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间和这个环境,绝对是不适合追过去的。杨绵绵就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觉得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把人救下山为妙。
荆楚已经给许央做了最简单的包扎并且上了药,但肯定是需要马上下山去医院,这里没有担架,他只能把人背在背上:“绵绵,你是跟我下山还是留在这里?”
“我记得路,我跟你下山。”杨绵绵立刻去拿背包和手电。
高睿也镇定下来:“我跟你们一起去,我有经验,也可以帮你搭把手。”
荆楚点头:“到村子里我们就能开车了,你们其他人收拾东西,等到天亮再下山。”
罗裴裴虽然担忧许央,但也知道自己去只能拖累他们,因此点了点头:“你们要小心。”
天黑路难走,又是山路,还背着个伤员,哪怕是经验丰富的高睿也心里完全没底。
这一次,杨绵绵拿着手电筒走在了最前面,荆楚背着昏迷的许央牢牢跟紧她,高睿在最后,但在他看来,这样能见度低的环境下,很容易偏离方向,没走一会儿他就不禁担忧:“我们会不会走错方向了?”
“不会。”杨绵绵回答得很轻快,“路肯定是对的,但下山好像比较难走,磕着我的脚了。”
荆楚嘱咐她:“走慢点儿。”
“没事,最多脚趾头肿了,晚了她就该没命了。”杨绵绵并没有放慢步伐,依旧努力辨认着环境带路。
高睿忍了十分钟,看到黑漆漆的看起来毫无变化的环境,实在忍不住问:“真的没走错吗,我怎么觉得好像绕回去了。”
白天的时候有指南针和地图,但现在什么都看不见,脚下也没有明显的路,偏离方向根本不知道。
杨绵绵耐着性子回答他:“不会,再过二十米有一棵松树,长得有点特别,有点像那个迎客松,你记得吧?”
高睿一愣:“记得,我拍了照。”他加快步伐往前走,果然看到了那棵很有辨识度的松树,这下他有点相信了,有点惊奇,“你夜视能力不错啊。”
杨绵绵埋头看路:“不怎么样,就是不近视而已,我只是记得路。”她顿了顿,像是想排解一下心中的不安,居然难得和高睿解释起来,“再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查过这里的卫星地图了,顺便找了找资料,翻了翻其他人来过这里的分享,对这边的地形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这个时候我大概有个初步的模型概念了,就好像你画画就画了个线稿,之后一路爬过来我就在不停增加细节,现在地图非常完整了,它在我脑袋里是一个3d的模型,我知道我们走到哪里了,捷径没法找,不够完整,但原路返回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高睿大概不能体会这样高智商人群的大脑,懵了一会儿,只觉得不明觉厉,默默噢了一声,总算不在怀疑了。
杨小羊在模型前不断观察,很满意地一推眼镜:“在失去听力的时间里,你的大脑比从前的利用程度提高了不少,古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是没有道理的。”
杨绵绵翻了个白眼:“言归正传,你觉得许央熬得到医院吗?”
“应该可以,她的身体素质不错,荆楚的急救也到位,而且没有伤到内脏,只要能止住血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没看荆楚很有把握么。”
“嗯,那你觉得是谁弄伤了许央?”
杨小羊的语气很笃定:“还用得着问么,线索已经很明确了:
1、馊掉的荠菜饺子(标签:许央最爱),拖慢了我们的行程,也降低了许央的行动力;
2、村长(标签:和哑嫂有一腿)送了酒,如果许央没有起夜,大概就是在睡梦中遭受袭击了;
3、从许央的伤口来看,袭击者的身高、力量都与哑嫂的情况相符合。
我猜,哑嫂原本是想那一天就对许央下手的,但很可惜,那天我们没喝酒,而且她没想到被许央发现了,旁边又有高睿,所以没有对她下手,所以今天她一直就跟在我们后面,趁我们最放松的时候想杀害许央,但是被海盗发现了。”
杨绵绵忧心忡忡:“也不知道海盗有没有事,她会不会对海盗下手。”
“海盗身经百战,对付哑嫂这样一个普通成年女人应该不成问题,但如果哑嫂有帮手就糟了。”
花了大约三个小时,他们到达了温泉旅馆,比想象中还要快一点,看来之前许央他们拉肚子的确拖慢了行程。
原本他们并不打算进旅馆,荆楚虽然没有杨绵绵的大脑分析的那么清楚,但凭借多年的经验也能推测出凶手是谁,可没有想到的是海盗居然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看见杨绵绵来飞快冲过来,冲着旅馆叫了一声。
杨绵绵说:“我去看看。”
“等等,”荆楚放下许央交给高睿搀扶,“我陪你进去。”
两人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荆楚上前一步挡住杨绵绵,这才推门进去,只见哑嫂的卧室里,一个赤~裸的男人倒在血泊里,头和脖子就剩下半截相连了。
杨绵绵看得差点吐了,连忙背过身去,借着昏暗的灯泡,她看清了这间屋子里的大致情况,一张破桌子,一个柜子,一张床,条件非常简陋。
她好奇地拉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一本被劣质的格子练习本,小学生写作业的那一种,她打开来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录取通知书,看日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可通知书依然被保存得很好,连边角都没有折起。
