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这玫瑰有问题吗?”
宁微尘笑道:“这栋凶宅都有问题。”
叶笙没有再说话了,他把房间的窗户打开,试图透透气。
窗外就是月光下的花园。伯兰夫人生前应该非常爱花,花坛里除了蔷薇之外,叶笙还看到了各种品种稀少的花,而且颜色各异,乱花迷眼。
这栋走廊尽头的房间,有个一步阳台。
藤蔓缠上雕花铁栏,晶莹的露水像是细碎的水钻。
叶笙站在阳台外,望着远处,天地中央,那座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华丽教堂。它就像第一展厅的祭坛一样,高耸入云,阴影覆盖整片天地。
宁微尘拉开了房间的抽屉,挑了下眉,说:“亲爱的,伯兰夫人生前是个画家。”
叶笙愣住:“画家?”
宁微尘:“嗯。”他从抽屉里拿出伯兰夫人的画来。
叶笙走过去,翻阅几张后,挑了下眉。不得不说,伯兰夫人的画在这个时代非常惊世骇俗。在神学统治一切的时代,画家们作画只能以《圣经》为蓝本,歌颂神明。而伯兰夫人特立独行,她自始至终画的就是一个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名叫贝纳尔。
一个善良,纯洁,美丽的贵族少年,至少在伯兰夫人笔下是这样的,她毫不吝啬地在笔下用最瑰丽的颜色,向少年倾露自己疯狂的爱意。
叶笙轻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伯兰夫人应该四十多岁了。”
中世纪教会规定的结婚法定年龄是12岁,伯兰夫人的年龄完全可以当少年的奶奶。这个时代的女性,依旧被人认为是男人的肋骨、是附属品,是害亚当被赶出伊甸园的罪徒。加上猎巫运动的甚嚣尘上,伯兰夫人这样的爱情,根本为世俗所不容。
叶笙一张一张翻她的画,翻到后面,他觉得伯兰夫人本身应该也精神不太正常。
她的用色开始偏向大量的红和黑,诡异、深冷、歇斯底里。
叶笙伸出手,想碰一下画上浓郁的红色,却被宁微尘制止住了。
宁微尘笑道:“如果我们不能使用异能的话,在凶宅内最好不要乱碰异端的画。”
叶笙说:“伯兰夫人是个B级异端吗?”
宁微尘:“嗯,第二展厅的B级异端,应该挺多的。”
叶笙颔首。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叶笙拉开门,就见瑟西抱着黑猫站在他们门口。
瑟西礼貌说:“抱歉,打扰了。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房中有花吗?”
叶笙:“有。”
瑟西友好笑道:“如果有花的话,我建议你们立刻把花扔掉,千万不要把花留在自己的房间,会很危险。”
瑟西点到即止,似乎是等着叶笙询问她为什么。但是叶笙垂眸看她一眼,点了下头,就冷漠地关上了门。
“……”瑟西吃了一个闭门羹,气得把指甲掐进黑猫血肉里。
叶笙关上门后:“他们已经讨论完猎巫的事了。”
宁微尘若有所思看着他,笑道:“宝贝,你看起来并不想去猎杀女巫。”
叶笙说:“我总觉得这像一个圈套。”
宁微尘:“嗯?”
叶笙举起自己的手腕,劲瘦的手腕上那条行到四分之一的血线,无比清晰。
叶笙眼眸晦暗:“过第一个展厅需要杀九个人,那过第二个展厅杀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我们这么一路杀下去,最后步入的永恒真是天堂而不是地狱吗?”
宁微尘微笑说:“但是,从踏入信仰博物馆开始,我们根本没有选择。”
叶笙不再说话。
他说:“明天你跟我去教堂一趟。”
宁微尘道:“嗯?我们不去找女巫吗?”
叶笙道:“太慢了。”一个女巫一个女巫找,一个女巫一个女巫杀,还要审判庭认可后才算善功。不如直接先去教堂找主教,问清楚主教心里的“完美女巫”是什么样。
宁微尘无奈笑道:“笙笙,我叫你信任我,你就信任了一个展厅。”
叶笙说:“在这里你还想和我约会吗?中世纪同性恋被发现,也是要被火烧处死的吧。”他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信仰值,皱眉。
宁微尘伸出手,拉着他直接到了床上,道:“不用看了,上帝不知道我们在谈恋爱。”
叶笙:“……上帝不是全知全能吗?”
