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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东西 正文 第39章 月亮代表谁的心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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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代表谁的心

    高二最后一个学期结束得很快,他们短暂地休息了15天后开始补课,成为了一名准高三生。

    八月最后一天,孔奶奶还是离开了。他们几个人请了假,买了花前去吊唁。

    孔武家位于老城区二泉路背面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棚户区,他们来到二泉路,站在沙地坪上。这片房子的建筑低矮密集,圆路,斜路如同树皮一般,像四周延伸,任东一帮人穿过狭窄的户巷,期间不断有小孩来回追逐打闹,他们头顶悬着一米高的晾衣绳,晾晒衣服上的水不断落在身上。

    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来到孔武家,徐西桐还是吃了一惊,孔武家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家里的房子仍在漏水,墙壁锈迹斑斑,家里没有电视,只有一张吃饭的桌子和沙发。

    她没想到看起来没心没肺性格开朗的孔武是在这样的条件长大的。

    孔奶奶的灵堂设在客厅,周围摆满了街坊领居送来的菊花,孔武一身黑站在门口迎接前来吊唁的客人,他的言行举止稳重又成熟,像变了一个人。

    看见他们来了,孔武露出一个笑,任东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

    “节哀。”

    “嗯,一会儿你们别走,留下来吃饭。”孔武冲任东身后的两位女孩子笑了笑,似在安慰她们。

    任东,徐西桐,陈羽洁三个人一起帮忙招呼前来的客人,领居基本都是送了花圈,低声安慰了孔武几句,便赶回家做自己的事了。

    送走客人后,孔武跟他们解释来得大部分都是街坊邻居,他们家亲戚一个都没有来。

    孔武走进客厅,扭头冲他们开口:“你们忙,我进厨房里炒几个菜。”

    菜很快端上来,四个人围在一张小木桌前,气氛凝重,低沉得不行,他们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孔武,好像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

    孔武拿着从小卖部买来的二锅头,他想拧开手又太滑了,任东接过,手腕稍微一拧动,“砰”地一声,瓶盖滑开。

    他往任东杯子里倒酒,拍着他的肩膀,一开口忍不住红了眼:

    “兄弟,今天怎么着也得陪我喝一杯。”

    “好。”任东主动端起杯子干了一口。

    孔武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因为太呛剧烈地咳嗽起来,十分狼狈。

    独自一个人踏出外面的世界是否也这样狼狈。

    他自嘲地笑笑:“第一次喝,让各位见笑了,大家吃菜吃菜,别客气。”

    一群人坐在桌子前吃菜,安静得只有筷子碰碗筷的声音,徐西桐受不了如此压抑的气氛,终于开口:

    “孔武,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哇,没有你在的日子我们上学都觉得好无聊。”

    孔武正夹着菜,筷子停了停,语气认真地宣布一个消息:“我不准备去学校了。”

    “那你要去哪?”一帮人停下筷子,看着他异口同声地说道。

    “深圳,”孔武又喝了一口酒,“我一把年纪了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在学校待了,准备出去闯闯。”

    他咳了好几声用力说出这句话,嗓子火辣辣的。

    陈羽洁关心地问道:“我记得你说你妈妈在深圳,去投靠她吗?”

    任东摇摇头,眉宇闪过一丝落寞:“我其实一时虚荣骗了你们,我也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深圳了,我想去找她。”

    孔武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在工地上干活,意外从脚手架摔下来死了,家里骤然失去一个顶梁柱,加上本来家里日子就穷苦,孔武妈妈撇下还在嗷嗷待哺的孔武外出打工,但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是奶奶靠着摆摊和各种收废品把他拉扯长大,大部分奶奶为了生计顾不上孔武时,都是邻居在帮衬着,可以说,孔武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祖孙俩相依为命,加上街坊邻居多有照顾,他们才能好好地活下来,孔武是这么踉踉跄跄长大成人的。

    后来,孔武听说自己的亲生妈妈在深圳打工,他就一直想去找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看到他会不会惊喜。

    如今,奶奶去世了,家也没了,孔武也没有待在北觉的理由了,人总要长大,总要出去闯一闯。

    “什么时候走?”任东冷不丁地问道。

    “下午。”孔武说。

    “下午?”徐西桐和陈羽洁再次吃惊地说道。

    “嗯,下午四点的火车。”孔武举起杯子朝大家干了一杯酒,笑着说道。

    “我们送你。”

