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秒的时间,宴厅里其余人才回过神来。霍家的佣人集体慌了一下,有人飞奔去拿来了药箱,却战战兢兢地犹豫在一旁,不敢上前。――霍峻此时眉眼间的情绪狞然而骇人,他们原本就怕极了这位,在这个关口就更大气都不敢喘了。
在霍家待了好些年的老人听到了消息,此时也赶来了宴厅。从刚来没两年新人那儿接过药箱,那位看起来有五十多的管事佣人小心地走到两人旁边,看一眼霍峻那只血淋淋的手,眉毛都快拧起疙瘩来。他犹豫地看了一眼霍峻,才放轻了声音,无奈至极地对秦可说:“夫人,您就跟重楼少爷服个软吧。”
即便这人不上来劝,秦可也准备让步了。在这么多客人面前摊开本就不是她的原意,此时却被半胁半迫的一步步逼到这个境地上来。她一开始就不该听霍峻的话上来,她就该知道自己不可能比得过他的疯劲儿疯起来命都不要。秦可心里叹气,视线垂软下来。“以后再谈,你先把伤口处理了。”
可惜她面前这个,不是个学得会“适可而止”的主儿。
霍峻听秦可说完,反而低笑了声。他扣着她的后颈,但从一开始就并不粗暴,此时也只是又把人向前勾了些。两人之间本就没剩多少的距离,更是被缩近到呼吸相闻的咫尺。“以后再谈?你是铁了心要跟我离婚了?”
秦可不习惯这么当众的亲密,更何况身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微皱起眉,挣扎了下。“你”
她刚开口,面前那人眼神一暗便吻下来,趁虚而入。似乎是生怕她逃了,连还扎着玻璃碎片的手都不顾,他手臂在她后腰一压,把人完全锢在怀里。
霍峻从来都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所以即便满场宾客都压不住地议论起来,他仍肆无忌惮,低头吻着怀里的人。攫取,掠夺,那是他再也无法压抑的情绪,积攒了十八个月,终于一朝尽出。
而无数注视下,秦可的羞耻心被折磨到了一个极点。她忍无可忍,用尽力气挣扎起来。
直到“啪”的一声轻响。宴厅里再次安静下来。而秦可自己也怔住了――手心里火辣的感觉,还有男人那张冷白清俊的面孔上一点点泛起的红痕,都证明了她刚刚犯下的“暴行”。――在这么多人面前抽了霍峻一耳光,即便是挣扎之中的意外,秦可一时也不由懊恼起自己来。
而其余人更是惊骇欲绝。亲眼见着这个男人发疯似的举动,他们一点都不怀疑他会被彻底激动,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霍峻被那一巴掌甩过后,皱了皱眉,然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情绪上全无任何要爆发的征兆。他转回视线,眉眼沉郁。“这也没用除非我死。”
霍峻眼神虚了下,身体向前一晃,竟是直接倒到了秦可身上,秦可本能地伸手扶住他。旁边佣人惊慌来搀。
失血过多的某人犹自不甘心地贴在女孩儿的耳边,“我不离婚。不离”
虚弱却又执着的声音,让秦可最后一点故作的心硬也软下来。她无奈地抬手在压到自己肩窝的脑袋上揉了揉。“好,不离。”
“秦秦”失血太多的人撑到了答案,心神一松,呢喃了声便彻底晕了过去。
一见霍峻晕了,佣人们紧张之余又松了口气――这下不必顾忌,几人连忙上前,该背负、该叫医生、该做紧急处理各有职责,忙而不乱。秦可陪着一同离开前,见到了闻讯赶来的霍景言。
“霍老师,”秦可无奈地说:“这宴厅里的烂摊子还是得交给您了。”
霍景言笑了笑。“嗯,我有准备,你去照顾重楼吧。”
秦可点头,要追过去。
霍景言又突然开口:“可可,你了解重楼。他因为小时候的经历,面对同样的事情,他的选择和方法总跟普通人不同但他不会伤害你。”
秦可目光一闪。“我当然了解他。”所以从乔晓芸那里听说那些传闻和照片,秦可就已经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亲眼看见,她好像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跟他闹脾气。秦可叹气,“今天是我冲动了。”
“当然不是。你已经很包容他了。”霍景言摇头,又笑。“只是重楼有最幼稚的孩子一样的一面,孩子会拿伤害自己来要挟他最爱也爱他的人。其实那一面最容易受伤。”
