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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仙尊少年时 正文 第116章 霄玉殿(二)

所属书籍: 回到仙尊少年时

    黑白棋子纵横在棋盘之上,形成死局。

    藤蔓在明亮发光的石壁上垂下一层浓淡不一的阴影。

    魔神慢悠悠说:“白潇潇恢复记忆后很快就会突破大乘期。我若是再助他一臂之力,轻而易举便能到达化神境。”

    “谢识衣,你为了言卿毁道重修、磋磨百年,好不容易得成眷属,难道甘心就败在那一碗粥里吗?”

    谢识衣垂眸,看着绿藤的尾端扫过棋盘。

    他的记忆很好,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跟着魔神的话,去复盘当年发生的点滴细节。

    惊鸿四年。他在山涧底,杀了那个老头,然后被白家的人救了。

    白家大公子死于魔种作乱,白家家主怒不可遏,势要彻查此事,把在现场的人全部关在了一个铁笼子里面。他蜷缩在笼子角落,饥寒交迫,又累又渴。

    侍卫强硬地掰着他的嘴,给他喂了一碗粥。那碗粥是白家小公子亲手煮的。小公子往牢笼里递的时候,不小心被钩子划伤了手,鲜血直接溅到粥里。

    白粥入口,腥味久久绕在他的喉中。

    他弓着身子干呕,却怎么也呕不出来。

    魔神笃定说:“我相信你记得的,”

    谢识衣也没有反驳,只是平静问道:“他能操纵我?”

    魔神笃定道:“当然,你别忘了。魇本来就是占据人识海、操控人心智的东西。”

    谢识衣意味不明笑了下。

    魔神没在他脸上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一下子面沉如水,长长的指甲划着棋盘,森然道:“怎么?你不信?”

    谢识衣淡淡说:“我不喜欢跟人做交易。”

    他抬起头,一双深黑的眼里似有冰蓝极光流转,语气很轻说:“而且既然后患无穷,我为什么非要等到他长大?”

    他平静说:“我现在想杀他,很简单。”

    甚至都不需要他亲自出手。

    魔神一下子被惹怒,气笑了:“谢识衣,既然我把你带到这里,你以为我会让你轻轻松松出去?!”

    谢识衣这才偏头,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的环境。

    魔神说:“这里,即便是你,想要出去最少也要十日的时间。”她本以为言卿已经是油盐不进了,没想到谢识衣更甚。魔神眼里掠过杀意,一挥手:“不过十日,也完全够了。”

    魔神的本体本就是缥缈的烟雾,须臾之间,便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还留在桌上的残局。

    谢识衣偏过头去,认认真真观察这山洞的构造。

    微生妆是个寻宝者,这一生走过的密室太多太多。由她亲手设计的山洞,想要找到出口确实很难。何况还有魔神布下的阵法。

    当初这里是微生妆用来躲避兰溪泽,怀他生他的地方,没想到多年后,竟然成了困住他的新牢房。

    谢识衣的手开始沿着第一块石头往上摸索,闭上眼,想要动用神识去窥探外界。然而那挂满天逼的藤蔓,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绿色的网,吸附住他每一根神念,绝了他想去寻找言卿的心思。

    他并不怀疑魔神的话。

    早在南斗神宫,南斗帝君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南斗帝君说,白潇潇的命数和他牵连、和天下牵连。他一直没去追溯因果,只是因为时机未到。

    这一次跟魔神的会面,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谢识衣在入山洞之前,就在想有关言卿重生的事。魔神跟他说了这么多,可他审视魔神的第一眼,想的却是,或许他和魔神是曾经见过的。

    *

    去。

    白潇潇觉得自己像是魔怔了,他真的被这道声音操控神智,随殷无妄去了霄玉殿。

    破碎的雪粒和刺目的极光中,他大脑抽痛、一片空白,只记得拂过耳边那寒天彻骨的风声。

    最后他看到了血,铺天盖地的血,几乎要把霄玉殿都染红。

    “潇潇!潇潇!”