    “好。”

    孔武的东西早已收拾好,一个简单的黑色背包装着他所有的家当,他准备走时,回头看了一眼奶奶,她的黑白照片摆在案头,正慈祥地注视着他。

    孔武放下背包,朝着奶奶跪了三个响头,一个比一个响,他盯着奶奶的照片,空气中灰尘浮起,一切是那么安静,他的嗓音哽咽:

    “奶,我走了,你别担心。”

    “我会回来看你的。”

    一行人送孔武到火车站,天气炎热,地板暴晒得发烫,几个在车站拉客的摩的师傅正躲在树影下乘凉,一看见出站的乘客,脚撑一打,骑到对方面前,用熟悉的方言吆喝着:“贸易市场走不走?八块钱。”

    “走走走,我五块钱。”摩的师傅开始了抢客。

    他们送孔武进车站,检票口在二楼,一帮人在一楼候车厅送他,这个季节,候车厅只有几个零星外出打工的中年男人穿着工服坐在那里休息,落地风扇转得轰轰作响,厕所传来一阵腥味。

    “好了,就送到这。”孔武冲她们露出一个笑容。

    任东走上前,两个男生默契地张开手,来了一个拥抱,任东语气认真:“保重,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

    “当然,等哥发达了来投奔哥,管吃管住!”孔武语气豪迈。

    “好。”任东应道。

    孔武松开手,发现两个女生眼眶泛红,他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重,故意逗两位女生笑:

    “我何德何能让两位大美女为我哭啊,我这也算名留青史了吧。你们都好好的,考个好大学,放假了来深圳找大哥玩,大哥带你们去海边玩去,免费请你们坐邮轮吃海鲜。”

    “还有啊,在学校报我孔校霸的名字还是很管用的,我已经吩咐我那几位小弟了。”

    两位女生破涕为笑,孔武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非常江湖范儿地冲他们双手抱拳,语气豪爽:

    “各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说完孔武背着背包上二楼检票口,他还是穿着那件浆洗得有些泛白的橙子体恤,后背印着英文字母whereamigoing。

    他在走向新的征程。

    徐西桐望着他的背影,红着眼睛大声地喊:“孔武,一路平安,我不会忘记你的。”

    遗忘是最可怕的事。

    孔武没有回头,潇洒地向后摆了摆手。

    送完孔武上火车后,陈羽洁有事先离开,剩下任东和徐西桐并肩走在尘土漫天的马路上,倏地,在他们头顶上方响起了一阵宽广的鸣笛声,紧接着火车轰隆轰隆从不远处呼啸而过。

    徐西桐望着远去的绿皮火车问道:“那趟火车是孔武坐得那趟吗?”

    “可能吧。”任东回答。

    希望他一路平安。

    希望他能找到妈妈,能跟她相认。

    一路上,徐西桐一直沉浸在好朋友骤然离开的悲伤中难以释怀。离别是这么突然的吗?生命不可控,意外不可控,还有什么是可控的呢。

    不知怎么,徐西桐害怕起来,她扯了扯任东的袖子:

    “有一天你会突然离开这吗?”

    任东一下子笑了,他擡手挠了一下脖颈:“你以为外面这么好混的啊,我在北觉就待得很舒服。”

    即便如此,徐西桐擡起眼睫认真看着他:“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走,一定要亲自告诉我,不要不告而别。”

    任东低头看她如一泓清泉的眼睛,愣征了几秒,郑重点头:“好。”

    得到任东的承诺后,徐西桐并没有松一口气,她还想说点说什么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徐西桐点了接听,语气疑惑“喂”了一声,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的声音雀跃起来:“好,我马上过来。”

    挂完电话后,徐西桐扭头冲任东说:“邮政叔叔刚才打电话说我的稿费单和获奖证书到了,是我上次参加比赛的奖金到了,叔叔说拿着稿费单去银行兑就可以。”

    “我送你过去。”任东接话。

    两个人赶回七矿家属院楼下,徐西桐从邮政叔叔手里签收了快递后,又跑回家拿了身份证,跟任东一起去了县人民银行。

    银行的值班保安取了个号给他们,徐西桐等了一会儿,轮到她时,工作人员坐在柜台前,语气快速:“来办什么业务?”

