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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正文 第615章 医院里

所属书籍: 我妻薄情

    医院有个小食堂,物价略高,但可以点菜喝咖啡。

    程丹若的朋友们和老师请了两个钟头的假,和朋友叙旧。她们本想谴责一下朋友不遵医嘱,但看到她瘦了一大圈的脸,一致没提病情。

    小猴审问:“说吧,男朋友哪里捡的,分享你的狗粮,正好我还没吃午饭。”

    小兔感慨:“休学就有对象,果然医学生不配恋爱。”

    小汪重复:“帅得有点离谱,太离谱了,你可真行啊。”

    程丹若:“呃……”她不知道要聊什么。

    忽然不会年轻女孩子的说话方式。

    好在八卦朋友恋情这种事,大家绝不会冷场。

    “他多大?哪个学校的?读啥啊?”

    程丹若立马升出分享欲:“北大的,数学和古代文学双博士,太变态了。”

    女生们超冷静:“真的假的?不是杀猪盘吧?证书有没有,学信网查一下!”

    她们立马掏手机搜索,一下就从颜值暴击中回神了。

    “我查学信网,你们谁查一下知网?”

    “我有个朋友在北大,我问问。”

    程丹若还真的拍过他的毕业证书,编号发给她们。

    知网搜索也出来了。

    气氛一度沉默。

    女朋友们:“好变态。”“是人吗?”“这什么基因?”

    “超变态。”程丹若悻然,“太不是人了。”

    “那我能理解了。”小兔吸口奶茶,“她还是智性恋,还是我的宝。”

    小猴吃辣炒年糕,含混地说:“原谅你上头,这年头,脸和脑子都有的男人不多了。”

    小汪赞同:“那可不,要是有钱就更好了,学医穷十年,有个好男朋友压力小太多。”

    小兔反对:“太有钱也不行,容易出现-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

    “往好处想,到时候人也睡了,钱也有了,还不用结婚生孩子,更爽。”

    程丹若:“……”这话不能让某些人听见。

    “对了,你体检报告看过没?”

    “差点忘了这个,他长这样不会乱来吧?”

    “你打疫苗了吧?千万别无*内*啊!”

    程丹若:“……”

    这是可以说的吗?好不习惯这个车速啊。

    她转移话题:“你们都好吗?”

    “好个屁,累死了。”

    “我今天挨了两顿臭骂。”

    “想死。”

    她们散发出幽幽的负面气息,但不讨厌。

    程丹若感觉很鲜活,这些真实又琐碎的烦恼是一个人活着的证明。

    她们真可爱。

    “你的眼神好奇怪。”小猴抹抹嘴,“怪肉麻的。”

    小兔:“这种慈爱的笑容只会出现在我磕CP的时候。”

    “你都不开车了,果然拿驾照和上路是两回事。”小汪扫视她,“来嘛,分享一下,不要害羞。”

    程丹若:“……”说不出口。

    驾照遗失在了古代。

    “别老问我。”她熟稔地转移话题,“你们呢?”

    小兔沉思:“本来急诊那边有个大帅哥,但好像没啥好说的了哈。”

    小猴撇嘴:“你别犯傻,喜欢他的护士就有好几个,这一看就是海王。”

    小汪透露:“咱们班有人已经签好医院了。”

    “什么?!”

    比起狗血八卦,当然是毕业实习考验更重要。

    她们激烈地讨论起来,最后得出结论,人家上头有人。

    程丹若听着她们规划人生,有一点点心动:“你们都考研吗?”

    “废话,本科学历够个什么啊,”小猴瞅她,一拍大腿,压低嗓门问,“学校和你说保研了?”

    小兔:“同意,咱们学校还是可以的,你本来成绩保研有点悬吧?”

