毒蛇一样钻进脑子里,明知咬一口可能会致命,可如果这片刻的欢愉是令人狂喜的,又何必在意会否致命?
他拉开屋门,与她身.躯.交.缠,放纵热吻,不知不觉间就进了屋。
凭借男人的强壮有力,他轻而易举将她压在冷冰冰的墙上,啪——不知是谁的手碰到了开关,屋内灯光全熄。
黑暗是放纵最好的理由。
他的吻从她柔软的嘴唇,渐渐下移,下移,抵达细腻的脖颈、凹凸有致的锁骨……而她喘.息着,于黑夜里微微睁眼,媚眼如丝望着他。
如果是他。
如果是他,她全然接受,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