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幻认真听着,脸色看不出悲喜,轻声道“原来当年的真相是这样吗。”
说起季家老二那一家人。
老人们都是一腔愤怒与嫉妒,握着拐杖的手颤抖,咬牙切齿数着他们的恶行。
“季家老大死后,他们马上恬不知耻的霸占了所有田产、商铺,理由却冠冕堂皇,说无忧还小他们暂时替他管理。但收留了季无忧,却也不见着对他好。我们平日看到的。就是那个傻孩子,任劳任怨包揽了家里的活、吃的却是残羹冷炙,睡的也是漏雨柴房。他们继承了那么大的财富,哪怕有一分善良,也不会这么对季无忧,唉。”
“村里人都看不过去,就讲几句公道话。却被季家那二儿媳骂回来,说那是他们家里事,季无忧都什么没说,我们一群外人瞎操什么心。”
“可季无忧能说什么呢,他就是个痴儿。被杀了父母,被抢了家产,还把那仇人当亲人,每天能吃饱喝足就傻呵呵笑。”
“本来若只是单单虐待,我们也不至于那么恨那一家子。关键是,他们丧尽天良,想要的,是季无忧的命啊”
秦千幻眯起了眼,季无忧在她旁边,头低得越低。
视线能看到的是在岩石下破土而出欣欣向荣的青草,绿色暗淡,很多记忆如洪水猛兽,喷涌而出。
老人继续说“季无忧死了,那财产就彻彻底底是他们的了,就我了解到的,他们不敢在吃的里面下毒,就带季无忧去河边,不止一次想推他下去,但那孩子命好,居然一次都没死成。那夫妇二人不甘心,甚至还拿糖暗示着我们的孩子,帮她们杀人。小孩子懂什么呢,只以为是帮季无忧洗个澡,哪知道那池水里全是缠人的水草,掉下去就要死人。”
“不过,”老人的声音沉了下来“季无忧哪怕是这样,都还是没死。或许他真的命硬。”
命硬在村里的说法,却是不详的,自己的命太硬,就会克其他人。
老人继续道“村里头的捕蛇人说,季家夫妇曾经在他那里买过一条剧毒的蛇。那两人都是怕蛇的,也不喜欢吃蛇,买过去的目地,想也能想到。”
“但这么十几年过来,季无忧居然还活着。季家夫妇终于也是放弃,然后把季无忧卖给了一个吃人的妖道。”
老人叹息一声“真是个吃人的妖道,进我们村子时背着一个麻袋,有人悄悄看倒了,里面全是人骨。”
说到这个妖道,老人眼神闪烁了下,没有继续说,点到即止。
把季家夫妇的罪行一五一十说完后,老人心中爽了,面上却装着哀怜,叹口气说“无忧那孩子怕是已经死于非命了。唉,造孽哦。”
秦千幻挺热爱听这种故事的。她将腕上的舍利子取下,把玩在手里,一颗一颗数着,笑容加深。轻声道“我虽与季无忧倒没什么交情,但是在他身上出了这样的事,我却是不能坐视不管。老人家,你且告诉我,那对季家夫妻住在哪儿”
老人就等着她这句话,苍老干枯的手指,往村东头遥遥一指“那看起来最气派的就是他们家,不久就打算搬到县城里去了。”
秦千幻起身,颔首“多谢老人家。”
看着她一个人往村东头走去。老人一愣“姑娘你就一个人”
秦千幻点头“嗯。”
季无忧沉默跟在她身边,直到小巷转弯,木屋高树遮住了那些老人孩子的视线后,他才慢慢现行。
黑色的蓑衣黑色斗笠,整个人都仿佛在黑暗里。
秦千幻似笑非笑“不过你小时候那么蠢,长大后也不见聪明。”
季无忧没有说话,风燥热,他的心却是茫然又冰冷的。
童年的外表剥落,他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他满怀善意去回忆的事和人,都是假象。
秦千幻却说“这命是得多硬啊,你这都没死成。搞不懂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你怎么还是那副懦弱好骗的性子。你就没一丝恨”
小时候对什么都不知情,但他依稀记得,是有人跟他说过的,说你叔婶不是好人杀了你爹娘你赶紧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只是他没听明白。
