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审讯室。
赖正天满脸疲惫的仰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听不看,偶尔回答一句,也是在挑衅审讯的警官。
周瑾透过单向玻璃,仔细审视着赖三的举止。
房间里的警察一人抱着一桶方便面在吃,一边吃一边埋怨说:“这小子真能耗,要不是关灵就跟他有过节,我都开始怀疑咱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于丹给所有人分热咖啡,温声叮嘱说:“上头追问得紧,大家都辛苦了。”
“谢谢丹姐。”
接过咖啡的人一一道谢。
于丹挤过去,给周瑾也递了一杯,问:“怎么样?江教授有什么新指示吗?”
周瑾笑,“有。”
她看着赖三身侧耷拉下的左手,片刻后,她对于丹说:“丹姐,你跟我进去。待会我来问,你只负责嘲笑就好。”
于丹皱眉:“什么意思?”
……
走进审讯室,周瑾跟里面的两位警官打了个招呼,对方点头,换了她和于丹进来。
见到熟面孔,赖正天显然比刚才兴奋,说:“你瞧瞧,要是早派来两位大美女陪着,我也不会这么无聊了。指不定把我哄高兴了,我还能想起点什么……”
他目光透着邪火,一个劲儿地往周瑾领口处瞧。
周瑾坐下,冷声问他:“还记得我吗?”
“记得,小妞儿长得不错,怎么就当条子了?”他故意挑衅,“说实话,你要是在我手底下,我能把你捧成最红的公主,会有多少男人爱你?现在这市场上,就缺你这一款。”
于丹眉头紧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赖正天,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儿!”
周瑾倒不生气,反问:“我算什么款?”
赖正天拇指摸着嘴唇,左右打量周瑾,笑道:“小辣椒。”
他嘻嘻地笑,毫无忌惮:“警官,我很有职业眼光,你腰那么细,穿制服最好看,跟我多学点花样儿,很多男人都吃这套的,一晚上比你做警察一个月赚得还多……”
周瑾说:“这么说,你亲自**手底下的人?包括关灵吗?”
赖正天一抬眼,笑眯眯的,显然已经对周瑾的问题警惕起来。
他不正经地回答:“她算什么玩意儿?我很挑的,只想对你这样。”
周瑾歪了歪头,嘴边有快抿不住的笑,低声问:“你行吗?”
她看向于丹,于丹会意,也跟着笑了一声。
周瑾抱起手臂,用一种极其轻视的嘲讽目光,将赖正天看了个遍,最后,停留在他的左手上。
赖正天皱眉,将身子侧了侧,用右半边身体对人,“你看什么看?”
周瑾说:“你知道,我们还没有掌握直接证据,总要查一查,这一查二查的,就查到一年前去了。赖三,听说你那时候在医院住了很久,左手还好吗?”
“……你他妈在放什么狗屁!”他脸色大变,额头上青筋凸起。
周瑾面色不改,说:“听不懂的话,那我换个问法好了。你现在对女人还硬得起来吗?”
谭史明来到隔壁,听见审讯室里的对话,敏锐地嗅到危险气息。他眉毛大皱,喝道:“周瑾在干什么?让她出来!”
刚刚置换下来的警官为周瑾辩解:“谭队,咱们再看看。赖正天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是好事。”.
……
审讯室里,周瑾含着微笑,继续问道:“其实有件事,我还挺好奇的。是强奸别人比较爽,还是被别人强奸比较爽?我想,你应该最有发言权。”
赖正天咬着牙,冷笑:“贱人,我警告过你,你别等我出来,看我能不能干死你!”
“你?你就算了吧。”
周瑾唇角动了动,扯出一个泛满嘲讽的冷笑。
“对于你来说,那天晚上的事一定很难忘。事发地点在哪儿来着?”
周瑾仿佛疑惑起来,转头看向于丹,像是寻求答案,好久,她才说:“郭山区,福宁街?”
于丹这回是真想笑。
周瑾调来重案组,人长得高挑漂亮,办起事来从不拖泥带水,算是近年来招得新人里素质最过硬的一个。
她从前只知道周瑾坚韧聪明,没想到她还有这么狡猾的一面。
周瑾一次一次挑拨他最敏感脆弱的底线,不断发问:“他们有几个人?对你做了多久?”
赖正天双手握拳狠砸在桌子上,手铐铁硬,发出震响的声音。他抬起赤红的眼,疯了似的,骤然扑向周瑾!
嘭地一声,椅子连带着周瑾一起倒在地上!
她后脑狠狠撞向地面,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最脆弱的咽喉处猛地一阵窒息和剧痛,又让她彻底清醒。
赖正天左手是废的,可右手力道狠绝,掐住周瑾的脖子,骂:“我杀了你!”
“周瑾!”
于丹惊得大叫,她没有想到赖正天会突然发狂,马上就去扯赖正天的领子。
谭史明隔着玻璃看到不对,叫上人立刻冲进去。
周瑾攥住他的右手,忍着剧痛,上抓他整条右臂,膝盖上顶,用尽全身力气翻滚起身,利落地将赖正天制服。
冲进来的两个警察,将赖正天从周瑾手下拖拽出来。
混乱中,赖正天杀气腾腾,手脚疯了似的朝周瑾扑打,“我他妈一定杀了你!”
谭史明见他还猖狂,大骂一声,伸手抓住赖正天的衣领,手套着铁铐,朝赖正天脸上猛揍了一拳!
