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暗下来,直播的弹幕却俨然已经疯了。
【啊啊啊啊我这一身鸡皮疙瘩!】
【我的天我疯了我想象一下天神露出那个病娇的笑容我都觉得我要死了呜呜呜呜呜呜天神啊放开她朝我来!】
【摄像师不要停!!我要看后续啊!撕了裙子然后呢?然后呢!?】
【球球节目组了,这种狗粮我还能再吃300吨,别黑屏啊呜呜呜】
【简直了,三层的套娃!绝地反转,打死我都没想到天神那个性冷淡壳子里面还藏了个病娇】
【你们说现实里的天神不会也……】
【卧槽想想就好带感】
【此处可本!我可!我太可了!】
【所以之前杀了魔王的兄弟姐妹们根本不是为了子民,就是为了独占他的主人吗??只有我能够得到你、独占你什么的……啊我死了】
【这对我真的磕爆!!!】
【谁再敢说天神和苏荷不配,先问我手里的屠狗刀!!】
【我不求天神up我了,求正面上她】
【哈哈哈哈同求!!】
【……】
而此时,直播现场。
镜头撤离后,石床上的商骁接过片场助理递来的薄毯,先盖到了苏荷的身上。
刚睁开眼的苏荷一怔,莞尔地笑,“里面又不是没衬衣服,不用这么小心吧?”
商骁眼神微深。
“只要是撕碎的布条挂在身上就不可以,里面穿了衣服也不行。”
说完,他微皱起眉。
“所以最开始我就反对这个动作设计。”
“可是那样才符合侍卫长套娃最内核的病娇人设嘛。”
苏荷笑着坐起身,从旁边拿起那只个头最小的娃娃,袖珍得只有她半根手指长。苏荷笑弯了眼,她把它举起来在商骁面前晃。
“虽然表情很古怪,但五官做得真的很像你哎。不行,我一定要跟吴导和我哥把这三个娃娃要来,就摆在家里才行。”
苏荷说着,已经挪到石床边上。
商骁此时站在石床旁,见女孩儿细长的腿垂到床边,他再自然不过地单膝跪下身,拿起一旁的长靴。
苏荷看得一怔,随即脸上红了,脚趾勾着往回缩:“节目都录完了,我我我自己来,而且大家在看呢。”
“……”
商骁动作一停,淡定地单膝跪着石阶转身,视线在空气里一扫。
原本望着这里的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有一个算一个,纷纷转开目光,或是轻咳或是佯装交谈,场面一时非常“和谐”。
商骁转回来,勾住女孩儿纤细的脚踝,安抚地捏了捏,托到膝前给她套长靴。
“好了,现在没人看了。”
苏荷:“。”
挣扎不过,苏荷只能红着脸任商骁帮自己把长靴套上,她自己则眼神赧然地往旁边飘。
这一飘,很快就撞到了角落里倚着墙抱着手臂看热闹的夏诗意。
两人目光对上,夏诗意还笑嘻嘻地抬起手冲苏荷无声地打了个招呼。那十足促狭的表情让苏荷更加无地自容。
等商骁帮她束好长靴上的绑带,苏荷就迫不及待地拎起裙角落了跑。
“我有事和夏诗意聊!”
“……”
不等开口,人已经没了。
商骁无奈起身,垂眸望向跑下台阶的女孩儿。
苏荷快步到夏诗意身旁,拉起人躲进了旁边的偏殿里。
看着她红彤彤的脸,夏诗意打趣:“你们都是夫妻了,你干嘛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苏荷转回来,“虽然是夫妻,但被那么多人盯着看……换你试试,你肯定比我还怂。”
“哎呀,我也想换我自己试试,但我哪有你那样的桃花运,能迷得天神都眼睛不眨地只盯着你?”
“……”
苏荷难得被调侃得又羞又恼,几乎要忍不住挠她了。
“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我过来找你是有正事的。”夏诗意笑着说。“导演组让我来问问你和骁神,剧组晚上安排了一场庆功宴,你们能来吗?”
“庆功宴?”
苏荷一听就有些想拒绝。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意图,夏诗意又补充说:“虽然说是庆功宴,但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应该只有导演组和嘉宾组,最多加上邢天的严总——哦对,我听说他是你表哥哦?”
