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钧突然就变了杀招,下手毫不留情,赵昀也不似方才漫不经心,认真对敌。
剑与剑交接,碰撞出极为刺耳的清唳。
谢知钧早就对赵昀的剑法有所怀疑,此刻亦想试探出他的真功夫,不过赵昀的剑法很多与枪法路数融会贯通,又神也妙,一时还看不出什么章法。
正是没有章法的才教人琢磨不透,那长剑在赵昀手中越发神秘莫测。
转眼数十回合,赵昀的剑一时扫到他的腰际,一时刺到他的手臂,虽皆未中,也压得谢知钧有些喘不上气。
众人还未看出哪边胜负,只有谢知钧清楚颓势渐显,越发杀得狠。
远处林子深中响起纷乱的马蹄声,正值此时,赵昀气势忽地稍短一寸,出剑时左肩留下好大的破绽。
谢知钧趁机一剑长虹贯日,锋芒直入赵昀左肩。赵昀连连后退,当即倒在地上,肩下迅速溢出鲜血。
谢知钧此时已有杀心,眼见一招得手,便不肯善罢甘休,正要再攻,忽而从侧方横来一个身影,悍然挡下谢知钧的剑,顺势一缠一绞。
谢知钧不防,手中剑一下脱手,旋转翻飞,直直扎进地面!
袍角如云,发缨翩然,来者正是裴长淮。
裴长淮擡剑指向谢知钧,剑锋的寒气似乎就逼在他颈间皮肤上。
“退后。”裴长淮道。
见到裴长淮,谢知钧才知赵昀刚刚那一处破绽是故意显露的。
“赵昀!”他咬牙切齿道,“你敢算计我!”
赵昀仰在地上,捂住受伤的肩膀,鲜血从指间淌出来,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望着谢知钧,唇角似笑非笑。
谢知钧眼神如雪刃,恨不能将赵昀千刀万剐,说着又要再打过去。
裴长淮稍一侧身,将赵昀挡在身后,转了转手中剑,道:“还不住手么?谢知钧,你到底要伤害多少人才满意?”
“你在责备我?”
谢知钧心中冷笑,他身为肃王府的世子,若不是为了裴长淮,原也不会多瞧赵昀一眼。他多年来将裴长淮放在心尖上,生怕他在别人面前受一丝委屈,吃一点苦头,可这人非但不领情,还处处与他作对。
这若换了其他人,定然觉得冤屈,然而谢知钧太过自负,冤了又怎样?别人越是冤枉他,他就越要承认。
“裴昱,我在你眼中,是不是做什么都是错的?”谢知钧冷讥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怕再多一条罪状。你不让我杀他,我就偏偏要取他性命,我看你正则侯能拿我怎么样!”
说着谢知钧便唤人再拿剑来。
徐世昌这时也策马跟上来,见双方剑拔弩张,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忙下马跑到谢知钧身边,将那捧剑上来的随从拦住,夺下剑来。
徐世昌一巴掌拍到那随从头上,不重,旨在教训,口里骂道:“混账东西,肃王爷是怎么教你们的?平日也不知多规劝着主子一些,只顾着煽风点火么!”
那随从也冤枉,低着头不敢说话。
徐世昌抱紧剑,对谢知钧笑道:“闻沧哥哥,多大的仇怨,怎么就非得要杀要剐了?”
谢知钧道:“这里没你的事,少来插嘴!”
“怎么没有?”徐世昌望着四周的人,嗤道,“你们就在旁边看热闹好了!我先把话放在这里,一个是肃王府世子,一个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倘若有一个伤了,你们谁也逃不了,统统等着被皇上问询罢!”
赤羽营的这些人虽说讨厌赵昀,但也不想闹出人命。一人出声劝说道:“世子爷,算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计较。这野猪有什么稀奇,我们再猎就是!”
徐世昌也搬来台阶给谢知钧,道:“闻沧哥哥,就当给我一个面子,给太师府一个面子。皇上明日就到宝鹿苑了,倘若此事闹大,败了皇上的兴致,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况且肃王爷受命来宝鹿林主持大局,你也不想王爷辜负皇上所托罢?”