    颜乐心在喊他。

    “潇潇,潇潇。”

    这又是一道记忆里妇人的声音。

    “潇潇,你怎么流血了。伤的重不重啊,来人啊,快叫大夫。”

    白潇潇悠悠转醒的时候,眼角还有晶莹的泪光。他终于记起来了,记起来了障城发生的一切。

    他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难掩酸涩,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在颜乐心的安慰声里,他却想着另一个男人。

    那个他以为和自己不会有任何交集的男人,那个从来没正眼看一眼自己的男人。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见过,在泛金的黄昏里,在堆叠的枯叶里。

    “潇潇,你是想起什么了吗?”颜乐心温柔亲切地问他。

    白潇潇抬起头,紧抓住颜乐心的手臂,哽咽说:“师兄,你陪我去一趟人间好吗。我们去一趟障城。”

    颜乐心愣住:“人间,障城?”

    白潇潇点头:“对!”

    白潇潇和颜乐心离开合欢派要和宗主禀告,但合欢派宗主此时不在门内。他只能带着颜乐心偷溜出门,刚走至山门口,就见门中弟子都在断崖山练武。

    颜乐心皱眉说:“师叔突然把所有在外游历的弟子都招了回来,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他说:“潇潇,要不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出南泽州吧。”

    白潇潇却轻轻摇头说:“不,我一定要去障城!我等不了,师兄我等不了!”

    他觉得那里一定有什么答案,是他毕生追求的。

    南泽州去障城的并不止他一人。

    虞心一心为主分忧,自作主张,打算在不惊动秦家的情况下让九大宗注意障城。最后他灵机一动,选择借着仙盟的身份、潜入九大宗,把障城的事以悬赏任务的形式挂在了每个宗门的领事阁里。

    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忘情宗居然把这当做一起再简单不过的凡人魔种作乱,安排给青云大会后入门的弟子做第一次试炼。

    其余宗门,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

    衡白自汀澜秘境出事后,便把自己封闭在峰头,死都不肯出来。

    天枢试图安慰他,拎着一坛酒过来找他。

    忘情宗台阶上梅花一年四季盛开,但是除了玉清峰外,很少有山峰会种梅花。

    天枢安抚他说:“掌门都没说什么,那就肯定不会有事。”

    衡白本来就是娃娃脸偏圆,但翻惯了白眼,垮着脸也给人感觉阴阳怪气不好惹。他手里捏着一根树枝:“我当然知道谢师兄不会有事,我就是看秦家碍眼。”

    天枢捋胡须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秦家一派在青云大会后,就像是找到什么天大的把柄,在上重天说尽风言风语。好像恨不得现在就入主霄玉殿,然后对谢识衣下天下杀令。

    天枢说:“你是真的很崇拜你谢师兄啊。”衡白用木枝在泥人上画了一个眼,然后放低声音说:“对啊。我刚入门的时候,谢师兄救过我一命。”

    天枢愣住,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段往事:“这从来没听你说过啊。我也完完全全没看出来。”

    “你肯定看不出来,因为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不叫救,就是一次巧合。但我真的是承了他的恩情,于是之后就特别崇拜他。”

    衡白抬头,以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玉清峰。那里永远在雾凇云烟里,成为忘情宗最清冷也最安静的存在,就像谢师兄这个人一样。初次见面的时候,谢师兄甚至比他还小一点。可在那个少年面前,他已经能清晰感知凡人与天才的差距。

    衡白忽然偏头嘀咕说:“我还挺好奇谢师兄以前的事的。”

    天枢:“你好奇这个干什么?”

    衡白说:“他带燕卿回来,跟掌门说是故人。你说,能做到这种地步,这得是怎样的故人啊。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啊?”

    天枢慢悠悠笑了:“我看你之前那么针对燕卿,还以为你很不喜欢他呢。”

    衡白说:“没有,我就是看谢师兄那么在乎他,但他总是一副不上心装作不懂的样子,觉得来气。”

    天枢说:“……”

    那你也真是活该你被燕卿一气再气了。

    衡白又突发奇想说:“难不成燕卿在小时候救过谢师兄一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天枢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出山令来。

    “这次有一处新人的试炼任务就在障城,你要不要亲自去看一眼。”

    衡白一下子抬头:“障城?!”