    “我来兑稿费。”徐西桐嗓子有点哑,她把证件和稿费单递了过去。

    工作人员正面无表情地忙活着,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徐西桐下意识地挺直腰背,虽然一张小脸写着淡定,内心却骄傲起来。

    “你是作家?”工作人员问。

    “不是,我就是参加一场写作比赛拿了奖金。”徐西桐摆摆手。

    工作人员点了一遍钱后,悉数把钱交给她,表情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严肃了,笑道:“那你是年轻有为啊,小姑娘。”

    “谢谢。”

    徐西桐接过钱,她把钱装进文件封里递给任东,开口:“你帮我拿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嗯。”任东接过钱。

    这家银行不算大,任东坐在黑色沙发里,头顶的冷气一阵一阵地往外冒,还挺凉快的。

    另一位穿着红色制服工作人员过来借同事的办公用品,给徐西桐办业务的工作人员拉着同事说:

    “刚才有一个高中生来兑稿费,厉害吧,还未成年呢,光靠笔杆子就能挣钱。”

    “是吗?咱们县还能出这样的人才,可真厉害,我是她爸妈我不得乐死,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同事接话道。

    工作人员突然冲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任东开口:“哎,小伙子,那你妹妹吧?啧啧,年轻前途大好,不知道以后有谁能配得上她啊,对方得有多优秀多厉害啊。”

    “那小姑娘,眉眼透着一股冲劲和韧劲,以后是干大事的。”银行工作人员说道。

    工作人员还在那八卦着徐西桐的事,给原本安静的氛围坠了几枚硬币似的,声音不响却让人难以忽略。

    发黄的空调还在上下嗡嗡地摆动着扇叶,往外输送着冷气。本来是很凉快的,可不知怎么的,任东觉得有点冷,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任东轻点了下头没有说话,原本落在男生身上的太阳光此刻随着时间的移动向西走。

    光走了,他的肩头只留下对面枯山水投射过来的阴影。

    徐西桐上完厕所出来,任东把钱递给她,两人走出银行。徐西桐偏头对任东说:

    “能不能陪我去商超看看,我想买点礼物给我妈,这是我人生第一笔稿费。”

    “行。”

    徐西桐在超市左逛右逛挑了一套护肤品给周桂芬,刚好柜台对面有一家卖手表的柜台店,她拉着任东进去,指着其中一块黑色的手表,笑着说:

    “你去试试?”

    任东摇头,明显不买她的账,徐西桐软磨硬泡,他才勉强戴上,徐西桐眼前一亮,睁大眼睛说:

    “你好看。”

    任东随意地摘下手表还给导购,开口:“看看得了。”

    “明明很好看,”徐西桐歪头看着他,“这支手表我送你啦。”

    “我不要,钱你留着。”任东擡手挠了一下脖子,头颈连着后背的线条流畅漂亮得像一只豹子。

    徐西桐看他态度坚决心里正发愁该怎么办,看到走廊外面有小孩哭闹着要买玩具车,大人不肯,小孩一不坐二不休直接躺地上不肯走了。

    “如果没有你,我也参加不了这个比赛,这个礼物你必须收下,”徐西桐仰头看着他,她指了指外面的小孩,威胁他说,“你要是不肯收,我就跟他一样,也躺地上打地铺。”

    任东一下子被逗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他擡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开口:

    “谢了啊。”

    买完手表后,徐西桐又豪气地请任东去吃了麦肯基,还点了什么全家桶套餐。她坐在二楼餐厅,吹着冷气感到惬意极了,徐西桐咬了一口鸡翅,想到什么问他:

    “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任东正背靠着椅背喝着可乐,闻言呛了一下,他本想开个玩笑敷衍过去,但看见她眼睛里透着严肃,下意识说道:

    “把我妈的病治好,然后给家里盖一套房子。”

    徐西桐眼睛里透着心疼,固执地问道:“那你自己呢?”

    不是家人,也不是你身上的责任,而是你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任东好像被问倒了,大脑一片空白,他摇了摇头,坦然地开口:

    “我没有什么梦想。”

    “我讨厌这里,厌倦冬天,北觉一到冬天就无休止地下雪,他妈的冷透了,一到冬天就要交该死的暖气费,日子也变得艰难贫穷,我还得时刻提防着我爸这个酒鬼。记得有一年冬天,他把钱偷走了,我妈还要钱去透析,就没钱交暖气费——人都冻僵了,骨头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任东想起记忆里的场景,讥讽地扯了扯唇角。

    “我没有什么梦想,非说的话,只有愿望,冬天别下雪了吧,暖和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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