杨小羊感慨:“看来是家里没钱所以没法念大学,出去打工的时候被拐了吧,真可怜。”
杨绵绵感兴趣的是笔记本里夹着的另一样东西,一张报纸。她展开来一看,只见报纸半版都是许央的一篇报道,标题非常煽情《妈妈,你在哪里,我们需要你》。
“在xx省的xx村里,张红(7岁)和张烈(10岁)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爸爸说,妈妈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小小年纪的张红哭着对记者说,“哥哥说妈妈不要我了,但是我想妈妈了,很想很想。”
和张家兄妹一样的孩子,在xx村有一百多个,除去母亲已经去世的,绝大部分的孩子的母亲却是主动选择离开的孩子……
……
……
……
xx村的贫困,是造成母亲们出走的主要原因,有不少妇女在离开后改嫁了,当记者找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并不愿意回来,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当问起是否想念自己的孩子时,母亲们沉默了。
……
……
……
这个村子,是名副其实的无妈乡,天真的孩子们无法明白,为什么母亲要抛弃自己离开他们的家,当被问及是否希望母亲回来时,张烈说:“我恨她,她抛弃了我和妹妹,我永远不会承认她是我妈妈,我会带妹妹,会烧饭,会打草,会喂猪,我不给爸爸添麻烦。”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有妈的孩子才是宝。
妈妈们,你们听见了吗?别让孩子从小就失去母爱,回来吧,孩子们需要你!”
文章大约有三千多字,将村子的贫困和孩子们的可怜说得详细至极,许央的文笔着实不赖,可当杨绵绵花了半分钟读完这张报纸后,她只觉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许央就是凭借这个为村子找回了那些离开这里的女人们吗?那些原本就是被迫生育后代的可怜妇女们,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个地狱,却被她的“善良”和“母爱”重新绑架回了这个地方吗?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如坠冰窖,心有千钧重。
她把这张报纸折一折,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荆楚一拍她的肩膀,沉声道:“走吧。”
杨绵绵胡乱点点头,闷声不响跟着他走了出去,为了不引起高睿的恐慌,并没有告诉他里面发生了什么,稍作休息就继续下山。
让杨绵绵稍感安慰的是这回海盗也在身边,至于哑嫂所做的事,那一刻她无法判断对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杨绵绵和杨小羊说,“我觉得我可以理解她的做法,甚至换做是我,我也许会用更激烈的方式。这样的事情……太恶心了,恶心的不是许央作恶,而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事错的,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她的善良让我觉得恶心。”
杨小羊代表了她更理智的一面,所以它只是叹了口气,转移了这个不适的话题:“你觉得,哑嫂的目标就只有许央和村长吗?”
杨绵绵一愣,随即背后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我有一种很不妙很不妙的感觉?”
杨小羊也绷紧了脸:“我们缺乏犯罪心理的知识,现阶段无法分析哑嫂的心理状况和预测她接下来的行为。”
“会不会……还没有结束?”杨绵绵原本不觉得冷,但现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往上窜,脸上早有异样,只是太暗连荆楚都没看到而已。
杨小羊思考了几秒钟,提议:“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模拟一下哑嫂的经历,虽然结果与事实可能相去甚远,但是至少可以借鉴吧。”
“咦,我居然可以自己和自己玩儿模拟人生了吗?”杨绵绵十分惊讶。
杨小羊鄙视她:“傻不傻,计算机都能通过数据模拟,人脑当然也可以,不过我们以前没试过,试试吧。”
反正也是埋头走路,杨绵绵只需要分很少一部分注意力去辨认就可以了,她开始和杨小羊在脑内模拟哑嫂:
人设:
姓名:哑嫂
年龄:30~40
性别:女
学历:高中
性格:坚强(支撑了那么多年),聪明果敢(饺子、酒、杀人),反社会(???)
环境:
封闭的小山村,难以逃脱
重男轻女,买卖妇女是常态
非打即骂,没有人权
经历:
拐卖,毒打,囚禁,有被强~暴甚至轮~奸的可能,生过孩子(孩子呢?)
目前遇害者:
许央(间接造成她二次伤害的元凶)
村长(始终对她造成伤害的人之一)
最大目标:
人贩子
买她的家庭(“丈夫”、“婆婆”“公公”,不排除有共妻可能)
其他村民
杨绵绵只觉得越想越头皮发麻:“她既然对村长和许央下手,有什么可能会放过伤害她最多的人?”
她站定,不远处就是沉睡着的温泉乡,她看着黑暗中隐隐约约的房屋轮廓,只觉得脚有千斤重,一步都迈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