    天枢说:“对啊。让你好好看你谢师兄在人间待过的地方。”

    衡白一下子丢掉木枝,从他手里拿过令牌,嗤笑出声说:“行啊。”

    天枢又嘱咐道:“障城毗邻沧妄海,记得行事小心些。”

    衡白挥挥手说:“没问题。”

    *

    魔神果然就是他和谢识衣恋爱路上的绊脚石。

    遇到祂就没好事,走个山洞都能走散。

    言卿左看右看,然后伸手从头顶的藤蔓堆里扯下一片叶子,放到嘴边吹。

    不得志一到危险的时候,就会被言卿拽出来“患难与共”。听言卿吹那断断续续难听得要命的曲子,不得志痛不欲生,拿着翅膀直捂耳朵。

    “你在干嘛!”

    言卿说:“看看能不能招点萤火虫来给我指路。”

    不得志说:“招个屁萤火虫,就你这技术,我觉得你只能招来鬼。”

    言卿说:“鬼也好啊。”

    言卿把叶子一丢,微笑起来,可是桃花眼里没有一点笑意。

    他如入无人之境,在山洞里道:“魔神你在吗?兰溪泽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和谢识衣说啊,非要把我们分开——你是觉得他比我好对付一点吗?”

    “做梦呢。”言卿低低说完这句话,冷笑一声,又停止自言自语,开始在山洞里到处找机关。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他最后带着不得志都走出了山洞,还是没见到魔神兰溪泽。

    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把谢识衣搞丢了。

    “我就说先去南泽州,你非要找兰溪泽干什么。”言卿回首看草木掩映的洞穴,眼神晦暗不明,轻声抱怨。

    不得志探头探脑,也察觉出了点不对劲:“咋了,你的小情人丢了?”

    言卿:“嗯。”

    不得志:“那现在咋办。”

    言卿看着自己身处的这片山林:“我想炸了这里。”

    不得志:“啊啊啊???”

    言卿闭上眼,试图用识海覆盖这里,然而有一层薄薄的雾阻止了他的动作,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气来,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织女丝。

    “差点忘了,我还有这玩意儿。”

    言卿的手指虚虚往空中一指,腕上的红线瞬间化千丝万缕,自他为中心漫散,在狩猎山上铺开漫山遍野的红光。

    它们错综复杂在天幕之上把这里笼罩,像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茧。

    在织女丝覆盖的领域之内,兰溪泽这种强大魔种气息无法隐匿。

    兰溪泽已经不在狩猎山了。

    不过也离得不远。

    言卿抱着不得志转身下山,但是在下山的时候,也没有把线收回来。依旧让它们成为最森严的阵法,牢牢地守候在这里。

    不得志:“你要去干嘛?”

    言卿言简意赅:“寻妻,杀人。”

    不得志被他语气里的杀意震得一哆嗦,眼珠子悄悄瞥了言卿一眼,然后拿翅膀抱住了言卿的头发。

    言卿的头发很长很黑,光泽如流水。它仔细闻,里面好像还带了一种奢靡的草木香,又冷又惑人。

    不得志爪子摁着言卿的肩膀,防止自己栽下去。

    这还是它第一次看言卿生气的样子。从回春派被他带出地牢开始,言卿一直给它一种和这个世间格格不入的感觉。

    永远在看热闹看戏的,除了和他小情人沾边的事外,言卿总是个旁观者。

    这是第一次言卿目的强烈地自己去做一件事。

    不得志左看右看说:“我感觉这地方有点蹊跷。”

    言卿说:“废话。”

    因为地理位置,障城是第一个先受魔种侵害的城市。言卿还没入城,先在城门外遇到了上重天的人,是九大宗上阳派的弟子,一群只有元婴金丹期的少年。

    听说是奉师门之命,前来捉拿魔种。

    言卿打量了一番他们。

    沧妄海的海沟源源不断爬出魔种,如同难以挣脱的黑雾,覆盖人间、覆盖上重天。可是谁都还未察觉,谁都还没把它放在心上。

    “我也是奉师命来的,我跟你们一起吧。”

    言卿主动加入他们。

    上阳派的领头弟子是个少女,正是怀春的年龄,对上他的笑悄悄红了脸。在路上,少女旁敲侧击问他的名字和师门。

    言卿婉拒道:“我无名无派,一介散修,其余就不便告知了。”

    少女有些遗憾,但还是点了下头。

    没想到跟着上阳派一行人往障城走,路上又遇上了御兽宗的人。

    言卿之前一直想去御兽宗问问不得志的品种来的,可之后出了微生妆的事后,他觉得不得志的身份可能御兽宗宗主来了也看不透。但他没有主动去提及,御兽宗的一个少年却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眼珠子就黏在不得志身上移不开了。

    “道友这灵宠有些特别啊,敢问是蝙蝠还是鸟?”

