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拍戏时穿着一身宫装长裙,尾摆几乎曳地,十分麻烦。再加上她往商骁那儿跑得急,停下时一不小心踩到了裙尾,身体一晃,险些摔着。
“……急什么。”
男人伸手扶住她手腕,帮她稳住重心。
苏荷有点不好意思,她抬头,视线偷偷爬过那张被黑色口罩勾勒出凌厉线条的面孔,落进深邃的眸子里。
“你怎么来了?”
见女孩儿站稳,商骁收回手。
他垂着眼,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对上这张不知道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小跑过来而闹得红扑扑的脸蛋,原本想要问的话,好像怎么也说出不口了。
“……路过。”商骁最终还是改口,“听商娴说你在附近,所以过来看看。”
许是在太阳地里站得久了,男人的声音都透着一种晒得松懒的好听。
苏荷走了会儿神,反应过来:“这附近都是影视基地……啊,你是要来给新专辑补录MV?”
商骁眉骨微动。
“嗯,已经结束了。”
苏荷迟疑地问:“那你吃过午饭了吗?”
“没。”
“我知道这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小店,你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
商骁低头,看了看腕表。
12:19。
【推到下午,1点前我会回来。】
想起自己跟王思言说的,商骁微皱起眉。
苏荷看穿他的反应,“你有事先走就好,我只是顺口问问……”
苏荷有点解释不下去。她觉得商骁大概并不会在意她说了什么,而这种苍白的自欺欺人只会让她自己心里难堪而已。
“不走吗?”
“?”
头顶声音叫苏荷一怔,仰脸。
女孩儿迎着光,漂亮的杏眼微眯起来,像只阳光下午睡刚醒的慵懒的猫,眼神茫茫然的。
比方才的失落顺眼太多。
商骁垂目。
“不是要一起吃饭,不走吗?”
“……走。”
熠熠的光从女孩儿琥珀色的眸子里淌出来,缀成笑。
“我去换衣服,很快回来。”
片场,更衣室内。
“我带来剧组的便服都在这儿了?”
“是啊,老板。不过你把它们都折腾出来干吗?”
“你帮我选一套衣服,这件怎么样?”
“看老板你要什么风格了。”
“唔,妹妹应该是什么风格,可爱乖巧风?”
“……”
“安安?”
“老板,恕我直言,那五个字,除了‘疯’,哪个也和你不搭边。”
“…………”
难得见苏荷被自己堵了话,计安安得意笑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不过老板,你换衣服做什么?”
苏荷站在镜子前比量,没回头,声音轻快:“中午出去呀。”
“额……”
“怎么了?”
计安安实话实话:“刚刚你不在,导演过来嘱咐,说让你午饭时候和祁楼对对台词,找一下感觉。”
苏荷:“…………”
两分钟后。
等在片场外,商骁见苏荷慢吞吞地挪到自己面前。
“对不起,骁神……午餐我去不了了。”
“嗯?”
“导演让我背剧本。”
女孩儿低垂着脑袋,气若游丝,蔫得随时要软成地上一滩似的。
商骁莫名想笑。
“那我陪你在剧组里用餐?”
“嗯,我送你——”
女孩儿的声音蓦地停住。
空气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安静几秒后,苏荷才茫然又不确信地抬头。
“啊?”
商骁垂眸,莞尔。
“不方便?”
“……方便!”
于是,片场内的计安安刚在躺椅旁的小圆桌上放下两份盒饭,一抬头,就见她家老板带着滚滚烟尘,兴奋地拖着个一身黑的神秘人进了片场。
那笑容明媚灿烂,压得全棚的女一号二号三号四号都黯然失色,亮得计安安想捂眼——
老、板、啊。
就算那是你的天神,好歹你还是个十八线的小明星,不用开心得像只撒欢的小土狗似的吧!
……“小土狗”这形容好像有点过分。
计安安想着,又往回一瞥,然后再次没眼看,转回来。
行吧,撒欢的小美狗。
小美狗“叼”着自己的“猎物”,开心地回来了。
计安安很上道:“我去再拿一份盒饭,老板。”
小美狗:“谢谢安安!”
自动屏蔽成“汪汪汪汪”的计安安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擦肩的瞬间,挤出只剩下一口气的声音:
“妹妹是可爱乖巧风啊,老板。”
苏荷眨了眨眼。
哦对。
得意忘形的小美狗连忙把爪爪和尾巴藏住,眼神表情都乖巧起来。
剧组里人多眼杂,方才被苏荷吸引过来的更不在少数。
苏荷拆盒饭都小心翼翼的。
“骁……”
想起不知道多少耳朵竖着,苏荷硬是把第二个字咽了回去。她把盒饭往旁边推了推。
“你坐在这里,这里背对片场,摘掉口罩他们也看不到的。”
苏荷小声说着,心里庆幸自己之前选了这么个角落。
“没关系。”
男人单手抵住盒饭边缘,接过。
同样是剧组的廉价盒饭,被那人一接,外观价位飙升了几个档次似的。抵着薄薄塑模的指节修长温润,像是上好的白玉雕琢,形线漂亮极了。
苏荷呆了两秒。
她走神想着,如果此时拍下照片放到微博上,不知道又要惹得多少X光排队prpr舔屏了。
苏荷抱着自己那份盒饭,坐到商骁对面,方便帮他“监视”全场。
严格意义上说,这并不是苏荷和商骁第一次一起进餐。学生时代,她每每假借找商娴玩的名义,留在商家的那些日子里,总有那么运气极好的一两次,是能遇见商骁的。
只是商家的餐厅太大、餐桌太长,绣着漂亮的蔷薇暗纹的深色桌布,拉开的距离犹隔天海。
束手束脚的小女孩儿坐在高高的餐椅上,时不时偷眼去看斜对面的商家长子。
他从来安静,垂眼,神色清冷,像不近人间烟火的神祗。
神祗他不知道。
有个没大没小的坏丫头,虔诚又乖张,在九清山的佛像下许愿时都会偷偷睁开一只眼去张望。可是坏丫头许了很多年的愿望,每一个都只跟他有关。
她瞒着一肚子的坏心眼,偷偷和佛祖做交易:佛呀,你看你有那么多神祗了,你把他给我好不好?