秦可一怔,回头。
霍景言却没有再看她,只笑着说了句话,走了。“他只把那一面给你了。所以辛苦你了,可可。”
秦可目光复杂地转回去,没再耽搁,追了上去。
*
霍峻睁开眼时,意识还有些朦胧。眼前是落地窗,他主卧的,熟悉的夜晚。只是今晚的月亮格外地亮,月盘像盛了一湾的水,盈盈晃晃,不知道能照出谁的影儿来。霍峻有点头疼,他移开眼,下意识地想抬手按一按太阳穴。
只是身体刚跟上反应,麻木的右手就抽痛了下。痛意总能让意识清醒不少。这几秒间,昏过去前的事情一股脑地涌回记忆里,霍峻身影一僵。――这让他熟悉的夜晚,却并不是过去一年里在酒局里喝得酩酊后再醒来的半夜。至少,如果这痛是真实的,那么回来了的人也应该是真实的。
霍峻反应过来。他想都没想,撑住床面便挣扎起身,连地板上的软拖都忘了穿,快步到了房门,一把拉开。刚要继续向外的步伐一停。
主卧套房的外间,浅灰色沙发旁的落地灯开了,柔软昏黄的灯光像在黑暗里绽开一朵开得荼蘼的花。光和影交织着,落在沙发里深陷的女孩儿身上。
女孩儿原本是阖着眼的,但显然只是浅眠,甚至可能个能没有睡过去。霍峻刚走出来,她就睁开眼,抬头望了过来。“醒了?”秦可揉了揉眼,摸过遥控器打开了外间的灯,光线调在还算柔和的那个色度上。她站起身,“医生说你失血有点多,床头柜上放了专门给你熬的粥,你有没有喝啊?”
到了近前的位置,秦可却身影停了下,她皱着眉看着霍峻的脚。“地上凉,你现在是伤员,别这么不注意。”她从他身旁往里间绕。“我去给你拿――”
“不凉。”秦可手腕一紧,跟着便被男人拥进怀里。霍峻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女孩儿,那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让他竟然有些眼眶酸涩。他埋在她柔软的长发间,声线带上点不自知的鼻音。“秦秦。”
女孩儿轻声地应:“嗯?不犯病了?”
“秦秦”
“嗯。”像是被只凶巴巴的小野兽亮过爪子之后又蹭着撒娇,秦可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我在呢。”
这安抚却叫霍峻更委屈了。作为伤员病号,又有那么久没见的他的女孩儿在,他把自己最柔软也最幼稚的那一面丝毫不遮掩地露出来:“秦秦你是不是不想回来了,只想趁机仍掉我?”
“我没有。”秦可无奈,软着声音答。
“那你要跟我离婚。”
“”秦可无奈,却又忍不住弯下眼角,无声地笑。“我不在国内的时候,你和那些女人的那些照片和绯闻,是不是真的?”
霍峻噎了噎。过了半晌,他才闷声道:“照片是找模特和摄影师拍的。绯闻是假的,标题副标题都是我亲自拟稿,我想骗你回来。”
“嗯。”听了这话,秦可却全然没有半点意外的情绪,显然是早就有所猜测。“那我也一样啊。生气是真的,但是说要离婚是假的,因为太生气,我想给你个教训的。”
“那你能原谅我了?”
秦可莞尔。“怎么语气这么软?多不像你,不拿出在宴会上的气势了?尤其你说身旁那个是你新女朋友的时候,可没一个人敢反驳的。”
“”霍峻收紧手臂,把怀里的女孩儿抱得更紧了些。
秦可笑了笑,“行了,这笔账明天再跟你算,现在――你是伤员,回床上休息。”
“那你呢。”
“我?”秦可退了半步,“你手上有伤,我在这边不方便,就先去客卧”
话没说完,前一秒还“乖巧”的人突然皱眉,二话不说,一弯腰就把秦可打横抱起来。“你不能走,要陪我。”
“”秦可尚懵着,眨了眨眼的工夫,便被霍峻抱回主卧的里间了。
*
第二天一早。霍家主楼的餐厅内。
霍峻和秦可相邻而坐。某人自作孽成了个暂时的右手残废,坐在秦可身旁,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贴心服务。
昨晚混乱,乔晓芸没来得及离开,晚上也是在霍家睡得,此时她在佣人的引领下,晚一步到了餐厅。看见那两人全然不像是昨天要离婚那势同水火的模样,乔晓芸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做了个梦了。在餐桌边坐下好一会儿,她仍有点没法接受,表情木讷地看着两人。
秦可帮霍峻切好三明治,将盘子放到了他面前,然后才收回视线。“霍老师,言安姐怎么不在家里?”
