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听着,微微笑了一声,沉痛到快要麻痹的精神逐渐复苏。
她怎么能放弃呢?她想亲自问问江寒声,到底怎样漂亮的晚霞,让他这么念念不忘。
如果,能陪他一起再去看看就好了。
周瑾望着屏幕中江寒声的脸,不一会儿,她忍着浑身的疼痛,打起精神,目光在这间音乐厅巡视。
她注意到面前的高脚小圆桌上,放着刚才戚严用来喝威士忌的酒杯。
周瑾一点一点挪动凳子,朝酒杯的方向挪过去。
她嘴唇轻动着,像是在对江寒声说:“等我回家,就跟你去度蜜月,我已经很久没好好休过假了……”
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汇到下巴尖。
周瑾伸长脖子,努力咬到酒杯沿儿,松嘴的一刹那,酒杯掉在她脚下。
地上铺陈着一层花纹繁复的地毯,酒杯打了个旋儿,没碎。
周瑾闭了闭眼睛,显然对这么不配合的酒杯有些失望,可她没停,一边调整视野的角度,一边继续说着:“还有指环王的书,我真是看得昏昏欲睡,你讲讲,到底哪里好看了?”
她跟等待回应似的,望向屏幕里的江寒声,没有听到回答。
周瑾压低声音,继续道:“你又不说话了,王老师说你是闷葫芦,吃过什么苦,不会说,想要得到什么,也不会说……你是不是故意这样,总要别人为你后悔,为你心疼!”
滚烫的热泪掉下来。
她忍住鼻尖的酸涩,没有让自己继续哭,她看向地上的酒杯,又拧了拧脚踝,看着脚下细长的鞋跟。
周瑾轻笑起来,“你看到我多有先见之明了吗?”
刹那间,酒杯被细细的高跟踩成碎玻璃片!周瑾没有任何犹豫,找准合适的位置,使重心一偏,砰地,连人带椅侧身摔倒在地。
顾不上天旋地转后的阵痛,绑在背后的手急切地在地上摸索着,很快就摸一块合适大小的玻璃片。
她心脏怦怦直跳,反手,一点一点割着绳子,目光紧紧警惕着门的方向,唯恐下一秒,戚严就会进来。
……
玻璃窗下,戚严拿起座机的话筒,听着手下报告集装箱爆炸的情况,得知他们在进去的前一刻突然撤退,没有任何人受伤,戚严笑了笑。
那群追踪面包车的警察明明已经吃到他的饵,却在最后一刻脱钩而逃?他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巧合。
戚严指示人迅速撤离,挂下电话,又拿出手机,拨了一串数字。
车厢中,江寒声此刻神情非常专注,盯着屏幕上白杨搜集来的闻鸿盛名下十四处房产和三处集团总部的地址。
他很快否定了这些地方。
戚严具有俄狄浦斯情结,在某种意义上,闻鸿盛算是他的情敌。戚严狂妄,高傲,不可一世,他不可能将闻鸿盛的财产视为自己的追求。
在那个家里,闻朗对戚严的重要性远胜于闻鸿盛。
他让白杨去查闻朗名下的财产。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
江寒声盯着电脑屏幕的目光没有收回,随手按下接听键。
接听以后,来电方一直保持沉默。
江寒声唤了几次没有回应,在沉默中,他面容渐渐冷峻起来,说:“戚严。”
听到这个名字,白杨屏息,一瞬间紧张起来,打着手势要求江寒声配合他,通过手机号进行追踪定位。
江寒声则对他摇摇头,戚严心思缜密,不会在这方面有所疏忽。
“江教授,你总是这么敏锐。”戚严盛赞道。
江寒声问:“玩够了吗?”
戚严说:“真遗憾,因为你的分心,这场游戏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你的敏锐可以救下警方的一支行动队,却救不了自己的女人。”
江寒声说:“还有十一分四十三秒。”
戚严听到这句话,神情兴奋起来,脚尖一张一合,身体随之前后晃着,似个要跳跃的小孩。
“你发现了我留在你家里的彩蛋!”