佛每次都不说话,闭着目,懒得看这个一肚子坏水还装乖的坏丫头。
坏丫头长大了以后才知道。
佛是不做交易的。
就像有些神祗,注定了高高在上,凡人拿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去换了,也只能换的虚影儿,摸都摸不到。
坏丫头就学会了不奢望。
“……呜!”
走神的代价,是苏荷被盒饭里一颗小石子硌到牙齿了。
还硌得怪狠。
于是,商骁听见那声呜咽,抬起视线时,就见对面的女孩儿红着眼圈,眼眶里泪珠子都打起转了。
商骁搁下木筷,皱眉。
“怎么了?”
“……”
苏荷躬着腰直摆手。
她天生痛点低,疼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恢复常态,含着泪苦巴巴抬脸。
“饭里有石子,骁神你别吃了,我让人送份外卖。”
商骁方才关切俯身,离着太近,女孩儿突然起来,红得像釉了层嫣色的唇便猝不及防撞进他视野里。
距离太近,随着话声微微翕合,浅粉的舌尖都依稀见了几次。
商骁眼神一深,只须臾又压下去。
苏荷毫无察觉,转头去摸旁边搁着的手机。
“苏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苏荷弯着腰翻手机,听见声音下意识地拒绝。
“不用,我自己找就……”
她话声蓦一停,差点咬着舌头。
这声音是祁楼的。
离着还挺近。
骁神刚刚在吃饭,所以现在没戴口罩。
“!”
一瞬间,苏荷身上所有无形的触角都机警地竖起来了。
而桌后,祁楼的目光落向侧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这位是——”
“我朋友!”
“……”
祁楼眼前一花。
等他再定睛,那个一身黑坐在那儿的男人,已经被面前站着的女孩儿挡住了大半身影。
女孩儿敏捷得……
像只被危及私有领地而炸了毛的猫。
祁楼笑容发苦。
而苏荷露出了乖巧的假笑:“嗯……祁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王导让我趁午饭时间,来陪你熟悉一下剧本。”
苏荷犹豫,“抱歉啊祁先生,我朋友在这儿,不太方便,下午开拍前我尽快——”
“没关系。一起坐吧。”
女孩儿挡住的角落里,响起低而清冽的男声,如丝如竹。
苏荷回头,小声趴身。
“真没关系么。”
“嗯。”
“我们那边可以推迟点,等午饭后也来得及。”
“会影响你休息。”
“……”
祁楼听得心情复杂。
尽管助理提过组内的传言使得他刚刚对男人的身份有所猜测,但到此时,祁楼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这个清越磁性的声音的主人,就是圈内明星里谁也得罪不起的那一位。
因为如果真是那人,那自己所听到的那人和苏荷对话时的语气口吻,未免与所有人见到的清冷疏离、高坐神坛相去太远。
也太让祁楼有危机感。
苏荷和商骁达成一致,此时起身,有点犹豫地看向祁楼。
“嗯……祁先生,我朋友是自己过来的,所以麻烦您不要声张,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苏荷示意祁楼从自己旁边绕内。
祁楼走到苏荷原本的位置上。
他低头,视线和那双漆黑平静的眼眸对上,目光一黯。
“商……前辈。”
“嗯。”
男人淡淡颔首。
“……”
这才是祁楼和其他人所熟悉的那个天神,那个冷淡清越、不近烟火、更不会对任何人假以辞色的天神。
所以他和唯独例外的苏荷,到底是什么关系……
祁楼正沉思着,苏荷已经坐到商骁旁边。她翻开折了页的剧本放到膝上,然后拿起手机。
商骁垂眼看她。
“还做什么?”
苏荷晃了晃手机,“给你订外卖。”
手机被抽走。
“我让人送了,你看剧本吧。”
“……哦。”
苏荷蔫蔫地低回脑袋。
注意力被迫压向膝上搁着的剧本。
事实上这段的剧本她已经能倒背如流了,然而就是不入戏。无形中,她仿佛感觉导演的唾沫星子又喷上来了——
【少女怀春!要少女怀春的眼神!!】
少女?还怀春?
苏荷:“…………”
怀个头哦。
苏荷正在心里叹第七十八次气,突然见到面前剧本上,多了一只指节修长而漂亮的手。
“这里。”
声音很近,低沉里压上一线磁性的哑,惹得人酥酥麻麻。
苏荷瞬间红了耳尖。
“……唔?”
她心里仓皇得像揣了只兔子,没敢抬头,目光慌乱地顺着那只手看过去。
剧本上黑色的印刷字整整齐齐:
【凌霄拥住顾亭柔,吻了下去。】
苏荷:…………嗯?
耳边男声又起:
“你和他,有吻戏?”
声音轻若鸿毛。
“??!!”
砸下来却重逾万斤。
作者有话要说:苏荷:……不是我吹,当时我就跪下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