    言卿说:“它自己把自己当蝙蝠,你就当是蝙蝠吧。”

    那么随便的回答让御兽宗的弟子语噎,但好奇心作祟,他还是主动套近乎,伸出手,让自己的灵宠从手臂上爬了出来。

    少年的灵宠是一条小青蛇,通身无杂色,琥珀色的眼睛格外好看。

    “道友,这是我的灵宠,叫青蓝,是一条腾蛇。青蓝可听话了,你要不要摸摸?”

    他那么献殷勤,眼里跃跃欲试的光全是暗示。

    言卿对青蓝不感兴趣,不过他非常乐于让人愿意研究不得志。直接把不得志丢给了他。

    万幸不得志是个站着也能睡着的奇葩。呼声震天,鼻子还吐着泡泡,在梦里稀里糊涂在御兽宗每个人手里过了一遍。

    少年兴致勃勃跟他说:“其实灵宠跟修士一样,也是有灵根的,金木水火土五行,越纯越好。像我的青蓝就是水灵根。我看道友你这灵宠,通身皆黑,又是鸟禽,可能会是火灵根。”

    言卿说:“火?”

    “嗯。”少年自己用灵力探了一遍不得志没答案,转头跟同行的师姐要来一根玉石来。那块玉石是纯色透明的,他将它贴在昏昏欲睡的不得志额心,解释说:“若是灵宠的属性是金,玉石会显现黄色,若是木会显现青色,水是蓝色,火是红色,土则是黑色。”

    不得志在梦里打了个呼噜。察觉到什么冰凉凉的东西靠近,以为是灵石,便张开翅膀紧紧抱住。

    “快看,玉石变颜色了。”

    御兽宗的所有人都凑了过来,围观这一幕。

    言卿眼神深沉望着那块玉石。

    因为谢识衣的事,他其实现在很焦躁,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情况,就越急不得。

    如果能解开不得志身上的答案,或许他的筹码会更多一点。

    “蓝色,是水灵根!”御兽宗弟子惊喜地道。

    被不得志留着口水抱住的玉石,尾端出现一抹蓝色来。如烟云般自下而上蔓延,很快便填充满整块石头。菱形玉石一下子呈现出极为澄澈的蓝光来,就在众人以为真相已定之时。

    忽然,那蓝色越来越淡。玉石突然发出一声极脆极轻的声响,刹那间冷冽荒芜的清寒之意破空而出。

    “啊!”弟子捂着流血的手臂倒退一步,大惊失色。

    蓝色褪为冰魄之色,琉璃透彻,泛着几不可见的青蓝极光,一如荒山落雪,气势逼人。但这并不是不得志本来的灵根。它像是堆积在不得志身体里不知道多少年的一种威压,只是被玉石释放了万分之一。可就是这万分之一,也足以人胆寒心战。

    在那道风雪之意擦过脸畔时,言卿彻底愣住了。他把视线认认真真转到那玉石上。

    很快玉石颜色便快速变换,成蓝、成青、成黄、成黑、成为赤红,把金木水火土五行走了个遍。

    不得志还在呼呼大睡。

    所有人却都被玉石的变化震得僵在原地。

    “这是五灵根吗?”

    五灵根的灵宠在资质上是最差的,可因为之前的异象,没有人敢相信答案是这么简单。

    他们都是御兽宗初出茅庐的弟子,资历尚浅,一时半会儿得不出其他答案,又怕玉石裂开,只能选择先将其收回来。

    言卿神色严肃问领头的弟子:“它是什么灵根。”

    弟子挠挠头,不太确定地说:“五灵根吧。”

    言卿又问:“你知道最开始那股寒意是什么吗。”

    弟子明显不知道,张嘴又闭上,一头雾水说:“道友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在之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言卿点头,把不得志从一个女子手里夺了回来。

    不得志睡得死沉死沉,这样都没醒,言卿为了喊醒它,在它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耳朵上一拧。

    “靠靠靠靠!”不得志是骂着醒过来的。

    言卿可以放慢步伐,带着它到了队伍的末尾。

    言卿语气严肃:“不得志,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你诞生在水中。你现在仔细想想,是水吗?”

