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时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告退了,希望池幽没有察觉到他的心脏想个脱肛的野马一样在脑海的大草原上狂奔。
这不太对劲,也忒尴尬了点。
南时在走廊上坐了会儿平复了一会儿心情,顺道把用脚趾抠出来的西王母宫又填了上去,当做是无事发生一样去找奶奶玩去了。
天天待在家里不是个办法,或许他应该远离一点池幽?
一个大年夜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
大年初一,南时早早地起床指挥着仆婢们摆上供桌,给天道爸爸来了一顿好的,冒着热气的大菜上了供桌就惹得他垂涎三尺,奈何这是要给天道爸爸的,南时没敢伸手。
他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去买点电子鞭炮来放一放的,结果张河一听来了兴致,说这么简单的玩意儿还要买简直是侮辱了他工程师的名号,当即写了一段小程序交给了南时。此刻四个大喇叭叫拉了过来,摆在了方正的天井四周,张河摁了下手机,随即一连串热闹的鞭炮声就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这时候南时才知道为什么喇叭要摆四个角,那特么就是全方位无死角立体声啊!
南时拉着家里的下人们一道跪了下来,不管是内院的还是外院的,人人手中持着三炷香,南时为首扬声道:“愿万事如意!诸事太平!”
后方齐声喝道:“愿万事如意——!诸事太平——!”
南时持香三跪九叩,将香火插入了香炉之中,他眉间一动,趁着这个机会微笑着轻声补充道:“还要发财!反正财神爷也是您管的我就一起求了,顺道再求个身体健康,可别再让我出车祸了我是真的不行了!爸爸明年请一定接着罩我!”
香鼎中的火苗簌得便着了起来,可能是南时屁话太多,火苗撩了几下,啪叽一下灭了,南时傻眼了,他喃喃道:“爸爸给个面子!大过年的收点节礼这是规矩,您不用给我客气!”
***
池幽依旧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闲适得倚在塌上,忽得听闻前头喧闹了起来,便问道:“怎么回事?”
清河脸上有些古怪,瞧着像是在憋笑:“禀少主,少爷领着大家在祭天,许是说了什么,那些纸钱点不起来,现下少爷正嚷着让厨房把菜油搬过来点火。”
池幽听罢嗤笑了一声,放下了书:“……大年初一的也不安分一些。”
又听见前面一声叫好声,火光冲天而起,想来事情是解决了,清河问道:“山主,可要奴婢……”
池幽懒散地摆了摆手:“算了,由着他闹去吧。”
“是。”清河眉眼弯弯的应了声,池幽见她面上犹豫,略微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去就去吧。”
“谢山主!”
另一头,南时往烧纸钱的大鼎里泼了五桶5L装的菜籽油,探头看了一眼,夸了一句:“纸钱质量不错啊!”
这都没给泡烂了!
“禀少爷,这是老奴亲自盯着叫人做的,锡都放的足足的。”周管家眉开眼笑的说着,他拿了一张黄纸叠成了金条状,递给了南时,随即将打火机凑了上去,南时便将金条也给扔了进去。
霎时间火焰冲天而起,吞没了金山银山。
南时快乐地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确定现在当场往下浇两桶水都泼不灭后就拉着奶奶也来投两个元宝,算是沾点福气。
强行送钱,最为致命。
音响里也换成了二踢脚的声响,震耳欲聋,混杂着众人互相恭贺拜年的声音,热闹非凡。
今天是年初一,是没有人上门拜年的,也不怎么适合出去玩,于是一家人闲着无事的就搓起了麻将,不来钱,谁输谁贴纸条,倾影、晴岚还有南时和老太太凑了一桌,老太太她们得让着,最后反倒叫南时贴了一脸的纸条。
大年初二,南时本还想睡个自然醒,结果九点多就被晴岚给拽了起来,梳洗打扮后送到了外院去待客——对,就是待客。
今天有人上门拜年了,南时还没睡醒,眼神都有些恍惚:“……拜什么年?谁上我们家拜年啊?!”
晴岚和倾影一左一右的扯着他走,生怕他跑了:“本是没有的,山主吩咐了既然少爷要当家,也得认认铺子的掌柜长什么模样,才允他们上门。”
南时哭笑不得:“我师兄这是在给我找事儿啊?!”
“不用这么着急吧……我还没吃早饭!”南时接着说。
晴岚才不管他:“早餐备在了前厅,少爷到那再吃也是一样的!”