    小汪:“你家不差钱,别拿赔偿,读研读研,这样明年就能专心实习了。”

    程丹若犹豫:“我……那谁让我考到北京去。”

    “啧。”“考北京哪儿?协和?”“难度有点大。”

    “但你们觉得,还是得考研吧?”她问。

    “不考研,留不下来啊,就算考上了也不一定能留下来了。”临近毕业,大家都挺烦恼,“学历高点总更好,唉,就算回老家的学校,以后升职也看学历。”

    “这样啊……”

    程丹若被她们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好像是该考研了。

    她们又交换了些八卦。

    哪个科室的医生好像有点水,谁家有关系,老师经常照顾,某人和渣男分手,对方说她太忙,理直气壮地劈了几条腿。

    聊得起劲,不知不觉就到了点。

    赶紧闪人。

    “我们得回去了,那老师凶得很。”“我还有好多病历啊救命!”“我不想回外科啊今天有人掏粪。”

    女孩子们手挽手,一致决定先上个厕所再说。

    然而,她们才到走廊,忽然见前面的人摩西分海似的闪开。

    “急救吗?草!”走最前面的小猴立马贴墙黏住,嘴唇翕动,“草草草。”

    小兔叫了声“妈呀”,下意识抱住程丹若。

    小汪吞吞口水,说不出话。

    腿软的不止是她们,好几个护士都躲开了,家属和病人更是惶惶不安,尽量远离这边。

    程丹若打量着持刀的不速之客。

    中等身高,体格普通,T恤长裤拖鞋,成年男性,右手的刀是砍刀,有点长,凶光粼粼。

    他提着刀走进来,旁若无人,好像没看到惊恐的路人,目标明确,直奔门诊的某个科室。

    程丹若屏气敛声,和女孩子们抱成一团缩小存在感。

    他从她们面前走了过去,拐进前面的科室。

    “啊!”一声尖叫。

    屋里传来混乱的响动。

    程丹若左右看看,发现前面有一辆推车,不锈钢盒子里放着针头、敷料、剪刀之类的工具。

    她拿起一把未拆卸的手术刀,跟着走了进去。

    “喂!”好朋友们压低声音叫她,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可程丹若已经进去了。

    哄事者刚砍完两刀,一刀被躲开,第一刀被手臂挡了一下,但他还有余力砍下第三刀。

    她屏住呼吸,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走到了对方背后。

    医生躲在办公桌下,他弯腰去捅。

    就是这一刻。

    程丹若扑过去,手术刀对准脖颈,用力扎下。

    毕竟不是第一次了,危险的时刻,先下手为强,剥夺对方的生命,就是最有效的求生。

    “啊!”哄事人觉得疼,但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疼痛也没那么厉害,他愤怒地转过身,一手捂脖子,一手挥刀砍来。

    程丹若飞快往后退了两步:“拔出来,你就死了。”

    她冷静道,“放下刀,给你动手术。”

    哄事人根本不听,大步朝她走来。

    程丹若往后撤。

    他追上来。

    “放下刀,你快死了。”她还是很平静,甚至感觉不到害怕。

    普通人拿着刀,只能砍到吓得发蒙的普通人。可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了,胡人倭寇是冷兵器时代的绞肉机器,他们杀人就像砍瓜切菜,视生命于无物。

    可这个哄事人算什么呢?

    他又不是连环杀人犯,初次杀人,全靠本能,又被她扎了一刀,时间门越久,疼痛感越强,对死亡的恐惧也越强。

    看,他几度伸手,却不敢拔出小小的刀片。

    “放下刀。”她强调,“你也不想死吧?”

    哄事者停下了脚步。

    他是什么悍不畏死的人吗?当然不是,狠劲过去以后,就开始害怕了。

    脖子的伤口很痛,流了好多血,他是不是要死了?冲动带来的无畏迅速消退,他犹豫了下,后面是拿着甩棍过来的保安,这么多人。

    “啪嗒”。

    刀掉落在地上,他举高手,颤颤巍巍地说:“救我、救我。”

    保安们飞快将他压在地板上。

    程丹若上前,按住靠近心脏的大动脉,温热的血流侵染了白皙的手指,黏腻中透出铁锈味。

    她没有太担心,抬手的时候,她对准的是动脉,但下刀子的那刻,猛地醒悟,重伤和轻伤不是一回事,遂偏了半分。

    应该死不了,而且这是在医院:“你什么血型?”