    不得志抱着耳朵,没好气说:“你问多少次了,你不烦本座都烦了!都说了一万遍,本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灭世雷霆黑大蝠,你要咋样才肯信。”

    言卿说:“一只蝙蝠会怕黑?会在山洞迷路?”

    不得志想了想:“每只蝙蝠之间都有不同嘛。你不可以那么片面。”

    言卿说:“你这已经不是个体上的不同了,你直接是逆种族。”他微微一笑,瞳孔浮现一点红色来,手指摁在不得志的眉心。

    “你知道有一种邪术叫搜魂吗?虽然我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但可以试试。”

    不得志:“……”

    不得志拿翅膀抱住言卿的手指,言辞诚恳,态度良好:“干嘛那么认真冲动呢,你让我好好想想嘛。”

    言卿收回了手指,

    不得志抖了抖耳朵,拿翅膀捂了下自己的心脏,突然如实跟言卿说:“我不是在吃了那黑不溜秋的玩意后一直睡觉嘛。睡觉的时候,本座偶尔也会做梦。”

    言卿:“梦到什么?”

    不得志:“梦到一个黑窟窿。黑窟窿里全是黑色的水。贼冷。”

    言卿说:“然后呢。”

    不得志:“没有然后了。那地方太冷了,冷死了。我们蝙蝠是需要冬眠的,冬眠知道吗。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睡啊。”

    言卿:“……”

    言卿拖着它行走在树影婆娑的山林里。

    不得志嘀咕说:“不过我记得我中途被一声巨响叫醒过。”

    它提到这件事就狂翻白眼,非常不爽。

    “最开始我还以为是打雷呢。直到我东晃西晃撞得满头包,才发现,格老子的原来是有贼在偷我家。”

    “可恶的贼!”

    “但是我只是个需要冬眠的蝙蝠哇。冷都冷死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继续睡,后面天气暖和了,我就醒来了,出山洞了。我真是留仙洲土生土长的蝙蝠。没骗你。”

    言卿伸出手,把它举起来。可能是在一起呆久了吧,不得志看起来丑萌丑萌的。言卿认真和它四目相识,轻声问道:“不得志,你觉得玉清峰冷吗?”

    当初他把不得志带去谢识衣的玉清峰,不得志整只鸟都是恹恹的,它畏寒畏冷畏黑,见到太阳就贼开心,恨不得三百六十五度在阳光下旋转身躯。

    不得志想也不想:“冷啊。”

    言卿:“比起你梦里的冷呢。”

    不得志说起这就咬牙切齿:“那就完全不能比了!我梦里简直就不是蝙蝠该待的地方!”

    言卿看向它愤愤不平的脸,忽然展颜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轻。

    “不得志,天底下能比玉清峰还冷的地方可不多了。”

    “啊?”

    言卿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要是九天神佛,当年陨落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摧毁忘川鼎吗?”

    不得志:“对啊。”

    言卿垂下眸,深深看着它纯澈懵懂的眼,淡淡说:“神佛真正想封印的,是整个忘川。可是忘川本就诞于天地,优于一切道法。他们既然抹杀不了忘川之灵,又怎么可能彻彻底底摧毁忘川鼎呢。”

    言卿平静说:“他们也许摧毁了鼎的本身,但万物有灵。忘川鼎只会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了下来。”

    言卿自嘲一笑:“我之前猜过然后又否定,没想到原来那就是正确答案。”

    不得志再傻也察觉出不对劲了,整只鸟瞳孔地震,一动不动。

    言卿说:“你梦到的那片水,是真实存在的。存在于霄玉殿,存在于万仞雪山之中。”

    “但是后面,有人动了阵法,把你放了出来。”

    不得志傻了半天,在风中凌乱,最后蹦出脏话,难以置信说:“我靠,本座居然还真是那破鼎???”