苏荷一边思索一边点头。
夏诗意感慨:“哎,那你长这么好看肯定是妈妈那一系的家族遗传吧?”
“……”苏荷一顿,轻眯起眼,抬头,“怎么,你对他有想法?”
夏诗意一噎,脸红:“你少栽赃我。”
苏荷难得抓了个反击的机会,此时笑得更是揶揄,“这可是你自己主动招的。而且你如果对他没兴趣,那怎么会主动问起他的事情?”
“我没有问……我就是顺口提了一下而已。哎呀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去补妆呢——那庆功宴的两个名额,我就替你和骁神报上去了哦!”
话声未落,夏诗意已经跑了没影。
苏荷原本想要阻止的话咽了回去,她落回手,迟疑地想了想。
“好像今晚本来也没什么安排……”
“什么安排?”
“——!”
正沉思的苏荷听见声音惊了一下,抬眸就见商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此时站在她面前。方才的话显然也是他问的。
苏荷把庆功宴的事情一说,随即征询地问:
“直接拒绝好像不太合适,毕竟颂宇和邢天两边的工作人员都和我们有点渊源?”
“如果想去,那我陪你。”
“其实我没有特别想去。”
“但是?”
苏荷眉眼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她笑着往前跳了一步,伸手抱住商骁的腰,然后仰起脸来看着他。
“但是听到你说‘我陪你’这三个字,我就很开心。”
商骁眼神里的情绪柔软地沉淀下去。
他抬腕托住女孩儿,低声。
“不许喝酒。”
“噫……”
*
到了节目组提前预订的会所的地下停车场里,苏荷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因为节目组订的不是其他地方——恰好,就是苏荷唯一一次按照经纪人要求出来应酬酒局、然后被商骁抓包了的地方。
“一定是吴导故意搞我……”
进电梯时,苏荷还自己一个人低着头嘀嘀咕咕的。
那声音不偏不倚被商骁听了去,他唇角轻翘了下,抬手揉了揉女孩儿长发。
“嗯,以后离他远点。”
苏荷郑重点头,同时语气严肃又认真地提醒商骁:“还有我哥,我哥也不是好人,你也要离他远点。”
正在上升的电梯梯箱里,离着最近的“第三者”停下了与站在自己里侧的祁楼的交谈。
严奕嘴角抽了抽,目光不善地转过来,问:“苏荷,你是当我聋了还是死了?”
苏荷只差朝他做鬼脸。
“我是说事实而已,难道你觉得自己算好人?”
严奕还真想了想。
“比起好人这种称号,我还是站对立面吧。”
苏荷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轻轻碰了下自己另一旁站着的夏诗意,她压低了声音说:“看到没,这已经无药可救了,所以你千万不要被他衣冠禽兽的皮囊给骗了。”
“……”
夏诗意脸红了。一副快要忍不住又腰按捺着自己小淑女形象的纠结模样,看得“报复”之后的苏荷心情大好。
“叮”的一声,电梯在顶层停下。
女士优先,苏荷与夏诗意并肩走在前面,提前被打过招呼的迎宾这次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恭恭敬敬地让开了通道。
只是刚进长廊几步,迎面走来的穿着超短裙、妆容略浓的几个女人便拉走了她们的视线。
尤其是其中一个。
夏诗意原本只是目光不经意地从那几人身上扫过去,但很快便连同她的步伐一起僵住。
视线转回去呆看了两秒,夏诗意连忙伸手拽了拽苏荷的袖口,声音压到最轻。
“妈耶荷荷,你快看对面往这里走过来的第二个,那是…………林菡吗??”