想来,懵懂无知,也是种罪。
季无忧张嘴,感觉喉咙被风割的生疼。
秦千幻笑说“一个吃人的修士来到这个村。季家夫妇把你送出去,估计是全村都乐意看到的吧。”
叔婶和姑姑说无忧有灵根,是能修行仙人,我们给你找了个师傅,让你跟着他去学习。于是他就去了。
那天是大晚上,月亮又圆又红,山里的狼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再叫,他一步三回头,却发现送他出门后,家里的门飞快紧闭,枯叶像办丧事用的纸钱,呜呜飞着。
一个村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的让人害怕。
他在村门口见到了他的师傅。背着个很大的袋子,弯着腰,眼神和山里的毒蛇一样。
季无忧很怕,先喊了声师傅。师傅听了,古怪笑起来,满意地看着他,用袖子擦了下口水说走吧。季无忧愣愣点头,回头,隐隐约约,看到有几家的窗户悄悄打开一条缝,露出人们惊恐又庆幸的眼。
可是他当时,乃至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觉得那时村里人在送他他们舍不得他。
走近了那栋熟悉的院子。隔着墙能清晰听到他婶的话。
“诶,那边那个藤椅,我当初学着城里富贵人家买的,树下歇凉的玩意儿,可宝贵了,不能落下。诶诶诶,季老二你愣着干什么,别歇啊,动作麻利点。我们快点收拾完,搬城里去,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你那个蚂蟥一样甩不掉的妹妹求不上门。”
“请人帮忙请什么人大费周章搬个家,动静那么大,给你那个只会吸血的妹妹留线索好不容易把那难伺候的小姑子嫁出去,我可不想以后还遭罪。”
季家二儿媳王氏挥着手帕,各种命令后,突然了听到了不停的敲门声。她皱起了眉,唾骂一声,不情不愿往门口走。
手布满粗茧,却带着花花绿绿的翠镯子,灰褐色的指甲也不伦不类涂着凤仙花汁,一推开门,看到前面的人,神色就僵硬了。
把门敲的嘭嘭响的季家那位嫁出去的小姑子,季家两个男人都是憨实惧内的,这位小姑子却是生的一脸刻薄相。
此时皮笑肉不笑“哟,嫂嫂这是要搬家了,搬到哪儿去啊,也不跟我说一声。合着大哥的家产全给你们独吞是吧。”
王氏也不阴不阳“哪来的话,搬个家的事还得过你的耳吗。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你一天到晚往娘家跑的,也不害躁”
季小姑气笑了“你们想要清清白白抛下我,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她往前一步,咄咄逼人“当初怎么杀大哥大嫂,怎么杀那傻侄子的事,我可还留有证据呢。大不了全部抖出去,谁也得不到好处我求你们家什么了田和店子都给你们,就偶尔过来要点钱罢了你就那么自私自利,容不得我”
王氏气的脸疼“要点钱你那是要点钱,你嫁一回人,我陪上了三年的钱”
季家老二听到声音,也慢慢吞吞走出来,看到媳妇和妹妹吵起来,假惺惺劝说“怎么在外面吵起来,进去说,给别人看了笑话怎么办。”
季小姑冷笑连连“呵,给谁看啊,这村子里还有谁愿意到你们家门口来啊。明眼人心里都清楚你们干的勾当,只是找不到证据而已,但是我却有。”
王氏恨不得撕了这个小贱人的嘴。但是季家老二暗中给她使了个眼神,意味不明。
王氏一愣,心领神会别过头,哼了声,手指却恨恨揪住了性子。
季小姑用着把柄逮着他们吸血吸了两年,回回都能如愿,此刻得意笑了声,也往门里走。
