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戛然而止。
坐落山头的只是禅隐谷的外门,真正进入里面,还要沿着山背下山。
山底,才是禅隐谷。
他站在这里,俯视而下,被一片烟云遮挡视线。
一座山被一扇门分隔成鲜明的两部分。
一面红枫如火,一面绝壁深崖。
下了山,禅隐谷外冷冷清清,人很少,大部分弟子都忙着修行,或者外出游历。
谢柯也不打算入内,他就在外面,站在一棵比较高的树上,将禅隐谷的地形看清楚。
禅隐谷分为东南西北四面,每一面站一座山头,山谷的中心是一棵巨大的菩提树。
树冠几乎有一个庭院大小。
谢柯本来只是想熟悉地形,却突然在这里看到了熟悉的人。
少女紫裙婀娜,背影婷婷。
琼初。
谢柯挑眉,居然是她。
谢柯躲她还来不及,自然不会上前去说话。心道怪不得,他只在秘境外看到了琼初,进到里面就不见她人影了。
原来琼初根本就没进去。
她来这里做什么?
他把这个疑问留在心里。
琼初却是走了两步,便停住了步伐,她的感官敏锐得不似常人。停顿两秒,琼初转身,抬头,少女的精致的脸仰起,目光如刀,望向谢柯所在的方向。
谢柯骤然和她对视。
琼初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谢柯。
须臾之间,她的目光瞬间又转化了。
如刀剑锐利的目光只在一瞬,现在的她笑意盈盈,朝谢柯挥手:“好巧呀谢公子,这都能遇到。”
她友好地开始寒暄:“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谢柯怕了她,不想下树,就站在树上:“嗯,看风景。”
琼初从善如流:“公子好雅兴,一个人多寂寞,不如让初儿陪你一起看看?”
谢柯:“不必了。”
今天的琼初和以前有些不同。
一样的温柔浅笑,只是眼睛里满是揶揄,不再有以前那种刻意的媚意勾引。
谢柯大概知道,琼初已经对自己不抱希望了。
不过想来也正常。
被自己冷处理那么久,是个人都该退却了。
琼初道:“谢公子你至于躲我躲成这样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谢柯当没听到,道:“琼姑娘若是没事了就先走吧,我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儿。”
琼初戏谑:“你当我真傻呢。”
谢柯没理她。
女人千面万面,冷漠与柔情,似乎只在一瞬。
琼初刚刚还是那种冷淡的嘲意,下一秒就嫣然一笑,眼睛里仿若水光潋滟,道:“谢公子,你害得我那么伤心,陪我走走还不成么。”
谢柯冷漠想着,不成。
琼初道:“那你不走,我也不走了,你在树上,我就在树下,看谁耗得过谁吧。”
谢柯:这女人怕不是有毒。
他可没时间和她耗,在这里呆久了,被禅隐谷的人发现,会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翻身从树下一跃而下。
衣袂飞扬,落地后看也没看琼初,直接往前走。
琼初红唇扬起,跟在谢柯后面,手指扯住了谢柯的袖子,娇声道:“你下都下来了还不等等人家?”
谢柯:请你自重。
他不动声色把袖子从琼初手里扯出来。
低眸的刹那,看到了她手臂上的暧昧痕迹,青青红红的一片。
琼初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她揪起一绰自己的长发把玩,抬手那一刻,衣袖滑落半截,露出咬痕吻痕。
她笑着看向谢柯,媚眼如丝。
谢柯佩服这位琼姑娘了。
连禅隐谷佛门中人都敢指染。
琼初娇声道:“好看么?”
谢柯:
谢柯走得更快了。
琼初在他身后嗤嗤笑起来,然后小跑地跟上,用跟爱人撒娇的语气:“嗨呀,你这人,人家开个玩笑都不行么。”
连最初那种纯情人设都懒得演了。
沿着原路返回,过枫林时,琼初笑道:“这里可真漂亮,我今天第一次来就喜欢上它了。”
谢柯甩不掉她,一愣后,道:“你第一次来?”
琼初笑:“是啊,第一次来就遇上了一个俊俏的小和尚。”
她殷红的舌头舔了舔唇,笑:“可比你有趣多了。”
谢柯皮笑肉不笑。
银丝林里,琼初亲昵想要倚住谢柯,谢柯根本没让她沾身。
琼初也不在意,一个人倚着风倚着天地都能倚靠出一种风情来。她道:“好哥哥,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好哥哥用背影表达他的拒绝。
琼初笑个不停:“就去一个地方,你难道就不好奇这片林子怎么挂了那么多的丝么?”
琼初无论笑不笑都有一种撒娇的感觉,声音娇得人心苏:“我陪你去禅隐谷看风景,你陪我去买一匹布,我们相互陪伴才不寂寞呀。”
“你说是不是?好哥哥。”
谢柯垂眸,买布么?如果真如他想的那样
那就真的需要去一趟了。
谢柯停下。
琼初见此,忍俊不禁:“就知道好哥哥最疼初儿了。”
她可能是真的从这里面找出了乐子,谢公子都不喊了,开始喊好哥哥。
谢柯掌心聚火,照亮眼前的路。
他对琼初并没有什么感觉。
无厌恶无喜欢。
琼初察言观色的能力是她自己都为自己自豪的,何况谢柯的冷漠一直都明明显显表现在脸上,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没人会喜欢被人当成乐子。
但她现在也不再需要谢柯的喜欢了,哪怕明知很讨人厌,也一口一个好哥哥叫得非常惬意。
琼初走的路,果然就是他去禅隐谷前走的。
那条延伸到深处人家的路。
琼初折了一朵野花,别在自己头上,转了个圈,紫色衣裙翻飞,云鬓里红花夺目,女子容颜更娇妍。
她又采了几片桑叶,笑盈盈撕成碎末,往上抛。
如绿光下的神女。
谢柯就没把视线放在她身上过。
琼初不在意,抬手扶着发上的花,心情很好:“鲜花配美人。好哥哥,是这花美,还是我美呀。”
谢柯:花美。
琼初若有所思看着他掌心的火,道:“谢哥哥,看来沈云顾的拒绝对你打击真的很大呀。”
“你放弃了剑道,现在这样,是打算学谢知非?”