赖正天一偏头,那瞬间就没了意识,耳鸣目眩,张满力量的身体很快瘫软下来,任由他们拖着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新鲜的氧气争先恐后地往喉管里冲,周瑾捂着脖子咳嗽起来,面色通红,眼眶处阵阵发疼,耳膜嗡嗡作鸣。
谭史明蹲下,手摸向周瑾的后颈,一片冷汗。
他急切地问:“周瑾,周瑾?跟师父说,哪里疼?……你们愣着干什么,找人过来看看!”
过了好久,周瑾才渐渐抑制住咳嗽。她抓住谭史明的手臂,摇摇头示意:“我没事。”
谭史明扶着她站起来。
赖正天挨谭史明那一下打,左脸已经肿得很高,嘴角在流血。
他已经精疲力尽,吃力地抬起脖子,眼里带着冰冷的凶狠,瞪向周瑾。
周瑾抚上疼痛的喉咙,声音哑得不成样:“你现在就是个废物,打不过男人,连女人你也打不过。”
赖正天“噗”地一口,将嘴里的血沫吐出来,没有说话。
“我相信,你不是杀害关灵的凶手,你现在根本没有这个本事。”
赖正天听后,五官戾气十足,脸上每块肌肉仿佛都在暴怒下轻微颤抖。他咬紧后槽牙,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周瑾一样,直直地盯着她。
“说,”周瑾在心里小声催促,“一定要说出来。”
气氛绷紧,长久的僵持似乎将这狭小的审讯室凝结成冰。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冰突然裂了,裂在赖正天几不可闻地笑声中。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血牙。
“跟我玩激将法?”
他浑身的肌肉放松下来,瘫在椅子里,整个人就是块刀枪不入的滚刀肉:“警官,你们都看到了,我就是个残废,真没本事去杀人的。”
“…………”
周瑾原本提到嗓子里的那口气,忽然沉了回去。僵硬的空气中,赖正天轻松无谓的模样,让周瑾的颓丧与挫败几乎无所遁形。
周瑾快步走出审讯室。
在走廊里,她手掌抵着发汗的前额,闭上眼,恼火地咬了下牙。
谭史明也很快从审讯室出来。
他看见周瑾,右手臂横靠在墙上,脸埋在手臂里,一言不发,仿佛沮丧得要命。
谭史明低声训斥:“你太冲动了。”
周瑾斜过头看他,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眼眶微微发着红,隐泛着泪光。
面对谭史明的教训,周瑾无话可说,承认错误:“我以为能逼他开口。”
“一个能搞到警枪的人,你以为是什么小角色?行了,我们查案,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过,又不是第一次,跟我面前哭哭啼啼的算什么样子!”
谭史明让她立正站好。
周瑾照做。她脖子的皮肤白皙,而掐痕淤着血,狰狞可怖。
谭史明叹了口气,说:“周瑾,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这件案子背后没有‘8·17’,你会这么着急吗?”
周瑾抿唇。她心中的天平,早已经在慢慢倾斜,她有答案。
“对不起,师父。”
谭史明:“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道歉的,不过你需要冷静一下了。”他指了指周瑾的脖子,“自己去医务室。”
周瑾:“是。”
周瑾脖子上的伤看着恐怖,但没有大事,简单处理完,她就离开了医务室。
赖正天已经完全不肯开口了,铜墙铁壁似的,别想从他身上找到任何破绽。
没多久,红蓝交相辉映的警车开进了大院,赵平他们带着一个男人回到重案组。
赵平一进来,就闻见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泡面香味,肚子马上咕咕叫起来。
他说:“哪个让我先吃口饭?我们追这老司机一路追上海济高速,比跑跑卡丁车还刺激,现在饿得都快晕了。”
于丹笑,递给他一桶泡面,嗔道:“怎么不贫死你!”
原本他们就想找这名司机了解一下关灵的情况,没想到这司机载客是无牌运营,他自己心虚,以为警察是来抓他的,开上车就往外地跑。
他跑,赵平带着人就追,联系高速路出口设卡拦截,终于在快下高速的时候,将他的车逼停。
在带司机回警局的路上,他们已经简单问了问当晚的情况。
据司机交代,7月23日晚上,他确实按照约定时间,开车到通河岸接一名女性乘客。
不过预约车的人,并不是乘客本人。
赵平让司机看了看赖正天的照片,问:“那是不是他联系得你?”
司机摇头说:“不是这个人,是一个年轻的小孩。”
“你见过他?”
“见过。”司机说,“那天晚上我一直等,没等到那位乘客,就打电话联系约车的人。他当时就在附近,过来把行李箱拎下车,说他姐姐不走了。那人挺年轻的,像高中生。”
“如果让你再见他一次,你能认出来吗?”
“能。他小子一头黄毛,好认。”
今天侦查员去凤凰火酒吧,将很多跟赖正天关系密切的人带回了警局。
谭史明一听说这个消息后,马上安排辨认工作。
周瑾来到辨认室。
司机正在指认,一排又一排的人进来又出去。
终于到了第四组人,司机抬手指了指,说:“等等。左边第一个。”
“再好好看,你确定?”
那是一个极其瘦弱的男生,一头凌乱粗糙的黄头发,刘海快遮住眼睛。好像刚跟人打过架,脸上还挂着彩,唇略微抿着,看上去很叛逆。
司机定了定眼睛,然后再次点点头:“不会错,就是他。”
周瑾越过人群,看向司机指认出得那个男生。
黄头发,稚嫩的脸,眼皮还肿了一只。
周瑾认得他。
在凤凰火的酒吧,他拖着浑身的痛,一瘸一拐往厕所外跑,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可你多管闲事,谁让你多管闲事……」
那天在蒋诚眼前,差点被砍掉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