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这个词有多久没听人提起,柳笙自己也不记得了。
柳笙在西洋留学的时候,曾经在一次课上听一位教授说过——忘记是人类一种无意识的自我防护。
只是这种防护是有限度的。
就像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些陈年旧事,藏在身体最深处的伤口也已经愈合得完美无瑕了——可是被人轻描淡写一句话,伤口上脆弱的遮掩哗然零落,他才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如果没有了过去一夜覆灭的沈家,他大概只会是那个无害的沈家幺子,怎么还会有如今恶名在外的“鬼军师”柳阎王呢?
这样想着,柳笙擡头,正前方的长廊里,连步姿都英挺清傲的男人站在了书房前,示意佣人离开之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柳笙在门口停滞了一秒。
房门是敞开的,他迎着有些眩目的灯光望向房里的男人时,脑海里莫名起了恍惚的错觉。
男人有着一双似乎无论何时都不会兴起波澜的湛黑眸子,那种纯粹的色泽总是分外地容易引人沉迷其中。
而此时男人就坐在那张书桌之后的椅上,擡起眼睛来安静地看着他。
“……”
柳笙的心跳渐渐归于平缓,面具下他的唇角慢慢地挑起来——
……怕什么呢?最坏不过是死在这纸醉金迷的卞都的江水里一果鱼腹,他本来就不稀求一个落叶归根的结局。
哦,不对……他早就成了浮萍,哪里还有根呢?
同样背着一个背叛了北方政/府的罪名死去,他沈家上下,都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柳笙无视了心底那一点波澜与不平静不甘心,扬手摘了面具,掷在不远处的地上。
黑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几乎是刹那之后他就已经握着冰冷无把的匕刃刺向了沉默着的男人。
——从几年前他被北方政/府送去西洋留学,就已经是在这个人的身边蛰伏下来,政/府为他虚构出来的身份背景,条条有据可依,他确信唐大帅早就给自己最宝贝的幺子查清了身边的一切存在。
如今这个男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其他自然也无从遮掩,恐怕自己在他面前已经形如透明……
柳笙的动作迅疾有力,五感敏锐同样超乎常人,即便是在特训局“毕业”前的各项考核里,也是从未有过的全项满分。
只是他毫无预兆的发难同样是在瞬间就被制服,男人并没有什么留情地将他擒住了双手猛然掼在了木桌上,并不意外的柳笙甚至能够感觉到男人慢慢地俯身压下来,似乎连身周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一点犹豫。”
片刻后,他听见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后并不远的距离上响起,似乎也没有停住接近的动作的趋势。
柳笙却是勾着嘴角笑了,他阖上眼睛,声音里都带着凉意:“死对于我来说,应该也算得上解脱。”
封干的动作一顿。
柳笙感觉得到那个人迫近的威势反而离开了,连钳制在手臂的力度都已经放松。他仍是笑着,眼底温度却凉了下来——
“你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
封干未语,先前因为某人毫不犹豫的杀意而升起来的薄怒已经散得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对自己所思所为的事情的恼怒——比如说他此刻盯着“乖巧”地趴伏在桌案上的人,就忍不住想做些从在这个世界里获取记忆之后就一直想做的事情。
……没有了那些束缚和条例,这个人如今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脆弱得无可避依,而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回忆起从前这个人在自己身下每一次入骨的□□、令人疯狂的迷媚……
封干的喉结慢慢地动了下,一双湛黑的眼眸愈发深沉下去。
鬼使神差一般……封干的手慢慢移到了那人的身前,本就不够紧缚的睡袍在他的手下一点点地被剥离那人的身体。
柳笙是彻底地愣住了。
作为从特训局满分毕业的“优秀学生”,他知道为间者从来不避讳借用任何可以借用的工具,包括自己的身体——
可他一直以为只有那些看起来娇弱一些的女人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而且他一直以为,就算资料里以及自己跟在封干——准确来说是唐少帅——身边的这么多年这个人都没有跟什么女人有过什么亲密关系,也只是身在豪门世家的唐少帅眼光挑剔了些的原因。
现在看来,似乎还真的不是。
柳笙没有挣扎也没有言语,只是想起了在特训局上过的一节课——关于在某种床上运动里将对方刺杀的可行性以及成功率。
诚实来说,柳笙并不觉得排斥对方的动作,但他也不想成为那个课题的试验者,只可惜他感觉得到——虽然此时落在身上的力度轻柔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封干完全可以在他反抗之后将他制服然后继续做接下来的事情。
于是在柳笙的不反抗下,深色的睡袍已经被封干褪到了将近腰的位置,少见阳光的雪白皮肤在灯光下暴露无遗,从那段弧度纤弱的颈子往下,每一条线条都漂亮得惊人,而柳笙垂在身上简单地扎起来的乌黑的发丝散开,更是给这副本就惹人犯罪的图景添上致命的迷魅之意。
封干沉默地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轻轻地喟叹了一声,顺从着心之所向,俯身吻在那人的蝶形骨上。
然后这位在唐家的所有人眼里性格与不茍言笑严厉肃穆的唐大帅最相近的少帅公子,以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语气在一下不轻不重的啮咬和身下人情不自禁的颤栗之后,吐出了一个词——
“……妖精。”
——他终于找到了对这个人最精确的定义。
而柳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无意识捕捉到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惊醒。
“是林向成——”
无论是将面对什么结局柳笙都不想被人看见此时的这一幕,他挣了一下,却在将起的前一秒被男人再次压在了桌面。
“……嗯。”
封干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将那人的睡袍向上拉盖住引人犯罪的“风景”,却仍是以不容拒绝的力度亲吻在那人的后颈上——
“我想他需要知道,我不希望他下一次直接去见穿着睡袍的你。”
话音落后三秒,走到了门口的林向成就有幸通过大敞的房门看到室内旖/旎的风景。
“关门,谢谢。”
居于上位的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出现,仍是以那个看起来就很暧昧的姿势压制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不复往日平静的声音带着些喑哑。
下意识地遵从命令关上门,在门外石化得像个傻X一样的林向成回神之后心里万马奔腾——
——这里他妈/的不是封公馆——少帅您真的就不能再忍忍吗?!
林向成黑着脸往楼下走,回到了另外几位同僚所在的屋里。
“少帅怎么说?”
那几人迎上来。
林向成垂头丧气:“少帅难得开窍,房门都没关,我去的不是时候,被赶出来了。”
其余几人一脸奇异。
“那就找阎王拿主意吧,”有人皱眉道,“哎——老林,阎王呢,你不是说他今晚也过来了吗?”
林向成似乎还是在懊恼刚才的事,心不在焉地回答:“阎王刚才就跟着少帅走……走——走了?!”
最后一个“了”字还没发出来,林向成就已经在众人刷地一下移过来的目光下扭曲了尾音。
不约而同地想到封公馆的书房里的那张西洋床和那天蜷在床上安睡的人,众人的脸上表情一时间很是精彩纷呈。
屋里不知道是谁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
“少帅魄力……果真实非吾等之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