    不得志就是忘川鼎。

    白潇潇是情魇和忘川之灵的结合体。

    言卿一下子笑出声。在原着里,不得志是不存在的。

    这或许是他逆天改命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言卿又重新看向它,开始回忆回春派地牢那阴差阳错的结契。不得志只是咬了他一口,他们二人就结契了。为什么?

    不得志是鸿蒙之物,那么他呢……言卿忽然抬起手来,看着自己手掌的纹路。他重生在燕卿身上,却没有任何的不舒服。玉清峰池子里洗精伐髓后,他甚至觉得这具身体就是他自己的。

    言卿在十方城当了百年的少城主,虽说不上残暴,但也不是纯善之人。他对借尸还魂、占据另一个人的身躯活下来,并不会有任何愧疚或者心理负担。

    可依他的性子,别人的身体终究是别人的。要是用的不习惯,修为达到大乘期,一定重新给自己捏一个。

    “我又是什么呢?”

    言卿眼眸诡谲,想起自己重生的那天。

    祠堂外清风照月,案台上红烛滴泪。

    旁边是怀虚的怒骂和妇人的啼哭。

    声音像潮水般吵闹不休,家仆丫鬟黑压压站了一排。

    他重生后终于恢复了现代的记忆……可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

    白潇潇是坐着青鸟一路疾驰来到障城的,一到这里看到满城的烟雨,他就忍不住发呆出神。

    雨,他最讨厌雨了。

    颜乐心问:“潇潇,你想去哪里?”

    白潇潇说:“城主府。”

    颜乐心穿的是合欢派的宗门服饰,又乘坐青鸟,一看就是上重天的仙家弟子,轻而易举见到了白子谦。

    白子谦虽然被洗去了很多记忆,但是对于自己的弟弟还是有印象的,在众人的接引下,看到白潇潇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白潇潇红着眼眶,轻声细语喊了一句“哥。”

    瞬间白子谦喜极而泣。

    “潇潇!潇潇,你居然还活着!”

    可这样兄弟相认的煽情画面并没有维持多久。

    一个穿着破烂,手里敲着人骨的乞丐的到来,拉开了障城夜的序幕。

    “这里就是人间吗?”他舔了下舌头。

    这人头发很乱,脸颊瘦到皮包骨,颧骨格外凸起,牙齿大得离谱,一张在魔域昏暗的光影里不显山显水的脸。暴露到人间的青天白日下,只余惊悚。

    等言卿和上阳宗、御兽宗的一行弟子赶到的时候,障城早就封城了。从魔域出来的魔种,极善易容,又诡计多端,一帮凡人防不胜防,只能封锁城门,人人自危。

    颜乐心和白潇潇只是元婴期修士,无法发挥太大作用。而人间传令到上重天再等到回复,少说也要三日的功夫。就这三日,足以让这里所有人丧命。

    现在不光是障城的女子躲在房中,障城的男子也是死也不出街。

    言卿一行人强行打开城门时,朦胧的烟雨中大街空空荡荡,空无一人。

    一团鬼魅的雾气把客栈酒楼遮掩,气氛无比诡异。

    时不时奸笑声和咀嚼声擦过耳边。

    街巷角落里堆着血肉未干的尸骨。浓郁恶臭的气味,遍布天地。

    没经历过这种驾驶的正派子弟都神色紧张,大气不敢出。

    言卿这辈子都没想到还能体会这种低级的吓人术,理都懒得理。

    魔域常年阴暗无光,修士到了元婴期,相由元婴生。

    本着没人看见就随便长长的理念,魔域中人多是畸形。

    大家谁都不嫌谁丑,相安无事。没想到一到人间就成了众人恐惧的“恶鬼”。这可不兴奋了吗。

    会在大街上吓人的,都是些小鬼,单纯凑热闹。

    言卿来这不是给障城除魔的。他对障城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他只是想来这里找兰溪泽。小魔街上吓人,可真正的魔种早就入室吃人。

    就在障城一片生灵涂炭时,城主白子谦收到了一张纸条。凭空出现在他房中,上面的字迹行云流水,语气却像是一个少女的恶作剧。

    “我可以帮你救下这一城的人。”

    “只要你拿他的血染红护城河,我就帮你。”

    这句话的后面附带了一张画像。

    里面的人有着一双艳色绝伦的桃花眼。

    正是言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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