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弟妹。”程丹若露出一副我心动?很眼馋的表情?,佯作忍痛拒绝,“我气力不足,他坐不稳就不好了。”
魏氏表态是为了示好三房,无论心里怎么想,她很清楚,以自家丈夫的本事,今后?少不了三哥三嫂提携,甚至儿?子都有可能要?他们帮衬一二。
因此,虽说程丹若拒绝了,可她还是逗着?儿?子叫三婶。
程丹若也不能太?冷淡,跟着?逗了逗孩子,结果毫不意外被拽住了坠胸的流苏。
小孩看着?小,手劲儿?却大,没几下便扯断松了线。
“你这孩子。”魏氏拍拍儿?子莲藕似的胳膊,不怎么严厉地说,“快松手。”
康哥儿?扁扁嘴,“哇”一声哭了。
程丹若:???
她忙劝阻:“没关系,别骂孩子。”说着?,摘下坠胸递给康哥儿?,“拿去玩。”
“三嫂,这怎么好意思?”魏氏连忙推辞。
她是真不敢收,程丹若狄髻上的头?面还是七年前柳氏送的,方才吃饭前,柳氏还问起这事。这坠胸上镶嵌的虽说是红珊瑚和绿松石,却也不是便宜的东西,怎么好意思。
谢二太?太?却笑道:“老?四媳妇,你嫂子给孩子的东西,还是收下吧。她可是一品夫人,能差这点好东西?”
柳氏正欲开口,听见这话便咽了回去。
明儿?正旦,三品以上的命妇须入宫朝贺,这既是责任,也是荣耀。老?二得了指挥同知的武职,从?三品,荣二奶奶自然有的去,程氏更不必说,独老?四媳妇留在家中,没这脸面。
她怕魏氏心里不舒坦。
而魏氏听见谢二太?太?的话,虽知她不怀好意,可再拒绝,就显得看不起程丹若似的。
她也是侍郎家出来的姑娘,不肯显得小家子气,笑着?收了:“那我就替康哥儿?谢谢三嫂了。”
经?此一事,年夜饭终于太?平吃完。
这会儿?才八点钟。
谢玄英过来,同柳氏说:“父亲要?同我们说说话。”
柳氏会意,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玄英便朝程丹若使了个眼色,两?人到东次间说话。
只见次间地砖上铺着?一张偌大的羊毛地毯,靖海侯坐在正面炕上,倚着?大红云龙纹的靠背引枕,下手是一排交椅。
屋里没有别的人,但谢玄英没坐炕上,和程丹若一块儿?在椅子上坐了。
靖海侯捧着?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才道:“明天一早要?进宫,虽说朝贺无新事,可老?三媳妇你是第一次入宫,凡事要?多?留神。”
程丹若道:“是,儿?媳定谨言慎行。”
“如今不比从?前了。”靖海侯意味深长地感慨。
程丹若礼貌地微笑,没有接话。
靖海侯道:“你岁数轻,多?听多?看看没坏处。”
“儿?媳明白。”程丹若翻译这话,明天留意下宫里的动?向,多?掌握些?信息。
靖海侯满意地点点头?,打量她一眼,略微沉吟,招手叫了翡翠过来。
“去前院找青山,让他从?书房的红匣子里挑两?个好的来。”他吩咐。
翡翠应下,不一会儿?,小心捧了个荷包回来。
靖海侯递给谢玄英,也不多?说:“年节事情?多?,你们夫妻多?年未回京,少不得打起精神,好好走动?走动?。”
程丹若暗暗叹了口气,大家长发?话了,从?明天起,她也得出去应酬。
“父……”谢玄英想说她病还没好,却被她一个眼风剜住,顿时改口,“父亲说得是。”
程丹若接住话头?:“儿?媳知道了。”
他们的眉眼官司自然瞒不住靖海侯,他坐上头?,瞧得一清二楚,心里却分毫不奇怪——程氏若没点手段,哪能走到今天?而女人想要?做出点功绩,头?一个要?拿捏的就是自家男人。
至于他这个儿?子,别的都好,就是太?重感情?,程氏陪他从?北到南赴任,他自是念着?她的好。
遂装聋作哑,只低头?喝茶。
少时,道,“出去陪陪你们母亲。”
“是。”谢玄英和他也没什么父子闲话,立即起身告退,顺手将荷包塞进了她袖中。
程丹若垂手,在宽袖中捏了捏,小东西,但有点分量。
珍珠吗?
