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一楼的安静里,还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导演组众人纷纷咳嗽着转回头,不再往沙发那儿看。
于是其余人也反应过来。
离得最近的裘宸翔仍是那副温温和和的笑脸,从刚才到现在见证“大事件”,却几乎不见什么变化。
算起来得是罪魁祸首的夏诗意极轻地“ouch”了一声,捂着嘴巴,也不知道是抱歉还是忍不住笑地缩回去了。
同公司的师兄弟俩并肩坐在“大事件”发生地的对面沙发上,两人神色都有些诡异。祁楼脸上原本的笑意散了,眼底隐隐复杂,而柯瑜却是回过神后最先出声的那个。
他似乎是玩笑着揶揄:
“真是一个敢扑,一个敢接呐……小姐姐,你得离我偶像远点才行,万一被狗仔拍到,你可‘死’定了。”
苏荷手忙脚乱地从商骁身上爬起来,散乱而柔软的发丝间,白皙的脸蛋红得剔透。
“抱歉……商前辈。”
商骁像是不察女孩儿刻意的疏离,他目光淡淡掠过女孩儿绯红的面颊,落到她身后去。
“你怕我看见什么。”
“?!”
苏荷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后,夏诗意手机里还藏着两个随时要爆的炸弹呢。
眼见商骁要起身,苏荷伸开手臂把身后的夏诗意“护”住。
“哈,真没、没什么的,不看也行。”
女孩儿笑得十分勉强,眼神里不自知地透着点可怜巴巴的羞耻和担忧。明明是只小老虎,在他面前藏起锋利的爪尖的时候,却总是给他一种无害的小猫似的错觉。
而且明知道是错觉,还是不忍心。
商骁无奈垂眼,似笑似叹。
“嗯。知道了。”
商骁便真不再过问,直到片刻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最先把他请离旅馆。
商骁一走,苏荷长松了口气,旁边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柯瑜,此时终于忍不住笑着开口了。
“偶像可真好骗,要换了我我肯定要看看的——越藏越实在是叫人好奇。”
柯瑜说着话,就转向夏诗意。
“夏姐姐,我能不能看一下……啊!师哥你打我!”
“谁打你了。”
祁楼淡定地收回手,笑容满面地看着被按了一下后脑勺而猝不及防往前趔趄了几分的柯瑜。
“少装无辜,作为一个男人,不能这么八卦,师哥是在教你人生的道理啊少年。”
柯瑜:“……”
柯瑜揉着后脑勺坐直身,不服气地撇嘴:“师哥你自己还像个中二少年呢。”
有了祁楼的打断,这个话题总算不了了之。
随后,剩下的五人也依次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单独带离。
*
陌生的影视基地,熟悉的黑衣人大哥,还有更熟悉的头罩。
折腾半天,苏荷终于被领到了目的地。
负责引导她的工作人员将她领到了一个椅子前,扶着她坐下。头罩下的黑暗一片里,苏荷下意识抬手,摸到了椅子两边的扶手。
扶手上端是有一点弧度的,漆面光滑,两侧似乎还雕着花型,只是并不像现代风格的设计。
也就是说……已经“开场”了?
苏荷正心里嘀咕,她便听见头罩外传来一个声音。
“三号嘉宾已就绪。第二世界,《红玫瑰与枪》,即将开启。”
“三号嘉宾任务:一,确认自己当前身份的基本信息;二,找到对应接头人,完成交接。”
“任务宣读完毕,感谢您的参与。”
苏荷听得一头雾水,但听到最后一句,她还是下意识回答了句。
“不客气。”
“……”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安静。
苏荷犹豫了下,“我是不是可以摘掉头套了?”