霍景言坐在两人对面,闻言笑了下。“她学校里有个活动,最近两个周去外地出差了――还好她不在,不然看到你们俩昨晚闹出来的样子,肯定要念你们一早上。”
秦可想了想,后怕,“不,可能得一天。”
秦可和霍景言又说了几句话,她旁边的霍峻就忍不住了,连着给霍景言扔了几次眼刀无果后,霍峻一松手,左手里的叉子掉到了地上。“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
旁边的佣人连忙上来给霍峻换新的。而某人毫无愧疚心。“秦秦。”
“嗯?怎么了?”秦可连忙回头,“手疼吗?”
“左手没力气,你喂我吧。”
秦可:“”
“”连对面一贯淡定的霍景言似乎都被噎了一下,几秒后才开口:“重楼少爷,还有客人在,你注意形象。”
霍景言这一提醒,霍峻注意到还在半石化状态的乔晓芸了。霍峻沉默两秒,转向秦可。“秦秦,她昨天骂我。”
秦可:“。”
“!?”乔晓芸被牛奶呛了一口,好不容易压下咳嗽去,她气得不轻,也顾不上什么老板不老板的了,扭头看向秦可。“可可,你家这位昨天是伤着脑子了吗??他昨天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了是吧!你还惯着他!”
突然成了夹板中间的小可怜,秦可无辜地眨了下眼。
最后还是霍景言解围。霍景言笑了笑,对乔晓芸道:“他昨晚那话是故意的。”
乔晓芸:“?”
“可可刚出国没多久,已经有媒体开始捕风捉影了。与其被一堆人以后造谣生非,不如自己握着爆料走向――这是重楼少爷的原话。”霍景言又说。“不过,我觉得多少有人是想借这个事情激可可回家。”
乔晓芸梗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那昨晚在可可回来以后,他干嘛要那样做还那样说话?”
“那是他为了激怒可可。”
秦可一怔,这一点倒是她没想到的。“为什么?”
“”霍景言笑着看向霍峻。“要把你自己提前设计的‘剧本’分享一下吗,重楼?”
霍峻几秒前就在面无表情地他了,此时充耳未闻地转开了。
乔晓芸好奇:“剧本?还有剧本呢?什么剧本?”
霍景言玩笑:“比较复杂,随机性挺高的。一定要总结的话,大概就是可可发火,他被泼酒或者挨巴掌,然后再低声下气地哄回来。”
乔晓芸:“??”
霍景言解释了下,“主旨是为了给霍家的正牌夫人正名,圈内说可可是灰姑娘的议论太多了。不过如果想理解他的脑回路,那恐怕很难,但我稍加揣度了一下――大概就是让所有宾客都知道,能压得他服服帖帖的正牌夫人,谁都没资格再非议?”
“”乔晓芸不知该做何表情,看向霍峻。
霍峻装聋作哑。
秦可则回忆了下,“难怪我昨晚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不小心打了你。其实根本是你故意的?”
“”霍峻冷刮了霍景言一眼,“我没有,他胡说。”
霍景言却笑,“不过,重楼少爷这计划实施虽然曲折了点,效果却收到了。”
霍峻眼神一闪。他已经知道昨晚的宴会是霍景言收尾的了,所以霍景言也确实应该最了解宾客们的反应。忍了几秒后,霍峻还是轻咳了声,问:“他们说什么了。”
霍景言忍俊不禁。“说的很多,不少人都被你昨晚那模样吓到了。总结起来那就是四九城现在大概无人不知,霍家有这么一位当家人,爱妻成魔,偏执得都快变|态了。”
秦可听得无奈,霍峻却笑了。“挺好。”
秦可:“哪里好?”
霍峻:“以后应该没有男人敢往你身边一米内站了。”
秦可:“”秦可回头一看。――果然,连家里的佣人都离得她远远的。
秦可转回来,想了想,突然一笑,“那你应该也不会再有‘新女朋友’了啊,不遗憾么?”
霍峻难得被梗了一下,立刻收敛眉眼间那点张扬,拿出病号伤员的苍白来。还伸手拉住了秦可的手。
秦可笑着抽开。“少装。”
霍峻:“我们在家里补办一场婚礼,好不好?”
秦可:“唔,为什么?听起来好麻烦。”
“”
“卖可怜也没用的。”
“秦秦”
“哈哈好了好了,你别闹,痒――好好好,补补补”
“”乔晓芸啊呜一口,气愤地咽了饭。――她到底为什么要不远百里,专程来吃一顿狗粮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