苏荷一怔,抬眸。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苏荷也不由地怔住了。
等她再回神时,几人身影已经近在眼前。走在她们中间的林菡显然也已经注意到苏荷和夏诗意了,她略有倦色的眼睛里顿时掠起复杂而敌意的情绪。
苏荷几乎以为对方又会像以前一样,上来向她挑衅几句的时候,林菡的目光似乎突然在她身后的几人那儿僵了一下。
几秒之后,林菡立刻低下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随着那几个张望的女人快步走过去,进了后面的一个包厢里。
苏荷茫然地回头。然后她望见了祁楼。
苏荷很清楚地记得,祁楼一直对林菡并不感冒。只是他在所有女人面前都能维持最基本的礼节和风度,所以当初在《呈凤》剧组的时候,这两人没有过明面上的摩擦。
只是让苏荷有点意外,祁楼此时看向林菡的目光似乎不是全然的厌恶。那疏远厌离之外,好像还多了一点别的什么……
“我简直以为自己看错人了!那竟然真的是林菡?我之前就听经纪人说她退圈以后混得很不好,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
苏荷的注意力被夏诗意拉了回来。
她陪着夏诗意继续往前走,边走边笑了下,心情有些复杂。
“是啊。确实……叫人没想到。”
“虽然说她以前在圈里名气就不好,但是毕竟也是红过一时的小花旦,怎么会自甘堕落到这种高级会所来……陪客人喝酒的?”
夏诗意斟酌着用词,表情惊讶又感慨。
苏荷对夏诗意的家庭背景略有了解。和祁楼一样,夏诗意的父辈里恰好也多是艺术世家出身,夏诗意便也养了个看似淑女实则小恶魔的心性。
但她生在优越的家庭里,作为独生女又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对于圈内那些苟且的事情所知不多也是常态。
苏荷心底叹了声气,眉眼一弯,笑意清浅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应该就是前面那个房间了,我们过去吧?”
“哦哦,好。”
*
吴颂预约的依旧是顶层的VIP豪华包厢,长排落地窗、半个区的夜景全数能够收入眼底的那种。
苏荷和商骁这些嘉宾组的,与严奕先到了大包厢内,节目组的其他几个受邀的工作人员则要稍晚些。
这场庆功宴偏私人性质的宴情和犒劳,不需要严格的宴会礼仪,几人进了提前布置好的包厢内,便各自结对地散落进房间各个角落里。
商骁被严奕拿“大舅哥”的身份拐去了导演组那边。圈里想结识他的从来不在少数,而有严奕这个“大舅哥”搭线的保障,那个角落俨然成为包厢里最热闹的地方了。
夏诗意则站在苏荷身旁,手里拿着一杯调色漂亮的鸡尾酒,一边心不在焉地和苏荷聊着圈里的事情,一边视线往那个角落放。
苏荷瞥见己此,终于忍不住笑了。
“你对我表嫂这个位置就这么虎视眈眈啊?”
“……!”
夏诗意猝然回神,连忙撇开视线。她脸上一红,拿起酒杯往唇边送。
“你胡、胡说什么呢,我才没有看他。”
“我胡说?看那个方向,除了一堆中年大叔,就只剩下我哥和我老公了。不是看我哥,难不成你在考虑给我戴绿帽?”
苏荷莞尔地笑。
“而且,你这会儿如果没有心虚得眼神乱飘,那可能还能更佐证些自己的话。”
夏诗意见说不过,终于还是妥协了。
“好啦,我承认……我确实对严奕挺有好感的。”
苏荷轻“嗯”了一声,尾音微微拖长了,她抱着手臂侧转身,正望向那个角落。
端详几秒,苏荷笑着落回眼。
“怎么瞧怎么觉得他还是那个衣冠禽兽,所以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夏诗意撇嘴,“那是你对你哥有刻板印象。”
苏荷一噎,玩笑着叹气,“你要是知道他从小到大做了多少迫害我的混蛋事,你就知道我对他不止有刻板印象、而是已经快有刻骨的怨愤了。”
夏诗意眼睛却亮了。
“真的?那你说给我听听啊。”
苏荷:“。”
初陷相思中的女人果然可怕。这副眼神看起来是恨不得把严奕从还穿纸尿裤的年龄开始八卦揭底啊。
不过左右这场庆功宴还未正式开始,苏荷也觉得无聊,索性准备跟夏诗意唠一唠了。
女人们之间,从小到大都有一种很轻松就能结下深厚友谊的方法:手拉手去卫生间。趁着庆功宴的人还未到齐,苏荷与夏诗意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前后从包厢里溜了出来。
苏荷一边跟夏诗意说着自己和严奕那些有趣的童年旧事,一边往长廊另一头的洗手间走去。
毕竟是私密性极高的私人高级会所,这一层又是定价最高的VIP区域,铺着昂贵地毯的长廊上鲜有人影。长廊两边的水晶壁灯也亮着幽静的光。
某个故事的间隙,苏荷稍作停顿,刚要再开口,前面的长廊拐角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声。
苏荷和夏诗意愣住了,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扭头看向对方。
这几秒间,一个粗野的明显带着酒疯语气的辱骂声音含混地传了过来——
“你他妈……就是个婊子,还、还他妈跟我拿乔、跟……跟我这儿立牌坊!?”
