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下起了鹅毛大雪。
林镜被风吹的有些冷,抱着花盆,转身往伯爵府走去。
耗子跟着林镜经历过这一段事情,已经震撼的不想说话了。
它突然问:“如果一千分的维拉卡就是这样,那么三千分的挽风挽月会是多可怕。”
林镜步伐一顿,然后垂眸淡淡说:“谁知道呢。”
一路沉默。
回到伯爵府的时候,玛丽夫人和两位姐姐都在。
林镜站在门口,头发和衣裙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天啊,克里斯汀”为他打开门的是玛丽夫人。
玛丽夫人看着这一幕,一腔怒火都噎在喉咙发作不出来,转化为心疼。
这位从来优雅从容的伯爵夫人难得露出了慌张的一面,叫珍妮给她热水带去洗澡,同时派人传城中最好的医生过来给她看伤。
其实他从火中逃生,并没有受什么伤,洗完澡洗完头发,整个人就焕然一新,神清气爽。穿上身柔软的淡紫色睡裙后,林镜打算直接回房间倒头就睡,却在上楼时,被大姐贝拉扯住。
暴躁尖刻的大姐这一下难得沉了脸色:“克里斯汀,你就没什么要跟我们解释的吗。”
林镜:“”
贝拉:“你要是给不出一个跑进森林的理由,我就把你那盆植物砸了。”
林镜倒吸一口凉气,顿时露出一个比哭还笑的笑容,说:“贝拉姐姐,这当然是有理由的了。”
贝拉嘲讽地勾起唇角:“说。”
林镜心急如焚,他马上就要给剧情画上终章了,别最后一步毁在他这个姐姐手里啊!
他就站在楼梯上,憋了很久,在贝拉越来越不耐烦的视线里,突然福至心灵,眼眶一红,泫然若泣仓惶凄声道:“因为我爱他。”
贝拉:“”
贝拉:“?”
林镜有了个开头就很好继续讲下去了,用手擦去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带着哭腔说:“西瑞尔是为了救醒公主来到这座城市的,他说这是他的使命,我爱他,我想替他完成。”
贝拉额头青筋跳动,闭眼深呼口气,努力克制自己不开口,她怕一开口就要把这个恋爱脑妹妹骂的狗血淋头。
“可是,西瑞尔并不爱你啊,克里斯汀。”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二姐邦尼抱着他的花盆慢慢走了过来。
邦妮模样乖巧可人,琥珀色的眼眸像蜂蜜般,现在满是温柔和哀伤。不同于上一次进王宫前,两位姐姐命令式的说教。被克里斯汀这么不要命一折腾,这两人都心力交瘁,开始温柔劝说。
林镜眼里只有他的花盆,恨不得赶紧把它抢过来。
但他现在是个为情所困的小白花,只能通红眼眶不说话。
邦妮把那盆花还给他:“或许你在戏剧院第一次见到西瑞尔就是个错误。”
林镜心惊胆战接过花盆。
邦妮轻声说:“我记得那一天,你和西瑞尔在戏剧院门口交谈甚欢,聊到最后分别时,他还送了你一朵玫瑰花。母亲愤怒之下把它扔了,你大哭了一场。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克里斯汀,我再没见过比你更冒失的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追出去在教堂门口跟一个陌生男子表白。”
林镜对这些其实完全不感兴趣,只能装着乖巧低头认错。
邦妮越说越失望,最后看着她手里的花盆:“只是克里斯汀,你还记得小时候的那株向日葵吗。”她眸光哀伤:“并不是所有事情,付出就会有好的结果。他不会爱你。”
贝拉扯住邦妮,疲惫地:“算了。话就先说到这里吧,让克里斯汀先去好好休息,她刚从森林回来,已经累坏了。”
邦妮叹口气,转身离开。
林镜等她们走后才抬起头,眼眶红的跟兔子一样,脸却变得飞快。
他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魔藤,咬牙切齿:“你小子要是救不醒公主,我直接把你火化了。”
平白害我受了那么多气。
魔藤正在睡觉呢,不满地抖了抖叶子。
林镜拨弄了它的果实,魔藤的果实现在已经长成了朱红色,拇指大小,表面光滑可爱,圆圆的像个小番茄。
现在整个王宫都被凯特王妃统治。可这位亲姑姑一点都不希望小公主醒来。
林镜只能从其他方向下手,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进王宫。
林镜是坐马车和玛丽夫人一起去的。
玛丽夫人嘴硬心软,还是没能熬过小女儿的撒娇,拿着装饰用着蕾丝折扇,再三吩咐:“你送完东西就给我回庄园去呆一年。这辈子都不许见西瑞尔,明白吗。”
林镜乖巧甜甜的笑:“明白,母亲。”
玛丽夫人心满意足,又说:“西瑞尔只是一个平民,以你的身份根本不该爱上这样的人。”
林镜继续乖巧甜甜的笑,他的手紧握着那颗珠子。
下马车的时候,雪还没停。
玛丽夫人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手,为少女把兜帽的绳子系好。
