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颗启明星,二十万积分,两千亿钱财。
赠予初恋。
芬撒里尔所有人,都在这一场盛大的流星雨中静默。
叶笙并不知道游戏外,宁微尘为了他一掷千金。他还在护工寝室里,闻着床板腐朽发烂的味道,抬头就是破烂的灯泡,衣衫被风雨打湿。
【蚁灾】主直播间彻底失去了叶笙的画面,可是没有人提出异议。观众现在都还处于头晕目眩的状态里,没有回神。
第一军校的两个学生,哪怕知道打赏人的身份,也在屏幕前吓傻了。
他们清楚宁家在异能者世界意味着什么,也清楚“太子”这个名号并不是空穴来风。但同样也是第一次直面、这样颠覆认知的财富与权力。
宁微尘很少向人展示他的身份带给他的东西。大多时候,众人的关注点在他个人身上,这位气质暧昧独特的贵公子,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让人心魂荡漾。桃花眼含情含笑,可瞳孔深处永远是不带任何情绪的无聊和冷淡。
比起把厌恶和冷漠表现得明明白白的太子妃,众人心里更忌惮阴晴不定的太子一点。他们在论坛里敢追捧太子妃,敢开一些善意的玩笑,但这种玩笑蔓延不到太子身上去。
太子唯独面对太子妃,才有例外。
【preieraour】
他们是情侣,是夫妻,是三天三夜的艳遇,拥有无数次亲密关系,每一次对视都好像要火燎原。
可太子给太子妃打赏用的称呼居然是,初恋。
用极致的权势和滔天的财富,放出震撼惊艳整个城市的烟火。
署名却温柔随意,好像只是一封简单的致初恋的情书开头。
两人都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等下你们谁和我一起去西亚邦加的寝室?”
“我。”
“我我我,祁哥。”
“行,就你俩了。”
暴雨天,祁州跟一群人分析完香蕉福利院的故事真相,俨然成了核心人物。他不打算在【蚁灾】花费过长时间,只想着速战速决,所以想第一晚就去调查西亚邦加的寝室、搞清楚他死在哪里。祁州带上自己的两个小弟出发。剩下的人,也不想浪费时间,结伴分头行动。
最后只有叶笙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他听完雨后,靠着窗户闭上了眼。
一只蚂蚁爬上他的指尖,不知道是不是这种触感太过熟悉。
叶笙肩膀上的红蝶胎记隐隐发热,他闭上眼,短暂做了一场梦,在梦里看到了一间蛛网遍布的教堂。
高高的教堂顶部,光从破旧的百叶窗照进来,照在一张苍白瘦弱,明显有颓死之相的修女脸上。
她已经快一百岁了,用干枯的手抚摸着一个三岁小孩的脸,低下头,嗓音苍老沙哑:“西亚邦加,你说你看到蚂蚁了是吗。”
男孩很瘦小,长期营养不良,两颊凹陷,皮肤是棕褐色的,他害怕地点头,慌乱说:“是的,玛丽安,我……我在教堂的后面看到了一群蚂蚁,它、它们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红色的,比普通的蚂蚁都要大,它们看起来很不一样。”
百岁修女的目光痛苦又哀伤,她弯下身,用手捂住男孩的嘴道:“够了,西亚邦加,够了,关于蚂蚁的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西亚邦加疑惑地眨了下眼,用眼神询问他尊贵的长辈“为什么”。
玛丽安痛苦地说:“这些蚂蚁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它们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生活很久很久了。”
西亚邦加更加茫然,“它们生活很久了?”
