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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正文 第268章 对峙中

所属书籍: 我妻薄情

    程丹若根本没发现谢玄英到了。

    她将轻重病人划分隔离,内心深处,早已做好重症死亡的准备。

    没办法,重症里除了少数是腺鼠疫的症状,其他都是肺鼠疫。因为最早没有及时控制,个别病人发展成了肺鼠疫,也就是黑死病,以飞沫传播。

    这在营地传染的病人,能?治得好才见鬼。

    除非给她大量抗生素,不然呼吸衰竭,休克而死,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两个病人,还能?抢救一下?试试,几百个人,根本不可能?。

    对于?这样的病患,她只能?给药,然后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她着重救治的,还是得了腺鼠疫的,也就是被判定为轻症的三百多个患者。

    为了救他们,程丹若绞尽脑汁。

    首先要来?大量陶罐,每个病人发一个,要求他们痰液全部吐到这里,不许随地乱吐,违者杀头。

    同时征用互市买卖的布料,用来?处理伤口秽物,擦过就扔,统一和尸体烧掉。

    其他的木桶、草席或者别的器具,放在阳光下?暴晒杀菌。

    药汤直接流水线作业。

    解毒活血汤计算好药材分量,大锅煮多人份,一碗一服,依照病情轻重,给与不同数量,加重了就再追加。同时,备好竹叶石膏汤、补血汤、承气?汤、绿豆山楂汤等辅助汤药,遵照每个人的病症增减。

    盐糖水补液也不能?忘。

    无?法静脉滴注,就每个时辰添一次,能?喝就灌下?去。

    “程夫人。”程必赢剃掉了胡子,却依然做胡人的打扮,用汉话?说,“有个病人肿包破裂了。”

    程丹若点点头。她不通蒙语,问云金桑布要会说汉话?的人做助手,当时,哈尔巴拉就叫了声“查干夫”,说让程必赢跟她去。

    查干夫就是程必赢的蒙古名字。

    这当然是好事。

    两日?来?,不少牧民对她为他们治病抱有疑虑,是程必赢反复解释,说都是云金桑布的意思,勉强让他们听话?。

    二人停在一处棚子前?。

    里面住着一对母子,母亲满脸通红,怀抱着腿上长?了两个包的孩子,焦急又警惕地看着他们。

    程必赢用蒙语说:“需要把肿包切开才会好。”

    这位母亲却很抵触:“已经?很多人死了,她谁都没有治好!汉人都没好心。”

    程必赢说:“她治好了汗王妃。”

    母亲不说话?了,嘴唇紧紧抿成一道缝。

    程丹若道:“和她说,不治就离开这里,是胡人求我救他们的,不是我倒贴上来?的,爱治不治。”

    程必赢配合地发了脾气?:“那就滚!王妃惦记着你们这群贱民,专门请大夏的人看病,你们居然不领情!”

    又朝外头喊,“把他们拖出去!”

    果然,这位母亲害怕了,畏惧了,跪下?来?恳求:“我不说了,不说了,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程必赢朝她点了点头。

    程丹若蹲下?身,示意他把小孩的腿掰过来?,自己则取出手术刀和纱布,切开脓包引流。

    引流的纱布蘸过盐水,小孩痛得大哭,但程必赢瞪他一眼,死死按住他的腿。

    程丹若快速做完,嘱咐道:“明天才能?拿掉,今天不能?乱动?,药还是一服分为两次服用。”

    这对母子自然是听不懂汉话?的。她取出药箱的炭条,走到门口,在原本大门挂的木牌上划了两条杠,如此,发药的人就知道该给多少了。

    又画一个圈,提醒她明天要过来?拆纱布,不然数百个病人,又没有病例护士,真记不住。

    才忙完,那边又有一个蒙古汉子高?喊几声,程必赢侧耳听了片刻,说:“有人昏过去了。”

    “几号?”

    “丙。”

    互市原本是一片空地,规划时,自然也怎么方正怎么来?。

    程丹若人手不足,所以第一天安顿下?来?,就将病人划分为甲乙丙丁四?排,让程必赢通知他们,每排自己选个头领,有什?么不好的,就高?喊一声。

    她走到丙排,蒙古侍女就用汉话?说了“十八”两个字。

    程丹若朝她点了点头。

    病区被蒙古军包围,不许汉人入内,云金桑布则派了四?个侍女给她,美其名曰伺候,实为监视。

    她也无?所谓,正好一排一个,当护士长?。

    病十八号里有四?个病人,他们来?自同一个部族,因为不放心汉人,不愿意分开隔离,非要挤在一起。

    其中年纪最大的妇人,神智不清,浑身抽搐,胡言乱语。

    程丹若赶紧刺针露手脚足弯处,放血急救。

    少顷,妇人转醒。

    程丹若道:“拿一碗生药来?。”

    生药方是专为虚寒之人备的,喝药前?可以喝,喝药时也能?追服。

    用的是雷公根、龙胆草、白茅根,又加上一些金银花、白菊花、马齿苋,一起放瓦锅里熬煮。

    程必赢赶紧吩咐侍女,侍女小跑到南门口,用生硬的汉话?对梅韵说:“花。”

    梅韵立即端了一碗生药给她。

    侍女端着药茶回来?,程必赢吩咐老?妇人的家人,他们倒是配合,扶起老?妇人喝了药。

    程丹若在门口的木板上画上一朵小花,证明老?人需要额外喝一服生药方,又在斜杠下?面添了两笔,一条实心线,一条虚线,为日?夜各加一服。

    忙完这个,终于?没人叫喊,她暗松口气?,刚准备回棚屋坐一下?,缓解双腿的肿胀和酸痛,忽然听见南门谁在大喊大叫。

    她探头一看,竟是一队蒙古兵疾驰而来?,为首的就是哈尔巴拉。

    程丹若闭闭眼,拖着灌铅的腿过去。

    未至门口,忽见对方一行人同时举弓搭箭,箭头精准地对准了她。

    程丹若动?也不动?。

    眨眼间,十来?支箭矢朝她飞来?,“嗖嗖嗖”落地,呈半圆状落在她半步之地,仿佛一个天降的牢笼。

    “要是再这么死人,”哈尔巴拉挥舞着弓箭,冷冰冰地威胁道,“我就把你射成刺猬!”

