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先前在西南平定流寇,为崇昭帝解决掉一块心头大患,正受宠信,如今又有太师和肃王举荐,望天阁中的其他臣子也皆认为赵昀是不二人选。
裴长淮叩首道:“臣与宝颜屠苏勒有交手的经验,此次愿作为副官,与赵昀一同出征,请皇上恩准。”
肃王哼笑一声,道:“正则侯,亏你还是将门出身,怎么连一个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呢?让你堂堂正则侯做副官?这些年你在北营主事,多少也是有些威望的,对战期间,假使你和赵昀有了分歧,那么武陵军是该听你的?还是该听赵昀的?”
听赵昀的,武陵军的士兵或许更信任裴长淮一些;听裴长淮的,赵昀这个主帅岂非形同虚设?
群臣当中也有人附和道:“是啊,正则侯报国心切,我等可以理解,但行军最重要的是上下一心,从令如流。”
另有户部侍郎道:“宝颜屠苏勒曾在走马川折杀裴文、裴行两员大将,说不定他早就摸透你们裴家行兵打仗的策略了。连你的哥哥们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小侯爷,您又能有几分把握?”
言语中的羞辱令裴长淮一下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怎么?”户部侍郎冷道,“战死是事实,战败也是事实,难道因他们死了,别人就说不得了?当年宝颜屠苏勒南下时,裴文为主帅,裴行为先锋,足足损失两万兵力,却还是丢了走马川防线,短短三个月,教我大梁毁了多少城,死了多少人?!”
郑观听着,倒是一声笑:“大人这话说的,真不知要寒了多少将士的心。裴家两位小将军为社稷、为百姓而死,皇上且感念他们的忠心英勇,表于哀荣,怎么到大人嘴中,这些人的功都不似功,只有过了呢?”
郑观面容和蔼,说话也有种毕恭毕敬的温吞。
对于政务他是不会主动张口的,但对于圣意他是揣摩得准的。
裴承景自先帝在潜邸时就成了先帝身边的重臣,崇昭帝一手好箭法也少不了裴承景的指点,对于裴家,崇昭帝向来厚爱,否则郑观也不敢在御前一次一次为裴长淮说情。
郑观这话,正是皇上的心意。
户部侍郎见皇上沉着脸,没训斥郑观,张了张嘴,又觉哑口无言,拱手向裴长淮致歉,而后退到一边。
崇昭帝脸上有了些疲惫之色,道:“准备回宫,等上朝再议。太师,由你牵头,提前将六部今年的账目点一点,详细禀报给朕。”
徐守拙道:“臣遵旨。”
崇昭帝看向郑观,郑观躬身听旨。
“去传赵昀来。”
大臣们陆陆续续离开,徐守拙一行人在前,裴长淮在后。
肃王与崇昭帝说了两句私话,关乎肃王母妃追尊定谥一事,崇昭帝很快就答应了,肃王有些高兴,谢了恩,如此慢下一步,正与裴长淮一并离开的望天阁。
裴长淮方才跪得太久了,走路有些蹒跚,肃王瞧着,笑道:“裴昱,又是受罚了?”
裴长淮沉声道:“谢王爷关心。”
“你这孩子,就是太死板。”肃王道,“官场上有句老话,叫‘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正则侯府没多少人了,你最要紧的任务是娶妻生子,为裴家开枝散叶,这才不辜负你父兄对你的一片苦心,执意去走马川做什么?就不怕连你也回不来么?”
裴长淮道:“臣的兄长皆留有血脉,裴家后继有人。家父生前一直教导以身报国,臣不敢茍活于世,战事当前,自该为君效力。”
肃王道:“也是,忠肝义胆,你们裴家的祖训。就是不知你此次要战,是大义多一些,还是私心多一些?”
裴长淮没有反驳,而是顺势轻轻回了一击,道:“走马川一战,是家仇,也是国恨。”
他说话滴水不漏的,肃王笑容更深。
正值此时,赵昀从朱门中走进,前来觐见。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的衣袍上,满身似披着碎银一般,格外英俊潇洒。他步伐轻快,气势却逼人。
肃王望着远处的赵昀,低声对裴长淮说:“不知你能不能如愿了,依本王看,皇上更属意赵昀一些。”
裴长淮缓缓拢紧手指。
赵昀迎着二人的目光,不卑不亢地朝肃王见礼。
肃王点点头,随后离去。
赵昀还气着裴长淮这厮,只当没瞧见他,径直朝前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裴长淮一下捉住他的手腕,赵昀还以为他要道歉,笑了笑,道:“小侯爷,这可不成体统。”
裴长淮沉声说道:“别跟本侯争。”
他语气不善,面容也阴郁,赵昀一时疑惑,道:“争什么?”
裴长淮望着他风流多情的眼,看他与谢从隽有三四分相似的面庞,随即松开手,未再多说一句,直接离开望天阁。
三番五次,裴长淮的态度都是若即若离,次次撩拨得心猿意马后,又很快将人抛回原地。纵然赵昀早就知他是个好翻脸的东西,此刻还是无名火起。
碍于宣召在前,赵昀又没时间追问清楚,也只好随他去了。
裴长淮知道事不宜迟,必须在定局之前尽力而为,他令人牵了宝马过来,即刻下山赶回京都。
就在城门关闭前一刻,他策马进了城,立即以侯府之令密召武陵军的将士们议事。
正则侯府前后总共来了两拨人,一拨是以贺闰为首的年轻将领,一拨是虽不在武陵军主事、但却有极高威望的老将军们。
十多人集聚一堂,一直从黄昏时分议到夜幕沉沉。
月亮升起,堂中灯火通明。
裴长淮抱拳行礼:“此为雪耻之征,请诸位叔伯助我一臂之力。”
“侯府的事,我们义不容辞。”
“且放心,赵昀那个兔崽子搞得北营没有一日安宁,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真以为咱们跟那些个酸腐秀才一样看到血就怕呢!”
他们说话直来直往,自然很不客气,这些个月赵昀在北营搞得风雨飘摇,他们积聚了满腹的牢骚,这会子朝裴长淮狠倒苦水。
裴长淮耐心听着,时不时回以微笑,却未置一词。
这些老将军都是看着裴长淮长大的,知道这小子端正慎独,不在背后语人,更不爱附和,说着说着就觉没趣儿了,方才离开。
裴长淮将贺闰留到最后,“有另外一件事,本侯需要你去做。”
“全凭侯爷吩咐。”
长短双剑正悬在贺闰腰间。
裴长淮出神注视了那双剑片刻,将自己常用的剑取来,递给贺闰:“给你。”
贺闰有些惊讶,一时间并不敢接,“小侯爷,这可是老侯爷留给你的剑。”
裴长淮冷道:“用我的剑,去向赵昀下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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