话声一落,似乎又是一记耳光声。
“老子告诉你……被、被我睡是你的福气——你还她妈以为自己是、是个当红小花旦呢……我呸!你就是个破鞋!我肯看你一眼都、都是抬举你了!”
紧随其后,一阵拳打脚踢和女人的呜咽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苏荷的脸色冷了下来。
“诗意,你先回包厢,待会儿我去找你。”
夏诗意还是第一次撞见这种情况,即便没见到现场也足够让她脸色发白了。一听苏荷的话,她更是紧张起来:“你准备怎么做?你别……别冲动啊。”
苏荷露出一个短暂的笑,水晶壁灯下背着光的眼神确实黝黑而凌厉的。
“别担心。我在家里接受过训练……‘垃圾回收’是我的特长之一。”
“真的吗?”
“嗯。”
“那你等等我,我、我这就叫人过来。”
“不用……”
苏荷没来得及说完,夏诗意已经快步往包厢方向跑回去了。
苏荷没有顾得上去追或阻止——前方不远处的拐角内,那骂骂咧咧和踢打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而女人强压的挣扎和呜咽声音却逐渐弱了下去。
苏荷眼神终于降到了冰点。
她向前迈开步子,同时脚跟后抬——两只细跟的高跟鞋被她直接扒下来。拎着后跟的细带,苏荷面无表情地快步走过去。
一拐过长廊,看清墙角被醉醺醺的男人撕扯着头发、穿着皮鞋凶狠踢着的蜷缩起来的女人,苏荷心头怒意彻底压不住了。
她跨步上前,一甩裙摆,撩腿拧身,借着空中劈落直接将那男人一脚踢了出去。
像是一摊死猪肉撞到了墙上,那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在地上闷了好几秒才慢慢呻吟着骂骂咧咧地抬起头。
“谁——!谁她妈……踢、踢老子的!?”
不同于之前的低声咒骂,这一嗓子杀猪似的,震得半条长廊都响动。
几秒后,他们身旁不远处的那个包厢门就打开了。有人探出头,第一眼先看见了地上蜷缩的女人,并没有什么惊讶,等望见扶着墙想站起身的中年男人,包厢里那人才惊呼了声:
“哎哟林总!您这是怎么了!”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内招呼了声什么,然后快步跑向了中年男人。
包厢里的嬉笑喧嚣声停了下来,陆续几个人跑了出来。
在几个人的搀扶下,地上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才终于费力地爬起来。或许是挨这一踢叫他醒了酒,眼神都清明不少,但语气更加凶狠了。
“艹!这两个贱人!刚刚是不是你踢的我!?”
此时,苏荷正侧背对着他们,蹲在地毯上检查林菡的伤情。
——没错,地上那个头发散乱、嘴角脸颊泛着多处乌青、蜷缩在地板上如同虾米一样佝偻的女人,正是不久前和她们擦肩而过的林菡。
暂时确定林菡没有什么大的危险,苏荷也没去扶她,而是直接转身起来。
脱了手里的高跟鞋,参加晚宴的曳地长裙一直拖到快地面的高度。随着苏荷迈步走过去,雪色的脚踝在地毯与裙摆之间若隐若现。
而她本就骨相美而艳丽的五官,在此时更露出凛然的冰雪似的温度。
女孩儿的唇角一扯,却没表情。
“贱人叫谁?”
“当然是叫……妈的,你敢骂老子!你信不信老子抽——”
“林总!”暴躁的中年男人突然被身旁的人拽住了。那头一个跑出来的小个子费力地扯了扯满面通红的中年男人,“这小姑娘长得有点……有点眼熟啊?”