“……”
仍然没人回答。
苏荷没有再犹豫,抬手摘掉了完全遮蔽住光线和她视野的头罩。
由模糊逐渐转为清晰的视野里,最先映入的,就是苏荷坐着的椅子正对的一面化妆台上的化妆镜。
这化妆镜并不陌生,在许多上世纪的影视剧里都能看到,是那种戏班或者舞厅后台里最常见的,方形白框,除了和化妆台相接的那边以外,另三边还镶了一圈镀了彩的灯泡。
桌上搁着些胭脂水粉,颇有年代感的金属盖子上,描绘的都是民国风的女子画像。
而同样的化妆台与化妆镜,在苏荷的左右手边,还各有一副。
唯独一点——这分明是个老式戏班或者舞厅的后台,但此时偌大的房间里,却一道人影都瞧不见。
苏荷正犹豫着起身,准备再查看一下。
不远处的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穿着身老色旗袍、盘着个发髻的中年女人匆匆地进来门,上眼和苏荷一对视,对方便一拍巴掌,急道:
“蝶影小姐,你怎得还没换好衣服?这再过盏茶时间就该准备晚宴上您那支歌舞的彩排了。若是耽搁了这等大事,老板可不会饶过我们。”
“……”
苏荷被对方这上来一通连珠炮轰得发懵,思索两秒才笑笑。
“不好意思,我找不见我要换的衣裳了。”
中年女子快步进来,在旁边衣柜里一挽,轻巧取出来件艳红色的旗袍。一边搁到苏荷背后的化妆椅上,一边咕哝:
“这旗袍不是就在柜里吗?蝶影小姐,您可得加紧着些,千万不能耽误了晚上的大事啊。”
说完,中年女子没再给苏荷询问什么的机会,便又顺着进来的门,快步离开了。
苏荷挽起旗袍。
犹豫几秒,她四下一扫,找到了房间角落里的小更衣室,便拿着旗袍走过去了。
*
苏荷换上了那身艳红色的旗袍。
旗袍很漂亮,剪裁设计都像是为苏荷量身定制。柔美的线条被可体的旗袍裹出,单侧开衩,但并不多露,在隐约露着的雪白大腿的中段,开衩的旗袍两片被两三颗精致的暗藏金线的盘扣紧住了。
而自那两三颗盘扣起,旗袍又绕着女孩儿纤细的腰身,以暗纹内镌了一朵丛叶里盛开的玫瑰。针脚细致工整,挑不出半点瑕疵,连那暗纹的红玫瑰都栩栩如生。
苏荷眼底露出点了然的笑色。
这一身旗袍显然价值不菲。换句话说,她当前的这个身份,应当是这歌舞厅的一名舞女,但绝不普通,很可能是个台柱子级别的存在。
想通了这一点,苏荷的第一个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了。
她并未急着离开这房间,而是又耐着性格多等了片刻——方才的中年女子再次来催,苏荷这才顺势跟着对方离开。
从那房间出来,在一道小长廊里拐拐绕绕了几圈,再次踏出时,苏荷面前豁然开朗。
果然是间旧时的歌舞厅,大约因着闭门谢客的缘故,歌舞厅内那矮台下,无数的桌位间并不见客人。
只有侍者和舞女打扮的人行走在这显得有点空旷的歌舞厅内。
见苏荷又驻足,旁边的中年女子有些急地催促。
“我的蝶影小姐喂,这会儿您就别不紧不慢的了,少帅府那边催的急着呢。”
还没查看完歌舞厅内情况,苏荷就有些惊讶地回头问:“少帅府?”
“是啊。蝶影小姐,您莫不是昨晚随着哪位金主儿喝多了洋酒,连今晚要去少帅府晚宴上献一支歌舞的事情都给忘了?”
苏荷强撑着人设,顺台阶下。
她揉揉太阳穴,学着舞女一笑,“昨个没休息好,恍惚了。”
“这平常啊,随便您恍惚,但今晚上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如今少帅府里这位,上面的父亲一去,这片地头上他是炙手可热,多少方势力眼巴巴地盯着他呢——咱们可开罪不起。”
“我知道了,多谢您提醒。”
“您别跟我客气。台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蝶影小姐,您上台试试嗓?”
“……”
苏荷笑容一僵。
几秒后,她有点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地问:“真要唱?”
中年女子被她问的一懵,“当然了。您今晚就是去献歌的,这会儿不练一练,还能排什么呢?”
苏荷表情纠结,眼睛连转,“不是……只是我今天这嗓子可能不太……”
没等苏荷找到理由,这安安静静的歌舞厅外门方向,突然快步跑来个侍者打扮的,冲到苏荷和那中年女子面前,便急忙刹住。
“岳经理——快、快……”
“快什么快,你倒是说清楚。”
中年女子不耐烦地问。
那侍者指着身后,一口粗气喘出来——
“快去迎人,少帅亲自来了!”
中年女子一愣。
苏荷也一愣,不过她是真的愣。
——
这剧情起承转合,变得这么迅速,编导还真是一点喘气的工夫都不给人留啊。
这几息间,苏荷身旁的中年女子回过神来,“哎呦”一声,似乎慌了神,念叨着“这位祖宗怎么亲自来看彩排了”,便忙不慌地拉上苏荷。
“蝶影小姐,少帅大人必然是专程为您来的,您快随我过去吧!”
“——??”
苏荷更懵。
听这意思,少帅和舞女蝶影还有一腿,咳,还是旧相识??
那中年女子从出来便着急忙慌,这会儿也没给苏荷留下丁点反应的时间,伸手把人一拽便往外门的方向拉。
只是刚走出两三步去,又顿住了。
——
外门大开,几道身影整齐围簇着最前一道身影,步伐利落,皮靴落地铿锵,齐齐踏进门来。
晚了。
少帅到了。
苏荷听声音也知道,好奇地抬头望过去。
半明半暗间,景入了眼。
军帽,制服,长大衣。
修长挺拔,身影如刀削玉立。
一门拓下的凛冽夜色前,那人列步走来,漫不经心地抬了眼。
眸子漆黑隐熠,如星河落入永夜。
“…………!”
扛不住这制服与气势,苏荷差点腿软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