宁微尘轻笑一声,吻住他的唇,不以为意:“那么,今晚上帝瞎了。”
叶笙:“……”
叶笙一边应付着宁微尘的吻,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手腕上的灵异值,确定没减后,才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加深了亲吻。
他果然还是不习惯跟在人后面做任务。第一个展厅,他过的就跟做梦一样。现在回忆起来,春夏秋冬四季的流转他一样没体会到,印象里只有低矮的天空、苍茫的草地。祭坛,黎河,鲜血,残缺的尸体。
叶笙不打算再那么懵懵懂懂了。
他们不被限制异能,在第一展厅肆无忌惮。
可第二展厅的B级异端不会让他们好过。
关于花的事,瑟西没提醒所有人,她需要一个试验品。
今晚这个试验品就是苏希的跟班之一。
跟班回房间后,倒头就睡。他心力交瘁,可进了信仰博物馆,已经箭在弦上无法回头了。他能做的就是努力讨好苏希,争取下一个被牺牲掉的人不是他。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朵早就干枯的玫瑰。跟班看到了,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脱掉鞋子,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跟班总觉得他睡的这张床很凉,不知道是不是晚上气温低的原因。床很潮湿,他太累了,迷迷糊糊睡过去后,半夜听到了“滴答、滴答、滴答”的水声。
水声就贴着耳边,他慢慢闻到了玫瑰的香,跟班最开始以为自己是做梦,直到剧烈的痛苦从腹部传来后。跟班猛地睁开眼,然后他惊恐地尖叫出声。
他的床边坐着一个女鬼。
女鬼披着头发,穿着件血红色的睡袍,裸露的皮肤一片腐烂焦黑,毕竟她是被活生生烧死的,如今女鬼一张脸上血肉模糊。空洞的眼眶盯着他,笑容疯癫。她拿起枯花的动作优雅得体,但是用指甲划破他肚子的动作却又急又恨。
跟班惊恐地张嘴,伯兰夫人已经用一根玫瑰插进他喉咙、穿破了他的脖子。
伯兰夫人表情古怪且怨恨,她将跟班的肚子挖开。
然后把早就干枯的玫瑰花瓣塞进跟班肚子里,手握枝尾,在跟班肚子里翻滚,不断染色。
伯兰夫人语气贪婪又充满欲望,表情虔诚:“我要将这世上最艳丽的玫瑰献给你,我的贝纳尔。不要拒绝我啊,千万不要拒绝我,我的男孩!不要拒绝我!”
跟班的尖叫被染血的玫瑰花堵住。
这一晚对其余人来说,无事发生。
直到第二天,瑟西装模作样说少了一个人,她抱着黑猫去打开跟班的门。
众人才看清里面的惨样。
跟班已经死了,死不瞑目。他躺在床上,肚子破开一个大洞,肺腑被搅得稀巴烂,而旁边床头柜上,花瓶里昨日干枯的玫瑰今日红得像是要燃烧,鲜艳欲滴。
玫瑰“活”了过来。
瑟西道:“看来,伯兰夫人来过了啊。”
洛兴言拿下棒棒糖:“大姐,你演技真的差得离谱。说吧,你害死他是为了什么”
“……”
瑟西昨天在叶笙那里碰壁,今天又被这个只会吃糖的红毛嘲讽。她气得差点把怀里黑猫皮拔下来。
易鸿之道:“瑟西,你是不是昨天进庄园后,就发现了什么。”
瑟西深呼口气,告诉自己,这几人还有用。
“对。”
瑟西点了下头,她无视床上的尸体,来到窗边指着外面的花园,得意一笑说:“伯兰夫人种这些花是为了提取颜料,但它们对我来说,是制作魔药的上等原材料。虽然不能使用异能,但我们可以利用这些B级异端养出来的花。我想制作一瓶致幻剂,但差了一样材料,玫瑰刺。”
“我寻遍花园没找到玫瑰,却在房间的花瓶里,看到了一束束干枯玫瑰。而且它们灵异值非常重,我就想赌一赌。但很明显……”她伸出手抚摸过上面的刺,笑道:“我赌对了。”
易鸿之:“你要做什么?”