“我管她眼熟不眼熟!老子今天就是要弄——”
话没说完,“砰”的一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个看起来身影瘦弱的女孩儿竟然直接走到了他们面前,而且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竟然蓦地抬手,钳住了中年男人粗壮肥腻的脖子,狠狠摁到了他身后的墙上。
那一声闷响就是他的头撞出来的声音。
其余人回神,即便不少已经认出了苏荷,但还是下意识要把她拉开。
然而每一只伸出去的手都僵住了。
“再动一下试试?”
苏荷左手摁着中年人的脖子,憋得他喘不过气来满面通红地扒拉,她的左手纹丝不动。而她的右手里——方才脱下来的高跟鞋中的一只,被她倒着拎起来。
那尖细的鞋跟离着中年人的脸不过咫尺。
这一下若是砸实在了,那最轻也得是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所有人投鼠忌器地收回动作。
苏荷这才稍沉敛了怒意。
在中年人无法发出声音的眼神告饶下,她用力到发僵的指节稍微松了些。然后她厌恶地甩开手,退回两步去。
中年人如获大赦,捂着脖子蹲跪到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对……对……对不住……”
他出口的第一句话让苏荷意外地皱了眉。她低头看下去。
视线对上的是一张谄媚、扭曲而讨好的笑容。
“我……咳咳……我没认出苏小姐来,是我瞎了眼——”
苏荷听得表情在怒和厌恶间变换几遍。她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是仗着苏家的势在压人,而对方也一定会把此时的谄媚和讨好贯彻到底。
苏荷心里复杂又无力。
“我脚滑,‘不小心’推了你一下,你也骂了我——我们两清。出了这个地方,谁也没见过谁。”
说完,苏荷懒得再理,扭头走回到地上不知何时慢慢艰难坐起身的林菡旁边。
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皱着眉弓腰下去。
“你……还能起来吗?”
林菡咬了咬苍白的唇,无声地点头。
不知道是因为屈辱还是别的情绪,她始终没有去看苏荷的眼。
苏荷也不在意,搭了一只手扶林菡起来,然后在身后那些无言的目光里,她把人带到了拐角另一旁的长廊里。
不远处有个可以落座的休息区,苏荷把人搀扶过去。
等林菡抽着冷气坐下后,两人之间的沉默让苏荷有些莫名的尴尬。
“你……为什么要帮我?”
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在沙发一边蜷着身体的林菡。
“……”
苏荷眼神微动,声音平静冷淡。
“你别误会,我刚刚救人和是你或者不是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看不过那样的垃圾对一个无法反抗的孱弱者拳打脚踢。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和你没关系——当然也不需要你的谢意。”
事实上按两人过往恩怨,苏荷更有一种转身直接离开的冲动。
但看着沙发上那人随时有可能往地上一倒然后一条人命的虚弱模样,她还是按捺住了这种冲动。
苏荷沉默几秒,出声问了句。
“你,还好吧?”
林菡身影僵着,几秒后,她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得有点难听。笑到一半,不知道是不是牵到了伤口,她又压着胸腹低声咳嗽起来。
咳完之后,她才慢慢吐出口浊气,眼底露着讥讽而冰冷的笑意。
“死不了。”
“你确定?”苏荷皱眉,观察着她的模样,“虽然我和你结仇不少,但还不至于要对一条人命不管不顾的地步,所以你没必要在我面前逞——”
“苏荷。”
林菡却突然打断她的话声。
散乱得杂草一样的长发里,女人低着头,喉咙间逸出嘶哑的笑。
“你哪剩下那么多无处安放的善良和同情心?”
苏荷皱眉。
“我对你不会有同情,也没什么善良。这只是基本人性。”
“基本……人性?”林菡笑得更夸张,声音却也更哑然无力,“所以你们这种人才叫人嫉恨得咬牙切齿啊——在那样完美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即便经历什么波折,也没有东西能扭曲你们的认知和心理——你们的人性标准多么崇高又伟大啊,而像我这样的人!”
林菡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苍白的脖子上青筋绽起。
“像我这样的人,为了活下去——我能把自己和别人的尊严全都踩在脚底下往上爬,这才是我的人性!和你说的那种垃圾没有任何区别!”