玛丽安眼含泪水:“对的。我,我的母亲,我的祖父,都曾见过它们。它们居然又来了。”
西亚邦加笨拙地为她擦去眼泪。
玛丽安修女说:“没人知道这些蚂蚁怎么出现的,就像没人知道那起屠杀中,失踪的尸体到底去了哪里。”她手臂颤抖抱着西亚邦加,道:“上帝啊,它们到底要在这片土地上存活多久。”老人滚烫的泪水,渗入男孩的脖子里。
它们到底要在这片土地上存活多久,连玛丽安修女都不知道答案。
“我见过它们,见过很多次。”
她、她的父辈、她的祖辈,都见过它们。或许这些蚂蚁最开始是吃蜂蜜和糖的,但不知道在哪一刻,它们品尝到了人血和人肉的味道,于是从此世世代代记下了“人”的滋味。
哥伦比亚的咖啡和香蕉,远比采矿、烟草更加出名,巨大利益下,是相继赶来的各国秃鹫和鬣狗。镇上的水果公司成立了很多年了,由几个美国人创办。
外面那片富饶的香蕉林曾是他们的噩梦。
她的母亲和姐姐死于黄热病;哥哥死于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劳作;弟弟出生三个月夭折于饥饿。一家人挤在破旧的小房间,粪尿的味道和老鼠身上的臭味融合。
她小时候每天都在饿肚子,为了怕年幼的她吃土,妈妈会用绳子把她绑在香蕉树上。1928年,父亲他们不堪压迫,开展罢工反抗。那么多的人聚集在香蕉林,只为了声讨一点活下去的微薄工资。但是迎接他们的是却是上尉的辱骂,一声令下,所有人成了活靶子,被机关枪突突突扫射。
鲜血把香蕉地染红了,她吓晕了过去,醒来后,她躲在草堆后面,睁开眼,看着一群蚂蚁钻进爸爸的尸体里。黑压压一片,它们钻进他的鼻孔、钻进他的眼睛、钻进他的耳朵。又从身上的弹洞钻进他的肚子,钻进他的脖子。蚂蚁们如蝗虫过境。
玛丽安又一次吓晕了过去,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坐上了去首都波哥大的火车。她想喊爸爸的名字,可是祖母却死死捂住她的嘴巴,跟她说:玛丽安,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她在波哥大也没能待多久,哥伦比亚又一次暴动,自由党和保守党之间的冲突,让战火重新被点燃。这片大地,从低洼谷底到原始森林到安第斯山荒岭,都是杀戮。
她逃无可逃。
祖母被人杀死,那些人把她的舌头长长地扯了出来,绕在脖子上。那个“大猩猩中尉”踩着祖母的肚子猖狂地笑。
她尖叫、恐惧,害怕到神志不清。一个人逃到森林里,然后,听到很多孕妇分娩的痛苦叫声。军官们在农村进行大屠杀,村民只能到处流浪,妇女只敢躲在森林里生育。
这里有很多携带病毒的蚊子,一个又一个孩子刚出生就夭折。
死去的孩子鲜血淋漓,被丢在草丛里,臭味冲天。
又一次在森林里……她看到了蚂蚁。黑色的蚂蚁,如浓稠的潮水,淹没死婴。
每一场杀戮过后,它们都会从土地里冒出来,为人类收拾残局。
玛丽安看着它们。
她觉得它们是那么熟悉。
它们吃了她一整个家族,殷红的鲜血涌动在泛着光泽的黑色甲壳下。
如果蚂蚁只在杀戮之后出来。
那么这些蚂蚁仅是杀戮的见证者。
偏偏,很多很多年后,一夜之间,它们突然成了杀戮的创造者。
玛丽安不知道。
那一年,被叫做灾厄元年。
这个世代居住拉丁美洲,在这里饱饮血液的蚂蚁族群,终于,在灾厄到来时顷刻之间,就成了A+级异端。
它们快速繁衍,野心勃勃,离开哥伦比亚,开阔疆土。
世界各地【蚁灾】不绝。
但是很快,蚂蚁们受到了非自然总局的重创,只能退缩回到小镇,连蚁后都开始进行长久的休眠。
除了玛丽安,没人记得它们。
玛丽安一生未婚,直到快死了,才回到这个小镇。马路边的老鼠堆里,她捡到了一个男孩,她给他取名叫做西亚邦加。世界日新月异,一切都在慢慢好转,尽管镇上依旧有香蕉公司,但是他们已经披上了一层道德文明的皮。为了展示自己的慈悲善良,这群人甚至把当初的工人宿舍创建成了香蕉福利院。
她死后,西亚邦加就会被送到香蕉福利院去。那里曾经是玛丽安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她活的很痛苦,但她希望西亚邦加能平安长大。
“玛丽安……你、你说蚂蚁会吃人?”
听她说起往事,西亚邦加难以置信,仿佛在听一个荒诞的神话故事。
“对的。”玛丽安苍老手指颤抖抚摸男孩的脸,她的眼眸含着眼泪,无比痛苦,哑声说:“所以西亚邦加,答应我,永远、永远不要告诉别人你发现蚂蚁的事。”
这些蚂蚁在险些被灭绝之后,又重新出现。
它们是来找她的。她记得它们,它们肯定也记得她。
西亚邦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瞪大清澈的眼,认真地点头。
可是玛丽安看出来了,他不懂、也没听进去。
这是西亚邦加的记忆,又或者是玛丽安的记忆,整个香蕉福利院,只有西亚邦加能看到那些黑红的大蚂蚁。它们从福利院后面的矮墙上冒出来,形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拖着食物安静地来,安静地去,给刚刚复苏的蚁后提供营养。
原本,这是西亚邦加一个人知道的秘密,直到有一天,香蕉福利院里的孩子王突然凑过来,咧着嘴问他:“西亚邦加,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要不要我们一起玩。”
一起玩,我们一起玩。
对于年幼的西亚邦加来说,同龄人的认可实在是太重要了。他总是抱着他破烂的足球,在秋千上羡慕的看着他们。于是对米格尔朝他抛出的橄榄枝,西亚邦加兴奋地脸颊通红,他很快就接过了。他认真地说:“我在这里,发现了一群蚂蚁。”
一句话,给他自己、也给整个福利院带来了灭顶之灾。
蚂蚁在叶笙的指尖走动。
叶笙睫毛颤抖,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