“让我当着人家拜年的人的面来吃饭?不太好吧?”
倾影则是回答道:“他们也都是签了契的,少爷是主家,想如何难道还要看他们的脸色?只管自己舒服就行了。”
南时:“……我觉得你们俩是在坑我。”
前厅就在眼前,周管家早就在一旁候着了。倾影笑得异常温和,松开了南时的胳膊:“那少爷是要奴婢提着您进前厅还是您自个儿走进去?”
“……算了,我自己走。”
***
客厅里已经坐了济济一堂人。
今天来的年轻人居多,大家都是S市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能互相不认识。邹进穿着一身西装,捅了捅一旁的坐着的冯子恒的手臂,小声的说:“喂,你怎么也来了?”
冯子恒尽量目不斜视,不去看周围侍立在一旁的粉衣婢女,努了努嘴:“我怎么知道……我家老头子关照我来的,不来还不行。”
“之前这种事情不都是我爸亲自来的吗?有我什么事儿?”
“谁知道!不过听说是这边特意吩咐了叫年轻的来,带个懂账目的就行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章程。”邹进用眼神指了指身后站着的老人——这是他们家公司的老财务主管。
冯子恒示意了一下手机,两人心有灵犀的开始用手机逼逼:【我日,这家到底是什么来头,规矩大得飞起,我来的时候人都傻了。】
【我也是第一次来,我哪知道……就知道是我们家的大股东,控股控了三代人了。】邹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家老头子这么英明神武为啥还没有把公司做空?这不科学啊!天天给人白打工很有意思吗?!】
【我也好奇+10086。】
邹进身后的老财务小声提醒说:“三少爷,别说话了,有人到了。”
话音方落,就看见门外鱼贯入了两位蓝衣女子,如燕翅般侍于两侧,半躬着身引了一位年轻人进来了,对方身后也跟着一个老年人,看这配置和他们有点类似。
邹进看了两眼对方,这人姿容秀雅,行动间颇带着点从容不迫的意味,看着和他们有点像是一类人,但是对方十分面生,他们这个圈子里要是有这样一个人哪能不认识?
可能是这里的环境太压抑,又或者是对方的气质太好,普一进门便压得众人逐渐消了声,唯有邹进这个缺心眼的还朝人家招了招手:“这边还有个位置。”
进来的当然就是南时。
南时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眼神扫过邹进后毫不客气的落座于主位之上,在他行动之间几乎是所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南时坐定,便气定神闲的道:“大家都坐吧,不用那么客气。”
众人这才纷纷坐了,大家都是从小家里给训出来的,当即左手第一人就又起身对着南时行了个古礼:“李家李林给少爷拜年了,祝少爷新春大吉。”
剩下诸人也都鱼贯而起,给南时拜年。
恕南时直言,他头都大了。
这倒是不用他和对方互相彩虹屁,自然有周管家出面,一来一往之间花团锦簇,堪称是小母牛她妈带着小母牛逛服饰店,一套一套得绕个不停,南时就负责坐着,认脸。
差不多等到每个人都互相吹捧了一遍,就开始有人陆续把账本外加账目的U盘送上来了,这让南时看,南时也是看不懂的,只能强行微笑,假装自己是个好看的摆设。
其实邹进和冯子恒他们这一波人也不用怎么说话,后面都是账房之间的金融交锋,他们虽然能听懂,但是大部分人是不想听的——谁大过年的想开会啊?!
但他们看见坐于上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南时,就是心里再不耐烦,脸上也不好表现出什么。
南时就这样干巴巴的从十点一直坐到了十二点,饿得肚子直叫,他是真的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注视下该吃吃该喝喝,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忍着。
周管家心满意足的把账目软件给关上了,南时便适时地微笑着颔首:“大家若是方便,就留个饭吧。”
解放了!
有饭吃了!
一众陪坐的年轻二代可谓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南时。
南时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陪坐,倾影小声提醒了最好不要一起吃,就留下了周管家陪他们,自己先行开溜。
南时第一个想去的地方就是找池幽吐苦水——他就不信了,他没来之前这些人难道一个个去城外陵墓里找周管家报账拜年吗?纯心折腾他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
他太难了。
南时坐在了花园的走廊上,点了一支烟发泄一下自己的郁闷之情,他也不乐意再走了,吩咐人端一份饭菜送到这里来吃。
廊下池塘中锦鲤已经叫喂熟了,看见有人来就纷纷游了过来,簇在南时的影子旁边,一张张嘴朝天不停地开合着,结果就吃到了南时抖落的烟灰,然后呸呸呸的又吐了出来,仿佛在骂:真鸡儿难吃!