她不动?声色,小心藏好。
之后?的一个多?时辰,就是说闲话,听小孩哭闹又睡着?,喝茶吃饺子。
熬到子时,拜年散场。
回到霜露院,已经?将近凌晨1点,邻里间鞭炮声此起彼伏。
程丹若打了个哈欠,脱掉外衫,也不上床,直接窝在暖阁上,靠着?大枕头?,盖上被子,准备眯一会儿?。
谢玄英和她一样,躺到她身边,拆开了她搁旁边的小荷包。
“什么东西?”程丹若问。
“石头?。”谢玄英把里头?的东西倒在手心,数数数目,“青红黄各三颗,一颗猫儿?眼。”
程丹若:“……”
就是蓝宝石、红宝石和黄色刚玉各三颗,还有一颗猫睛石。
“你爹真是狠人。”她服了。
靖海侯冷酷、无情?、封建,但他是真涨工资。
谢玄英也很满意,给程丹若比给他更叫他高兴:“叫人加急去做,元宵怎么都要?戴上才好。”
“明天再说吧。”程丹若拍拍他的手臂,“睡一会儿?,三点要?起。”
“嗯。”谢玄英阖眼,又是一年。
两?人小睡了两?三个钟头?,很快被丫鬟叫醒梳妆。
谢玄英犹可,程丹若今天入宫朝贺,必须穿命妇冠服,全?副武装。
这一套有多?恐怖呢?
贴身穿中衣、衬裙、膝袜,皆是白色,然后?是竖领对襟长衫、十二幅宽裙襕马面裙,平时这样已经?可以出门了,今天却远远不够。
在这套衣衫外,再套一件大红织金蟒袍,金光灿灿,蟒纹栩栩如生。但这并不是命妇最?重要?的冠服,重头?戏是再往后?加的一件真红对襟直领大袖衫。
这件大袖衫的规格与品级密切相关,材质也有规定,程丹若这件前身长四尺一寸二分,后?身长五尺一寸,穿上后?只能看见马面裙的金色裙襕。
大袖衫之外,霞帔也是彰显品级的关键。
两?条霞帔,左右各一,云霞翟纹,下头?是钑花金坠子,怕搭在肩上容易掉,在肩膀处用?纽扣固定。
穿戴成这样,基本上行动?就只能慢吞吞的,绝对不能快。
可头?上还没穿戴呢。
先让梳头?娘子梳好发?髻,同时傅粉、描眉、画唇,戴上金灯笼耳坠。期间上了个厕所,却不敢喝茶,早点吃的也是干点心,白煮蛋和粗粮点心,图的就是顶饿管饱。
垫了肚子,确保不再有大动?作,再上冠。
一品诰命的冠用?金事件,珠翟五个,珠牡丹开头?二个,珠半开三个,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叶十八片,等等、等等。
总之,所谓等级,便是在服饰穿戴上做出区分。
二品以下四个珠翟,比一品少一个,分量还轻点,然则,就为了这点区别,人们都要?打破头?。
程丹若穿完这一套已经?六点钟了。
妆造无论何时都这么费劲儿?。
她缓口气,感觉脖子已经?断了,可自竹香往下,所有丫鬟都两?眼放光。
假如不算公侯伯这样的世袭爵位,或是入宫侍奉皇帝的妃嫔,一品诰命夫人就是全?天底下的女人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程丹若默默坐着?,吸气,呼气,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天慢慢亮了。
前头?传话,让程丹若准备出门。
她拿上象牙芴板,上面写了两?行小抄,缓步出门。
上马车,艰难。
好不容易把自己弄进车厢,柳氏进来了,还得挪挪位置。
柳氏道:“一会儿?跟着?我,不必紧张。”
“是。”程丹若决定省点力气,今天少说话。
靖海侯府离皇城很近,没一会儿?就到了。命妇没有坐车入宫的资格,在宫门口下车,步行入内。
大年初一的故宫,天阴沉沉的,眼看着?要?飘雪,有多?冷可想而知。命妇冠服头?戴翟冠,连围脖都不能戴。
好在羊绒衣已经?有了。
程丹若穿了件打底,细软的羊绒衣轻薄透气,锁住身体的温度,膝袜里有套着?羊绒袜子,比布袜子保暖得多?。
她搀住柳氏:“母亲仔细脚下。”
“我无事。”柳氏的身子骨比她还强点,反倒担忧她,“手怎么这般冷?”