他是指那个倒走的钟表。
戚严手指有规律地敲在窗台上,一下,一下,江寒声隐约可以听见。
他抿唇,看着屏幕上列出的清单,说:“你还在淮沙市?”
“这就是你的猜测?江寒声,你在浪费周警官的生命。”
他不为所动,继续追问:“城区,还是城郊?”
“……”
“那就是城郊。”江寒声说,“虽然你一向喜欢博取关注,但为了这场游戏能够顺利进行,你还是会选择偏僻安静的地点。”
戚严笑了,“等等,博取关注?”
江寒声说:“当一个孩子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就会通过喊叫、摔打东西等方式制造噪音,试图引起父母的关注。戚严,你当年在怀光杀了那么多女人,是想引起谁的关注?”
“……”
没有得到回应,江寒声不再步步紧逼。
他要激起戚严对这场游戏的兴趣,戚严越有兴趣,周瑾就越安全,但又不能太过火,彻底惹怒了他。
“你做这么多,是想替闻朗报仇。如果我是你,会选择一个他看得见的地方。”
“……”
“看来我猜对了,或许是……闻朗的墓地?”
“……”
“不对?他的房子?”
江寒声听他手指敲击的频率一下变了,肯定道:“哦,他的房子。”
戚严眯了眯眼睛,“江教授,我此刻真想向你请教一些推理技巧。”
江寒声说:“让我听到周瑾的声音,我可以回答,你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就这么肯定她还活着?”戚严反将一军。
这下轮到江寒声沉默了。
戚严笑道:“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期待跟你的见面。”
嘟嘟嘟——
白杨翻转电脑,神情激动地朝江寒声展示一张欧式风格的建筑照片,“城南有栋别墅,一开始在闻鸿盛的名下,后来户主变更成了闻朗。”
与此同时,戚真那边也传来一个重要的信息,她当年怀孕以后,闻鸿盛曾承诺要在城郊为她建造一个天府花园。
江寒声问白杨:“地址?”
白杨说:“城南,棕森滩。”
……
戚严将手机一关,随手扔出窗外。
他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眯了眯眼,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离开这间房,走过长长的走廊,他吹着口哨,回到那间音乐厅。
椅子上,他看到红裙白肤的身影,纤瘦窈窕。
他忽然想起江寒声反问的那一句“想引起谁的关注”,心底暗自冷笑。
戚严走到周瑾面前,半躬下身,捧起她的脸。
他深深望着周瑾迷离疲惫的眼睛,轻声说:“你的男人没用,他来不及看你最后一眼了。”
他的手慢慢地往下滑去,轻轻拢住周瑾的脖颈。
周瑾与他对视着,说:“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你说。”
戚严准许并享受着她临别的遗言,下倾身体,鼻尖从她的额角轻蹭到她的脸颊,嘴唇若有若无地亲吻着。
周瑾身上有女人特殊的香气,此刻混着血腥味,复杂又浓烈,好闻极了。
周瑾说:“你这种人怎么会因为自责而痛苦呢?最让你痛苦的是孤独。”
“是吗?”
“你把江寒声视作对手、仇敌,看着他沦为像你一样的杀人犯就会兴奋不已,你站在烂透了的泥潭里,就算用毒品这种下作手段,也要把他拉下来,妄想着有一个人能理解你……”
戚严眼睛红了红,掐着她脖子的手在一点一点收紧。
“别想了,戚严,他跟你不一样,没有人在乎你,可有很多人爱着他。就算江寒声真要下来,我也会把他拉回来!”
就在此时,戚严注意到地面上反射出冷冷的光,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的一瞬间,他看到周瑾冷厉至极的眼睛。
绳子一下松落,周瑾双手脱绑,捏住那块如似寒芒的玻璃片,猛地朝戚严眼睛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