南时看着看着就笑了,从暗格里摸出了鱼食把鱼都给喂了,喂完了刚好饭菜也送来了,他要的简单,一碗牛肉面,南时三两口就吃完了,坐在那儿便驱散了众人,自己到园子里走两步消消食。
因着是自己家里,倾影和晴岚也没有非要跟着,就由着南时去了。
池幽找这么一帮子年轻人来想也知道不是光叫他认脸这么简单,还有让他们也认认脸的意思。为什么非要找年轻人,也是因为他们平时出门活动得多,不像是家里真正管事的天天上班回家两点一线。
今天一见,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可想而知以后南时也不会遇到什么富二代刁难之类的破事,或许池幽还报着叫他多认识几个朋友的想法,总之对南时百利而无一害。
池幽越是这样替他考虑,南时就越是尴尬。
他要不搬出去住一阵儿?要不再拉着过杏仙出去旅个游?本来说好是过完年等到三四月份开春就和池幽一道出门去逛逛,现在一想南时真是恨不得再抽自己一耳光。
他蹲了下来,又点了一支烟,满脸都是咸鱼。
邹进和冯子恒也是溜出来抽烟的,结果两个人都没带打火机,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啪嗒声,就连忙绕过了假山来借火,这一绕,就看见了蹲在人工湖旁边抽烟的南时。
南时:“……”现在站起来假装无事发生还来得及吗?
邹进:“……”
冯子恒:“……”
场中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最后还是南时看见了两人指间夹着的烟,率先开口道:“借火啊?”
邹进和冯子恒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凑过去一起蹲下了——只要大家一起做同样的事情,中间就没有异类了!
“是啊,少爷借我们个火。”
等到三人都抽上了烟,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心累的表情,冯子恒没忍住抱怨了一句:“我不是在针对你哈……大年初二出门真不是人干的。”
南时幽幽地道:“大年初二被从床上拉拔起来见客也很累好不好,我早饭都没吃哎。”
邹进:“巧了,我也没有,亏得你让叫了留饭,不然我怀疑我出门就得找个馆子……还不一定有位子。”
南时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南时。”
“邹进。”
“冯子恒。”
三人握完了手,又开始抽烟,三片烟雾汇聚成了一片,从假山背后冒了出来,还有粉衣婢以为是着火了过来看,就看见南时他们:“……见过少爷。”
冯子恒和邹进连忙想要站起来,便听南时道:“没事……不用管她,你们吃饱了没?要不要再续一摊?”
“没,没敢多吃。”
“我也……”
嗯……于是三人联袂出门找了个过年还开门的烧烤摊续上了之后,不约而同的舒服得叹了口气,对视了一眼觉得对方已经是自己的好基友了。
……男人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
南时扒拉着蒜蓉粉丝扇贝,一点都不在乎油脂溅到了自己那件金贵的衣服上,边吐槽道:“你们知道吗……我到昨天,哦不是,前天才知道我原来是个富二代,过个年还要见这么多人!”
邹进怜惜地拍了拍南时的肩膀,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家不崇尚富养,一直到高中他还在为因为自己成绩不好考不上好的大学,以后可能负担不起家里开销而差点弄出抑郁症,然后他爹妈就给他看了看家里二十几本房产证,抑郁症从此不药而愈:“……习惯了就好。”
冯子恒啃着牛肉串问:“该不会就是那种好不容易面上了top10企业,天天在里面996干工,然后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个企业是自家的吧?”
“倒也没有那么惨……我是开古玩店的。”南时掏出手机在三人小群里发了个定位:“以后有空来玩啊。”
他刚发完,就看见李文柏发来了一条拜年短信,还添了一句说下午要开个什么私人交易会,问他有没有兴趣来一趟。
南时精神一振,他现在正愁着没事干呢,当即回答了一声好的,转而问道:“这顿我请……我朋友找我去玩,就不多坐了!”