瑟西对于中世纪的种种如数家珍,轻蔑说:“你们不知道写下《女巫之锤》的作者克雷莫曾经干过一件事吗。他收买过一个老妇人,让她疯疯癫癫说自己是魔鬼派来的,然后大喊出一些‘女巫’的名字,所有人对此深信不疑。”瑟西折下玫瑰刺,将它们一个一个放入自己手中,笑道:“一个一个去找女巫多麻烦啊,最佳的通关办法,是我们亲手创造女巫。”
易鸿之眼睛一亮:“你想用致幻剂蛊惑一个人,让他站出来指认女巫?”
瑟西点头,语气幽幽:“对,让他跑到教堂上,向上帝忏悔自己被魔鬼附身的罪孽。让他从教堂跳下来前,高喊出那几个女巫的名字。多么虔诚的信徒啊,他用命指证女巫。我相信,审判庭一定会对此深信不疑。”
A级异能者各有各的行事作风。
但在残忍上倒是如出一辙。
易鸿之激动道:“我们今天去城镇上抓人?”
瑟西:“嗯,你们去抓那些有疤的女人,然后把她们关到凶宅来,再告诉我她们的名字。”
众人都明白了瑟西的计划。
这样,等被致幻剂蛊惑跳楼的男人指认出女巫后,他们再把这些女人全部领到审判庭前面,就是善功无数了!
瑟西道:“我做致幻剂大概需要两天,分头行动吧。”
苏希不是很想去脏兮兮的城镇里,她伴着小脸说:“我给你打下手吧。”
瑟西和颜悦色。
“当然可以,小希跟我过来。”
罗衡自始至终没说话。
萨蒙德看着瑟西那种不可一世的表情,抱着哈博没说话,心中不无讽刺地想:瑟西对中世纪确实很了解,但是她可能想不到,在这里的还有位【无神论者】。
这位传说中的S级执行官,专门行走于神明版块。在这里的话语权,不输于她。
洛兴言说:“走吧,去抓人。”
苏希还剩下三个跟班,两男一女,表情讪讪,硬着头皮,跟上了洛兴言。到现在,他们已经不会说会不会太残忍的话了。第一展厅那个疯狂的少女已经向他们表露了,这个时代有多么疯魔,准确说,是信仰博物馆人人疯魔。
瑟西取了玫瑰刺后,剪了自己的一点头发和一点指甲。
然后要苏希去花园里给她采些花来。
采完花后。
苏希坐在左边,看着瑟西用石头磨粉末。
瑟西知道她想说什么,道:“你是不是好奇,我昨天为什么要专门去提醒那两个人?”
苏希点了下头,她历经第一展厅的死亡,现在已经收了点傲气,她皱眉不爽地说。
“这群人到底是谁,除了林奈和萨蒙德,其余的我没一个人认识。”
但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人,一个个都无视她!他们有什么资格!
瑟西道:“别说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不过……我听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姓,宁。”
苏希愣住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瑟西,瞳孔紧缩,手里拿着的紫色的小花直接掉到地上!
苏希只是习惯了众星捧月,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么多年来,就没见过完全无视她的男人。她虽然惊艳于他们的外观,但从来只有别人过来跪舔她的份,所以她再恨,也只是暗自记仇而已。
毕竟她觉得天底下没人能在各方面配得上自己。实际上,她对叶笙最感兴趣,但叶笙也是最冷漠的。
但现在,瑟西说,宁。
宁家?
瑟西突然朝苏希露出一个笑来,她弯身从地上捡起那朵紫色的小花,眼眸里跃动着奇异的光彩。
“小希,第二展厅他们暂时都收起了异能,机会千古难逢。”
苏希隐约知道她要说什么,口干舌燥,看着她,手不由自住握紧:“……瑟西。”
瑟西看着这位又愚蠢又贪婪的【公主她心想,真是无可救药,在信仰博物馆里居然也满脑子情爱。
不过她还是循循善诱,笑着说:“小希,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我心中你就和我的女儿一样。小希,我觉得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最好的身份,最好的爱情。”
瑟西的声音如毒蛇吐信。
“这座城镇的明天就是仲夏夜。”
“用这朵紫色的花,我可以为你制一瓶魔法药水。将药水滴到沉睡之人眼皮上,他睁开眼,就会无法自拔地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
瑟西将那朵紫色的花摊开在掌心。
“love-in-idle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