面对着林菡发了疯一样的歇斯底里,苏荷的表情反而越发平静下来。
等到林菡喘着粗气再次咳嗽着佝偻了身体,苏荷眼底才有情绪的火光轻跃动一下。
她没什么表情,好像也不在意的,只是随口问:“既然这样,那你安安静静地爬就是了,干吗还要说出来?说给完全没兴趣的我听,还是说给你自己听?”
林菡咳嗽着的身影僵了下。
苏荷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
“我其实真的懒得和你费口舌,我们之间仇很深,你搞了我好几次我还没正经和你算账过——这你也知道的。但是人性是双刃剑嘛,有好处就总有坏处,比如现在的坏处可能就是我动了点恻隐之心,想多嘴一句。”
苏荷提了提裙角,微微蹲身。
“既然你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地往上爬,干嘛还要拒绝那个垃圾?你要是不拒绝,应该也不会遭这么一通罪。”
“……”
林菡没说话。
但散乱长发下,那只苍白的渗着血迹的手,已经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服。
苏荷见她不开口,也懒得自找没趣。
而且观察了这么一段时间,她已经能够确定林菡没什么大问题了,她便撑着膝盖站直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要转身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自嘲的笑。
“如果有得选择,谁不想在光下活着?”
苏荷一愣,回头。
正对上林菡复杂的眼。
“三年前我就嫉妒你,当然不是因为知道你的背景,只是看得出来你是从什么样的家庭里长大的而已——良好的教育、积极的心性,美好的品德,那是我最缺少、最向往但也最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多可笑。有些人或者东西你逃了一辈子,但他们给你的影响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像影子一样,一辈子你也逃不掉、改不了。”
“所以我就是嫉妒你,苏荷。嫉妒你拥有很多,更嫉妒你配得上它们。我看见你的时候总感觉像看见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那个人……一无是处。”
“我讨厌你。因为你是我最想成为、而无法成为的人。”
林菡说完,慢慢直起身,手臂往后撑进沙发里。
她仰头看着苏荷,也看着苏荷头顶晃眼的灯光。看了几秒,林菡面无表情地笑了笑。
“不过现在我才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你活着的那个地方是天堂、是童话世界,而我这里,就是个没有光的人间炼狱。”
苏荷眼神一跳,但又无法反驳。
她已经听说过许多关于林菡的家庭的传闻,所以深知那是一个她没有知情权也就没有发言权的陌生世界。
苏荷想了想,换了个问题。
“那你都在你的炼狱里待了那么多年了,是什么让你产生渴望、而想走到光下的?”
“……”
林菡的眼神一颤。
只可惜苏荷这次没等到回答——长廊上,她来路的方向,商骁和祁楼快步跑了过来。
难能在那张性冷淡又没情绪的俊脸上看见焦急和担忧,苏荷顿时什么问题也不想问了。
只是转身前,敏感地捕捉到林菡在见到祁楼时的熟悉的突然回避,苏荷想了想,觉得这里面有很多她不知道的故事。
苏荷溜回商骁身旁,把林菡这锅交给祁楼自己选择处理。
“楼哥,这边麻烦你了?”
祁楼眼神一闪,点头。
苏荷于是毫无负罪感地拉着商骁“跑路”。
两人没有立即回到包厢,而是走着走着,便进了长廊的露台里。窗帘将灯光掩在身后,昏暗的视线里连面前的人的轮廓都模糊了。
安静几秒,苏荷轻笑了声。
“你怎么了?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商骁沉默几秒,慢慢放松了微僵的身,抱住女孩儿。
微凉的夜风拂过两人身旁。
“不要再一个人做很危险的事情了。”
苏荷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由弯眼。
“在高级会所对付一个醉得站不稳的人,其实不算什么危险的事情?”
“算。”男人低沉的声线带上一点轻微的鼻音。
“……”苏荷等了两秒,没等到其他声音,不由意外又好笑。“好吧,那是我错了,我认错。”
“怎么罚你?”
苏荷这次着实怔了下,要不是被抱得太紧,她几乎要忍不住把人扒拉下来看一看——抱着她的真是商骁么?
“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沉默很久。
苏荷听见男人埋首在她颈旁,声音低闷的:
“喝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