三人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就此分手。
然后又在私人交易会里重逢了。
但这次不太一样,南时是一个人来的,但是冯子恒和邹进是家里长辈带着来的。作为入场门票,一家要带一件器具作为交换品,也不一定就是带有护身符性质的,也有一些古玩之类的东西。
南时是不可能从家里库房掏摸东西出来的——能入库房的都是好东西,他还没有这么败家子。他很鸡贼的随意拿了一件工艺品手串,然后拉着倾影给它加了个buff,虽然阴气重了点,不适合女性佩戴,但是戴着能防一次鬼魅攻击,还是蛮管用的。
李文柏这交易会就开在他的店铺后面,把天井腾出来了作为众人交易的现场,天井也不大,就二十来个平方,但是参加的人数也不多,总共就十来个人,其中还包括了像邹进这种被长辈带来的情况。
大家都没有戴什么遮盖身份的物件,南时仔细看了看,豁,不得不说李文柏人脉还真是广泛,里面良莠不齐,大部分人面相都很不错,但是有两个人面相就不怎么好了,身上带着一股子阴气呢,说不定见过血。
李文柏作为主持人深谙屁话少说的行事准则,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让大家自由交易了。南时作为他关注的重点,当然他第一个找的就是南时:“南时,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
“刚好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做。”南时轻笑了一声,拉着李文柏让他帮忙看手串:“您说我这个大概什么价值啊?”
李文柏一接过手串就知道是南时的操作:“……阴气得不到补充很快就会散掉,功效最多就保持三年左右,如果有人问你买,大概一百万就能出手了,要是以物易物,那你怎么看着办,你的眼光放在那儿,也不会亏。”
南时眨了眨眼睛:“行,那我要是卖了就给您包个红包。”
“这倒是不用。”李文柏点了点头:“那就少陪了。”
李文柏一走,邹进和冯子恒就凑了上来,他们家的长辈看了他们一眼,得知是看见了朋友也就由他们去了,邹进小声问:“南时,你不是做古玩的吗……这里的东西好贵啊!我刚刚看见我爸花了五百万买了个玉佩,丑得一批还非要我戴上。”
说着,他还掏出了玉佩让南时看了一眼,南时一看就伸手把它扯了下来,道:“不要命了你?别戴着了,建议你爸出了门就把卖家套麻袋,坑你呢!”
还真有人拿着明器来卖啊!
南时觉得他现在一个举报电话下去,一个‘见义勇为奖’是跑不掉的了。
要不是白天看南时往东家的主座上一杵,邹进都要以为南时是来抢劫的了!他见南时皱着眉头,显然一副很嫌弃的模样:“……哈?怎么了?”
冯子恒也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南时撇了撇嘴:“不是,你们不知道你们还跟着来?”
“啥意思?”
“等会儿说这个。”南时看了看周围,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邹进他爸,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邹先生是吧?”
“你是?”邹进他爹邹志东问道。
南时把玉佩亮了出来,还顺手从一旁抽了两张纸巾包了:“这东西别上身,出门到街口有个庙,邹先生带着邹进去拜一拜吧!”
南时的意思说的非常明显了,在场的都是人精,他只说这一点,别人就懂了。
“……你什么意思?!”邹志东身边还站着一人,方才两人正谈得热络,他就是这个玉佩的卖家,他皱着眉头,神情不虞的说:“你是哪家的,怎么这么说话?!”
“这玉佩有问题,我怎么就没事儿?”
南时看了看他,轻慢的嗤笑了一声:“不急,快了。”
一般南时不管这种事情,但是这不是刚认识个小伙伴么,前脚认识后脚小伙伴就要被坑得至少也是残疾级别的,他怎么好坐视不管?
“我劝这位先生,找人挡灾也要找对了人。”南时眯着眼睛打量着他道:“别人都是拿钱买命,你倒是好,要人家的命还要人家的钱,也不怕半夜鬼敲门。”
“你——!”对方骂了一句脏话,又高声嚷道:“李先生?!李先生,这人是谁!怎么来砸场子!”
这一声引得在场众人纷纷侧目,李文柏快步而来,问道:“怎么回事?”
南时示意李文柏看那个玉佩:“他将这玩意儿卖给了我朋友,还要我朋友贴身带着,李哥,不是我要闹场子,大年初二的,你怎么找了个这么晦气的东西来?”
对方脸上涨得青紫,他本就性格暴躁,或许叫南时说中了他倒霉到家了,闻言居然就提拳要揍南时!
南时平时防身术也不是白学的,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对方的拳头,转而脚一勾就把人给带趴下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退钱,要么你就等着半夜上门讨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