眼酸嫉妒地看着周围的摆设,“这些东西,我家那边儿一个都没有,你们夫妻俩倒是活得滋润。”
她跟着进了柴房,闭上门后,似乎和王氏又吵了架,但没吵两句就发出来一声惊恐的大叫。
之后再无声息。血溅薄窗,鲜血流到门处,慢慢渗出来。
一墙之隔。
季无忧和秦千幻却是把里面的场景看的特别清晰。
季老二手里藏着把菜刀,趁着两人争吵的功夫,绕后,把季小姑的头直接砍了下来。季小姑眼珠子几乎瞪出,脸上是无尽的痛和恨。王氏没忍住笑出声,“由着你作威作福那么久,菩萨都有脾气了。这也怪你贪得无厌,自作自受。”
秦千幻转着舍利子,说“这倒是狗咬狗了。”
季无忧神情愣怔,看着记忆力熟悉温柔的人露出这样真实丑陋的一幕。很就,一拳砸上了墙壁。
被骗的愤怒,和父母之死的恨,跨过那么长的时间,心中滋生。
“你准备怎么对他们。”
季无忧沉默很久,哑声说“让她们去陪我父母吧。”
秦千幻皱了下眉。
到晚上,村子下起了雨,天气不是很好。但是季家这对夫妻杀了人后心有后怕,把季小姑分尸埋在地下后,拽着两个熟睡的子女,上了马车。连夜奔往城里。他们坐在马车上才输了口气,季老二还是那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谁都想不到上一秒,他才用刀子把亲妹妹砍死。王氏拍着胸脯,却分解气“早就看她不顺眼了。索性以后搬了家没人认得,今天一并解决了。”
“早该弄死她的。不过那时候铺子有一些手续麻烦的很,我怕出事,才有着她。你大哥倒是娶了个好女人,死了也想着法子折腾咱。”
季老二说“进城了就轻松了。”
王氏喜滋滋“我终于把那铺子和田卖了,换了些钱,都放在钱庄。我们拿着那些钱,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他们两人都好吃懒做,又毫无头脑,拿着田和铺子,也没什么用,因为季大夫人生前的安排,耽误十多年,才全部出手。现在可算输了口气。只是还没来得及安下心,忽然觉得路一抖一抖的。
王氏差点被晃的头昏,她掀开车帘一看,却发现周围的树越来越密集,路也也来越偏。
“怎么回头”王氏气呼呼地掀开帘子,骂车夫“你是没长眼还是怎么的这是往哪去啊啊啊啊啊”
下着雨的夜,天色暗淡无关,坐在马车上的只有一具僵坐着的躯体,头被活生生砍下。半挂在肩膀上
王氏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季老二跟着过来看,同样瞳孔缩成一点,大叫出声。
与此同时,马跑的越来越快,路更加抖,枝桠更加密直冲前方,悬崖。
当初他们害死季无忧爹娘的悬崖。
王氏想要从车上跳下去,却被吓傻了走不动的季老二死死扒拉住。王氏急红了眼,用牙齿去咬这个懦夫的手,但没有用,甚至转身的一眼,她看到高高山峰上站着一个人,所在斗笠蓑衣里,长相却是她熟悉的。
王氏愣住。
马车坠入悬崖,她粉骨碎身死不瞑目时。一个名字绕在她喉咙处季、无、忧。
夜雨茫茫,秦千幻戏谑地说“你终于杀了一个人。”
季无忧看着自己掌心紫色的魔气。有些恍惚,他终于杀了个人。多可笑啊,活在修真界,他那么大,只杀了一个人。不季无忧一愣,想起来当初“师傅”消失的早上,他掌心似乎也有这样的紫色,甚至因为这个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到云霄时才能打败那么多人。
“我”
秦千幻说“你本就是天魔道,力量靠杀伐,你不想好人,我也随你。但是现在,你还是有很多人可以杀的。”
她手腕上的舍利子雨水浸过后,越发鲜艳。红唇一勾张扬明艳“比如那个村子,一村子的人,可是都盼着你死呢。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