他一席话将太师、肃王和皇上都擡了出来,一道接着一道压下谢知钧的怒火。
谢知钧再胆大妄为,也不得不顾忌这些人。他逐渐冷静下来,擡头与裴长淮充满敌意的目光一撞,心里也凉了大半,实在不愿再跟他动手。
谢知钧从徐世昌怀中夺来长剑,再冷冷地看向赵昀,一字一字地说道:“赵昀,你很好,本世子记住你了,以后小心着,千万别犯在我手上。”
说罢,谢知钧翻身上马,喝道:“我们走!”
望着这一行人马陆续离去,徐世昌终于松了一口气,赵昀的侍卫上前,将他扶起来,徐世昌也赶紧凑过去,担心地问道:“你没事罢?”
“死不了。”赵昀身穿黑衣,血的颜色不明显,整个肩膀却已经被血水浸透,但饶是如此,他也没皱一下眉头,反而笑吟吟地看向裴长淮,“幸亏小侯爷来得及时。”
裴长淮一言不发,转腕收剑入鞘。
徐世昌看赵昀不将伤势当回事,急道:“这事非同小可,万万不能耽误,你还是先回宝鹿苑。”说着说着,徐世昌想起一个人来,转头说:“长淮哥哥,安伯是不是也随来宝鹿苑了?他从前在武陵军中供职,是最会治这些外伤的,你可别小气,请他帮忙来看看。”
裴长淮还没答应,赵昀就抢先一步道:“那就先谢过侯爷了。”
裴长淮道:“你们还真不客气。”
一时间徐世昌和赵昀都笑。
赵昀伤势不轻,裴长淮将人手留下,继续跟着徐世昌春猎,自己则牵来一匹白马,借给赵昀,陪他一起先回了宝鹿苑。
赵昀受伤的事不能对外声张,请不来太医,裴长淮也只能将安伯请来给赵昀看伤势。
安伯虽说因为武陵军的恩怨,不太待见赵昀,但好歹是医者仁心,却也不会拒绝。
他请赵昀脱掉上衣,擦去伤口周围的鲜血,见那剑伤很浅,并没有伤到要害,道:“缝两针就好。”
安伯从药匣中取了针线出来。
裴长淮见赵昀那道伤口皮开肉绽,一时想起当年在走马川上见到的尸首,遍体鳞伤,有士兵,有百姓,有他父兄,还有他的……
他心中有说不上来的恐惧,很快挪开视线,去到外间等候。
裴长淮原以为赵昀撑不住会痛喊两声,谁知连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安伯就从里头出来了,对裴长淮道:“没什么大碍。”
裴长淮点头道:“辛苦了。”
将安伯送出去以后,裴长淮又回来找赵昀。
赵昀刚在屏风后换上衣裳,衣带还未系好,看见裴长淮回来,也懒得再系,半身往屏风上一倚,姿态说不出的散漫,“小侯爷,我还没穿好衣裳,非礼勿视。”
裴长淮简直哑口无言,对他那点担心也一扫而空。他侧了侧身,避开与赵昀正视,问道:“怎么不见卫风临?”
赵昀道:“这次没让他跟来。”
裴长淮道:“本侯会派两个人来照顾你,好好歇着罢。谢知钧不是好惹的人,以后离他远一些。”
赵昀坦然道:“我是故意输给他的。”
谢知钧是肃王世子,皇上的亲侄,若非犯下重罪,除了皇上,谁也奈何不了他。
裴长淮却不意外,“本侯有眼睛,剑法也还好,你卖的破绽太大了,十分不高明。”
“你看出来啦?”赵昀笑得丰神俊朗,“你看出来,还愿意救我,总不能又是因为我长得像谢从隽罢?不过也说不定……”
他尾音有些发沉。
裴长淮知道他故意话中带刺,见他此时有伤在身,懒得跟他不痛快,冷淡地说道:“你再不济也是北营的人,该怎么处置,当由皇上说了算。”
赵昀这下笑得连眼睛都弯了起来,“好好好,北营的人——”
他一手勾住裴长淮的腰带,将他往自己怀里一扯,凑到他耳边说:“北营的人,就是小侯爷的人,是么?”
——
调戏老婆赵昀一向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