    程丹若深深吸了口气?。

    她已经?两天没睡觉了,所剩无?几的耐心和精神都给了病人。哈尔巴拉的挑衅,无?疑点燃了她暴躁到极点的情绪。

    所以,她大步走到门口,简单又力地给了他三个字。

    “傻比,滚!”

    前?两个字,哈尔巴拉没听懂,但“滚”肯定听懂了。他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

    “谁好大的胆子?”聂总兵策马而来?,中气?十足地质问,“小王子如此威胁我朝命妇,是想造反吗?”

    哈尔巴拉冷笑?:“死了这么多人,杀了她也不为过。”

    “他们的死不是我造成的,是你们造成的。”程丹若冷冰冰,“但凡小王子对自己的部民有王妃一半的怜爱,提早发现问题,隔开病人,也不至于?一人染一家,全家暴毙的惨剧。”

    哈尔巴拉怒极反笑?:“若不是你……”

    “这里缺医少药,小王子不管,这里缺少布匹棉花,小王子也不管,反倒是跑过来?威胁大夫,耽误我给病人治病。”她怒极反笑?,“你要是能?拿出财产,购买一些药材布匹,也好过像狗乱吠。”

    哈尔巴拉一直自诩是狼,哪里容易被人叫狗,当即便要抽箭。

    程丹若面无?表情:“射吧,这么多胡人给我陪葬,我一点不亏。”

    “小王子……”旁边的侍卫通汉话?,闻言颇为不安,“汗王妃说了,不让我们杀这女人。”

    可哈尔巴拉咬咬牙,却没放下?弓箭。

    说白了,生病的都是牧民,他眼里贱如牛羊的东西,反正云金桑布已经?病愈,牛马的死活,岂能?比得上他的脸面?

    今天,他放过了这个女人,以后人人都要笑?话?他是狗崽子。

    “滚开!”哈尔巴拉被激怒,反手抽出箭矢,瞄准了她。

    程丹若依旧一动?不动?,眼神平静,没有半点求饶之意。

    这种沉默,就是在逼迫他动?手。

    哈尔巴拉“啐”了口,拉开弓箭的弦,弯如满月。

    聂总兵也怒从心头起,伸手一招,身后的队伍“哗啦啦”散开,包围了哈尔巴拉带来?的人:“小王子敢放箭,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哈尔巴拉没有动?,他身边的人吹了一声口哨,霎时间,包围互市的蒙古兵们动?了起来?,纷纷朝这边亮出兵器。

    矛盾顿时激化。

    哈尔巴拉轻蔑一笑?:“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拦我。”

    话?音未落,便闻一阵马蹄。

    方向是从草原那边来?的,他以为是援兵,扭头去看,却发现是一个汉人,身着鱼鳞叶齐腰明甲,胯下?的马高?挑修长?,四?肢有力,通体黑色,微有白点,仿佛黑夜无?声落下?的白雪。

    那人驰马而来?,将一个黄金冠扔到地上,艳丽的珊瑚和宝石,在烈阳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

    哈尔巴拉面色骤变。

    土默特的女子都会戴各种发冠,但大多数人是银色的,只有云金桑布会有这样的黄金冠,纯金打造,缀有各色珠宝,独一无?二。

    “小王子敢动?我妻子,下?次我丢在这里的,就是汗王妃的人头。”

    谢玄英平静地说。

    四?周鸦雀无?声,空气?仿佛一下?凝固了。

    程丹若也愣住了,眉梢不自觉皱拢,但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她不能?露出一星半点的示弱,否则,必使己方的气?势落于?下?风。

    遂不言不语,冷冰冰地微笑?。

    然而,样子做得足,视线却快速扫过他全身。

    明甲的血迹不明显,似乎被擦过,但马身上深了几块,看样子就是血水侵染的。

    他肯定受了伤。

    严重吗?她以眼神相问。

    谢玄英却不看她。

    牧民死这般多,他早就料到胡人要发难。

    听斥候说,哈尔巴拉离开了营寨,他当机立断,带人从另一头绕出,直奔鞑靼的营帐。

    接下?来?的事也很简单,他在门口喊人,说有要事相告,请云金桑布出来?。

    云金桑布以为是朝廷有旨意,在宫布的陪伴下?出来?。

    结果,谢玄英话?说到一半,突然策马冲击栅栏,带人突入鞑靼的营寨,直奔云金桑布的脑袋。

    他出其不意动?手,竟然真的逼入十步以内。

    随后便是在范参将、李伯武等人的掩护之下?,夺走了云金桑布的发冠。

    “借王妃发冠一用。”他割断发髻,劈手拽下?发冠,而后绝不恋战,立即后撤。

    当然了,行动?说来?简单,实则十分凶险。十步的距离,不知遭受到多少蒙古兵的拦截,连宫布也亲自动?手阻拦。

    他权谋一般,却孔武有力,威猛高?大,谢玄英免不了受伤。

    但这都是值得的。

    发冠掷地,哈尔巴拉再愤怒,也不得不把弓箭放下?。

    因为他知道,假如真的杀了程丹若,云金桑布真的有可能?会死。

    汉人之中,有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复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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