谢柯一愣。
谢知非,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琼初笑:“谢知非还真是一个奇人,死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是盛名如当年。他开创御火之道,后世人趋之若鹜。尤其年轻人,个个都想成为下一个谢知非。”
琼初点评:“法修用灵气集聚空中的火元素,做出火焰的形状,再进行攻击。简直多此一举。”
谢柯听着觉得有趣:“嗯,你再说说。”
琼初听到谢柯的声音还是吓了一跳的,她以为自己烦到这种地步,谢柯已经不会想理她了的。
吓一跳后,她眉眼笑开:“说什么?谢哥哥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谢柯道:“他们都是怎么学谢知非的。”
“谢哥哥想听初儿说这个?”琼初一口一个初儿,反正她自己早已经够恶心自己,不差这一点,顺带还能恶心下别人,何乐而不为。
“谢知非可以模仿的多了去了,他给了不少没有灵根的凡人得道成仙的希望。一个个都想着以武入道,却到死也没能跨出最后的一步。”
“传说里都说谢知非是以武入道,谁又知道他是怎么以武入道的。”
琼初玩着自己的长发,笑:“保不准就是个假消息,可能谢知非本人天纵奇才,天赋异禀。”
谢柯听着,唇角挂着一丝笑意。
天纵奇才,天赋异禀。有朝一日,这两个词居然会落到他身上。
不可思议。
走着走着,已经入了深林,露气很重。
经行小径时,草上的寒意透过单薄衣衫,渗入骨子里。
他们沿着环山的小路往上走,谢柯在外,琼初在内,琼初有事没事就要作一作,呀了一声,整个人软软地往谢柯身上靠:“谢哥哥,我冷。”
从谢公子到好哥哥到谢哥哥。
谢柯眉头一皱,躲开她,琼初踉跄往前一步,呀了一声,整个人看似就要从山上掉下去。
“谢哥哥,救我!”
谢柯冷眼看着,就是不出手相救。
琼初脸色煞白整个人倾斜,足尖点着崖壁,快要掉下去的最后一刻,突然就借着那一点接触,慢慢站了起来。嗔怨地看了谢柯一眼:“你好坏。”
谢柯:“有病。”
这一回,他是真的说出来了。
琼初鼓起脸,气呼呼:“你这人真没意思。”
谢柯觉得琼初有点不太对劲。
越是到这条路的最后,越是不对劲。
无论是矫揉造作,还是伪装地天真烂漫,都刻意的非常明显,不光是让别人讨厌,也好像是想让自己讨厌。
靠近了那栋木屋,桑树成林,木屋前有一块平地,上面竹竿做支撑,挂着很多匹布。
各种颜色都有,精致而华贵。
琼初左看右看笑道:“真好看。”
谢柯想去看看屋里的人,却被琼初拉住袖子,琼初道:“谢哥哥,不要那么失礼,我们等着她们出来好不好。”
谢柯看她一眼。
琼初笑道:“其实我也会织布的,我织的也很好。”
谢柯打量着周围,想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漫不经心应声:“是么。”
琼初道:“你不信我??”
他压根就没留意她在说什么。
琼初道:“你知道我名字的由来么。”
琼初笑:“初,在书上的意思,是裁衣之始。”
“我的名字就已经告诉了世人,我心灵手巧。”
哦。
两人等了一会儿。
出来的,是个老妇人,已经七十多岁了,满头银丝,脸上皱纹一道道,柱着拐杖,托着背。
大概是老了,动作都有些僵硬和不自在。
老人家是被声音吵到了,出来看到他们,用拐杖敲了敲地:“你们在我家门口站着干什么!”
琼初的手又不安分地直接抓住了谢柯的手,娇滴滴笑道:“我们是来买布的。”
她的手心居然都是汗。
老婆婆一脸阴桀:“我这里不卖。”
琼初笑得妩媚,抬起手,拨弄了一下发上的花,衣袖一落到底,整条手臂上的暧昧痕迹都一览无遗,她道:“不卖?那你这些都是摆设么?老不死的你怕不是糊涂了。”
谢柯:你真是来买布的么。
老婆婆眼睛一缩,震惊到了,随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想要把手里拐杖直接扔到这两个无赖身上:“滚!”
琼初还想说什么,被谢柯直接挡在了身后,谢柯道:“抱歉老人家,刚刚多有冒犯。”
老人家可不吃这一套:“滚出去!你们再不滚出去我叫人来了!”
琼初闭不上嘴:“荒山野岭有什么人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谢柯:“我问一个问题就走,王姨在么?”
老人家气呼呼:“不在!我儿媳妇病了!不会见你们的!快给我滚!”
琼初笑得好不讽刺:“病了,那她是做梦梦出的这些布?”
老人家直挥手:“滚滚滚。”
谢柯终于确定了。
琼初越靠近这里病的越深。
只是,又关他什么事呢。
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了。
琼初看着她的背影,也淡了笑意,表情冷漠。
她的五官本身就并不媚气,这样沉下脸,仿佛才该是最原始的样子。
“走吧。谢谢谢哥哥陪我走这一趟。”
陪你过来看你讨骂?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