“谢谢母亲。”
玛丽夫人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林镜急忙摇头,努力微笑:“不了,让我和他做最后的道别吧。”
说罢,他抱着花盆,踩着积雪直接往王宫里面走。
国王死后,整个王宫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凯特王妃假惺惺地哭几场,马上按捺不住野心,替自己死去的哥哥暂时接管了权利。林镜对前去高塔的路熟的不能再熟,带着耗子直冲目的地。却发现凯特王妃已经派士兵把高塔围了起来。
高塔长满了荆棘,从顶层的窗口伸展出来环着墙壁,缠绕一圈有一圈,狰狞恐怖。
他怀里的魔藤非常兴奋,扭动身体,拿出一片叶子骄傲地指了指前面,似乎是想告诉林镜前面是它的杰作。
林镜难以置信:“就这破事你还好意思邀功?!没把你烧了就不错了。”
“”哦。
憨憨的魔藤瞬间叶子都焉巴了。
侍卫把守着每一个角落,根本不让外人进去。
就在林镜一筹莫展时,他看到了从高塔内走出的青年。
黑色斗篷被风吹得猎猎,青年银色的长发却几乎和雪融为一色。
——西瑞尔?林镜和耗子都是一惊。
这位来历不明的吟游诗人,却在王宫收获了匪夷所思的尊重。
西瑞尔神情平静冷淡,旁边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
妇人穿着繁琐的玫红色宫裙,黑发盘起,一顶宽大的红色软帽,白色的手套上中指有一枚象征身份的戒指。旁边的侍卫毕恭毕敬为她让开一条路。
林镜认出来了。
她就是现在整个爱比伦上下都在讨论的凯特王妃。
凯特王妃临走前,似乎偏头又笑着和西瑞尔说了什么。
西瑞尔摇了下头,绅士地与她道别。
林镜有点懵,
耗子嘀咕:“乖乖,这个西瑞尔我怎么总觉得他不简单啊。”
林镜回道:“废话,你也不想想玫瑰胸针是谁送来的。”
耗子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林镜还想什么,视线往前一望,瞳孔放大,瞬间闭嘴了。
西瑞尔在向他们走来。
凤雪无声。
林镜和耗子都精神紧绷,警惕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严肃的阵仗搞得脑回路像个憨憨的魔藤更兴奋了。
它在雪中抖着叶子,似乎在朝西瑞尔招手。
气的林镜想把它叶子拔了。
“克里斯汀?”西瑞尔皱眉,语气和飞雪一样淡:“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镜太久没和他打交道,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西瑞尔视线冰冷审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镜对上他银蓝色寒冷的眼眸,才猛地回过神,瞬间代入痴情小白莲的形象。
“我”他张嘴半天,最后脸色煞白,咬了下牙,捧着花盆往前一递,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声音却很轻:“西瑞尔,这个给你。”
西瑞尔沉默不说话。
林镜勉强地笑起来,眼眶委屈得红了一圈,颤音道:“我我翻找古籍发现了一种解除沉睡魔咒的方法,就是这种魔藤的果实。我进黑森林,在深处深处找到了它。给你你可以去给公主试试。公主吃下果实,或许就会醒来。”
西瑞尔迟迟没有动作。
魔藤被举在空中,见雪变大,直接叶子裹住果实选择睡觉。
林镜手腕都要发酸。
突然一片雪花落到了他睫毛上。
杂物覆盖一小片视野,格外难受,可他又没手去擦。
就在这时,西瑞尔突然伸出手,却不是接过花盆,而是为他拂去了眼上的雪花。
西瑞尔的手很好看。
白皙又修长,触碰皮肤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凉意。
林镜愣住了,睁大眼,懵逼地看着前方。
西瑞尔淡淡说:“外面雪大,先进屋吧。”
青年说完错开他往前走。
黑色的靴子踩过雪地,沙沙作响。
林镜好一会儿才回神,抱着已经睡着的魔藤紧跟上他的步伐。
进入屋内,壁炉照出温和的火光,驱散了身上的寒气。西瑞尔脱下披风,将它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银色的长发泛着流光,侧望过去是劲瘦的腰和笔直的腿。
他边摘手套边走了过去,气息有种强烈的压迫感。
林镜把花盆放在桌上,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耗子偷跑出去高塔探路。
壁炉里火在不断燃烧。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西瑞尔说:“现在你见不到公主。”
林镜:“???”