    “B……”他痛得说不出话。

    闻讯而来的其他医生立马打电话给血库,又有人推来推车:“快快,2号手术室空着。”

    混乱中透着有序。

    程丹若趁机脱离了人群,去卫生间门洗手。

    血水黏糊糊的,按了三泵洗手液才搓干净。

    “你胆子也太大了。”小汪拖着腿软的小兔进来,犹且沉浸在恐惧中,“太吓人了,你怎么敢!”

    程丹若:“脑子一热。”

    “我腿都软了。”小兔蹲在墙角,碎碎念,“那刀这么长、这么长!我的妈!”

    她笑了笑,注视着水池中寡淡的血水,心想,回不去了。

    在食堂的闲聊,让她短暂地回到大学时代,可她终究不再是原来的女大学生。

    沾染过的血和生命,死在她决策下的人,宫廷的鬼影和怨魂,无数亡灵白骨堆积在来路,阻断今生的归途。

    “那个,你男朋友来了,在外面。”小猴探进脑袋,口气犹疑,“呃,他问我是不是你干的,大家都看见了,我就说了实话。”

    程丹若:“啊……”

    歇菜。

    她拧上水龙头,思考了下该怎么狡辩,最后决定破罐子破摔。

    总之,先若无其事地出去。

    谢玄英提奶茶和鲜肉月饼:“不知道你们喜欢喝什么,随便买了两种。若若该回家了,改天再送她来上海,你们吃顿饭,好好聊。”

    别看她们背后吐槽,当面还是挺客气的。

    “行行,谢谢啊。”

    “破费了。”

    “你对若若好点就行。”

    她们没打扰小情侣,识趣地拿着点心撤了。

    程丹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我的呢?我也饿了。”

    “在车里。”谢玄英拉住她的手,“该走了,今天限号。”

    “噢。”

    回到车里,果然有奶茶和热腾腾的鲜肉月饼,她吸了口热饮,开始吃下午茶,时不时偷瞄一眼,评估情况。

    他专心开车:“看我干什么?怕我说你?”

    “你不生气吗?”她说。

    “为什么要生气,你又没犯错。”

    程丹若警觉:“听着像反话。”

    “那是你心虚。”他说,“我真没生气,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地上都是血,吓我一跳。但我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你,意外却什么时候都可能到来,你能应付当然最好。”

    程丹若微微安心。

    “不过,你要是能给我打个电话,让我来处理,我会高兴点。”他说,“毕竟很危险——你怕吗?”

    她犹豫下,不肯撒谎:“还好。”

    他又问:“怕杀人吗?”

    “我这算见义勇为吧?”她有点拿不准,“会被起诉吗?”

    “大概率不会。”他顿了会儿,才道,“有负罪感吗?”

    “我应该有吗?”程丹若已经不记得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了。

    “不需要。”谢玄英道,“人一旦越过那条线,也就不再受线内的保护。你不是圣人,也不是智脑,不可能尽善尽美,别太苛求自己。”

    程丹若低头咬月饼。

    车上了高速,水泥路平坦。

    “其实,”他斟酌着问,“我很好奇。”

    她问:“什么?”

    “你的朋友都吓坏了,但你还好。”

    “所以?”

    他看了她一眼,问:“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至少刚才的那一刻,你有没有庆幸过,你是你?”

    费力吸葡萄的程丹若怔住了。

    她喜欢现在的自己吗?不,她支离破碎,古人不是古人,现代人不是现代人,夹在颠倒的缝隙中,不知所措。

    但……确实,假如她没有过去的经历,今天也只能瑟瑟发抖,心惊胆战地期待他人解决。

    “说不好。”她复杂道,“一件事情99%的坏处,1%的好处,也不值得吧。”

    “但人生的际遇无法选择。”他专注地扶着方向盘,注视前方的车流,“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总不能只看坏处,偶尔也看看好处吧。”

    程丹若戳戳吸管:“你在给我做心理治疗吗?劝我接受现实?”

    她知道PTSD的病程:冲击期、防御期、适应期、危机后期。目前,她处于防御期,回避否认一切,但慢慢会走到适应期,接受现实,解决困境。

    “不算,最多是家属的支持。”他说。

    程丹若翻了个白眼:“你算什么家属,我动手术能签字吗?”

    “以后会的。”

    “呸。”

    两人拌着嘴,不知不觉,车就拐下高速,进入市区。

    程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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