进宫朝贺不好带丫鬟,也就没法携带手炉,但大家也不是没法子。柳氏将袖中的香熏球塞给她,这里头?装了香炭,不会洒出来,能提供一段时间的热量。
程丹若推了:“我手脚一贯是凉的,母亲别担心。”
说话间,别的命妇也下车入宫,柳氏不好多?说,只叮嘱她紧跟着?自己。
众人穿过清扫干净的广场,很快到达坤月宫。这是与干阳宫同在中轴线的大型宫殿,为皇后?居所,谢皇后?故去后?,此处便专用?于朝贺礼拜。
到了门口,尚仪局的两?个司赞就带着?下辖的女官上前,引导命妇站位。
除了服饰车马,站位也是等级制度的一大体现。
打头?的是两?位藩王妃,许意娘到得很早,也已按品大妆,满身锦绣立在前头?。她正值妙龄,又生有嫡子,正是最?风光得意的时候。
程丹若见着?她,心中便安定一半。
王妃之下是勋贵,公侯伯夫人按照品阶排位,安国夫人站第一个,承恩公夫人又次之。
柳氏朝她们看了一眼。
程丹若正奇怪,耳畔忽然传来典赞的轻语:“从?前都是承恩公夫人为左。”
噢?有意思。
安国夫人是柴贵妃的母亲,承恩公是已故的母后?皇太?后?的弟弟。承恩公夫人站在左面,乃是尊位,代表了柴贵妃家对皇太?后?家的礼让。
今天换过来……是谁的意思呢?
程丹若心念电转,朝典赞笑了笑,谢她提醒。
国公下便是侯,侯夫人不少,柳氏和昌平侯夫人谦让了下,最?后?昌平侯夫人扯扯嘴角,站到了右边。
这么看,侯府中还是以靖海侯为首。
侯府之后?是伯府,自有另一番计较。
等到勋贵们都站定了,之后?便是文武臣,左文右武,按品阶侍立。
文臣头?一个是杨首辅的太?太?,杨首辅有太?子太?师的荣誉头?衔,为从?一品,是以其?夫人亦是一品诰命。
接下来就是程丹若。
她表演了一番,请曹太?太?站前面。
曹太?太?是曹次辅的妻子,曹次辅为兵部尚书,正二品。曹太?太?婉拒了。
程丹若又请王太?太?,礼部是六部中最?清贵的部门,比户部的许尚书尊贵点,所以第二个请她。
别看王尚书喜欢谢玄英,又几度想娶程丹若做孙媳,王太?太?脸上却不见热络,神色冷淡:“尊卑不分老?幼,不必如此。”
“我年轻,实?愧不敢当。”程丹若再请许太?太?。
许太?太?和许尚书一样,是个滑不留手的人物,笑着?说:“你谦逊恭谨,我们心里都明白,可天家自有天家的规矩,你一昧谦让,反倒不好了。”
瞧瞧这话,多?么体贴善意,直接点明了她的用?意,又结束了这场表演。
无论程丹若心里怎么评价许尚书,都得承许太?太?的人情?。
她只好朝几位阁老?太?太?颔首:“冒犯了。”
便站到了杨太?太?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