他维持人设,紧张地咬唇,棕色眼眸满是诧异:“为什么?”
西瑞尔坐下,把一杯热红茶递到了他面前:“凯特王妃的命令,要等森林的骑士全部归来才将高塔打开。”
林镜:“”这王妃的恶毒心思都不带掩饰一下的?!
林镜忍住脏话,目光犹豫:“那我们怎么办。”
西瑞尔银蓝的眼眸直直盯着他,好奇地问:“你就这么想救醒公主?”
都到这一步了,林镜当然只能硬着头皮:“恩。”
西瑞尔好整以暇:“为什么。”
林镜深呼口气:“因为你说救醒公主是你的使命。”
西瑞尔语气还是很淡:“对啊,这是我的使命。”
他抬眸,银蓝色的眼眸像是深远的宇宙,静静凝视着他:“所以呢,你因为什么?”
林镜:“”其实他现在应该红着眼眶,娇软可怜说一句:“因为我喜欢你。”
但话到嘴就是说不出来。能在外人面前轻轻松松装出一往情深,到西瑞尔面前就原形毕露,怎么都不自在。
或许是某种奇异的相似,他面对西瑞尔,总是会想起了自己在帝国大学科技馆那场糟糕的告白。
太糟糕了,糟糕到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懂,可依旧让情绪溃不成军。
林镜再次深呼口气,凝视着西瑞尔的眼睛,心里疯狂给自己催眠,这是角色扮演,这是克里斯汀的表白,这是一场游戏,这只是一场游戏!
可是那双眼眸冷静淡漠,太过熟悉。他看久了,进这个游戏一直压抑的遗憾和难过又蔓延出来。
其实他一直在想,如果在徐挽之离开前,他在科技馆把话说出口,而不是用宇宙当借口似是而非来隐藏真实情感,会不会有一个明确答复。
无论是好是坏,至少有个结果。
西瑞尔没有说话,安静望着他。
林镜大脑恍惚空白。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耳边烟花爆炸。
科技馆人山人海。
尖叫声跟潮水一样包围着他。
淹没所有欲言又止的情感。
林镜出神很久,说:“因为我喜欢你。”
没有矫揉造作的柔弱,没有刻意演出的哀伤。
隔了很久的坦白。
但他却是真实的有了点难过。
因为我喜欢你。
西瑞尔似乎意料之中却还是晃神了片刻,随后他忽然轻轻一笑,散漫而慵懒,眼眸却带上了强烈的侵略性。
林镜还没反应过来。
那边沙发上的青年突然站起身俯身,阴影笼盖住他,像是强制一般,捏起他的下巴。
林镜愣愣地看着西瑞尔,但是青年的压迫感太强,他根本来不及反抗。
西瑞尔眸中是一种他无比熟悉的眼神,这一刻有了让人害怕的疯狂。
银色的头发垂落脸侧,俯身而下是近雪的冷淡。
林镜以为下一秒他要亲他。
但是西瑞尔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住了。
他俯身轻轻吻在了他眉间,喉咙微微沙哑,带着笑意问道:“不喜欢宇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