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着急。”简静笑眯眯地挽住他的胳膊,“和我喝杯咖啡好不好?”
巳蛇低头,看见肋下的一支口红。
这么近的距离,4.5毫米的口径也能杀人了,遂叹气:“好,当然好。”
简静微笑,仿佛艳遇的少女,直接把人挟持进了码头旁边的酒店套房。
“咱们上回见面的时候,说了什么来着?”她一关上门,立马发难。
巳蛇:“咳咳咳,什么?”
简静冷笑:“我对你手下留情,没有当众戳穿你就是偷假铜首的人,你当我傻,没猜到是你吗?”
“为什么认为是我?”他反问。
她道:“你当时根本不在房间里,之前说什么听到脚步声,都是你猜的。你一直在怀疑午马,趁机暗示我,但你太冒险了,我和人说过话,你却没听到。”
“咳,是吗?”
“大厅的监控出问题,工作人员几乎马上赶到,小偷是怎么离开的?”简静揭开被隐去的部分,补上最后一片拼图,“答案就是,他根本没离开,你以为我是一个人过去的,因为,当时你是昏倒的保镖之一。”
巳蛇微笑。
“你假扮成保镖,也许和午马他们是同样的计划,只是没想到有人代劳了,于是将计就计,假装晕倒,实际上却在我离开后,将铜首藏了起来。然后从拍卖室的那条走廊离开,这对你来说一点也不难,对吧。”
巳蛇说:“看来没把握的事,还是要少做,一不小心就露出破绽。”
“一开始,我也不能确定你有问题,托朋友打听了一下,据说最近有人在查海外文物的事。”简静道,“当然了,这只能确定你是红方。我还是有一点怀疑,毕竟假扮保镖可不容易,需要专、业、知、识。”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
“巧了,我就认识一个变脸和易容似的家伙,所以……”她拖长了声调,“我提取了玻璃杯上的指纹。”
巳蛇一顿,想起她递过来的那杯水。
“有人送过我一朵花,我很好地收藏了起来,顺便提取了指纹。”简静望着他的双眼,“你猜怎么着?”
“不用猜。”巳蛇说,“你没有当众说明白,我就知道你大约猜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摘下口罩,拨开发际线内的粘合层,撕下几片矽胶,有的略有些厚度,改变颧骨的位置,有的轻薄得如同面膜,仿佛双眼皮贴。最后从口中取出类似于牙套的东西,彻底改变了下半张脸的轮廓。
而这些道具一去,五官顿时大变样,眉眼已经无限接近于宗洵美了。
简静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遵纪守法的纳税人啊。”他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你管得太宽了。”简静说。
不管是公安机关还是其他部门,范围都没这么广泛。可瞧瞧这家伙,冷不丁就出现,还都藏头露尾的。
“公司业务多,我也没办法。”他耸耸肩,额角的皮肤裂出一道细纹,露出又一层伪装。
简静不冷不热道:“那你这次来是什么业务啊?”
“铜首。”宗野擡擡下巴,看向她的登机箱,“在那里吧?”
“敢情你们都怀疑我。”简静好气又好笑,主动把箱子打开,“你瞧,有吗?”
箱子里是衣服、化妆品和一堆小零食。
宗野眼中闪过异色,旋即沉思。
“你好像很失望?可没有我的话,你还把鱼眼当珍珠呢。”她把玩着手上小巧的死亡之吻,笑眯眯地问,“是不是?”
宗野笑了,问:“那么,要我怎么感谢你?”
简静:“易容的手艺能不能教一下?我可以付钱。”
“不行。”他说,“这不是普通人能学的东西。”
简静一时沮丧。她刚刚又抽了次卡,没薅到易容,只搞到了一个[技能卡·变声(初级)]。
[名称:技能卡·变声(初级)]
[内容描述:可通过改变发声方式,达到简单变声的效果,每次使用时间不可过长,以免损害声带]
[备注:无须道具,百变人生]
宗野笑眯眯地问:“你这么想要易容啊,想干什么?”
“总不会去抢劫银行。”她不冷不热地回怼。
“生气了?告诉我铜首在哪里,欠你一个人情,行么?”他商量。
简静摊手:“我真不知道铜首在哪里,也许只有死者本人才知道。”
“简小姐,别蒙我。子鼠既然不惜自杀,也要留下铜首,肯定不忍心它一直沉于海底,不见天日,肯定留下了线索。”宗野提醒,“没有我,你也不能这么快锁定午马和戌狗,是不是?”
简静考虑了下,眨眨眼:“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但作为交易,我想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为什么?”
“好奇。”
没别的理由,就想知道这狐貍精本尊长得好不好看。
宗野衡量了下,笑:“成交。”
“先看再告诉你。”
“可以。”其实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宗野只觉得有点有趣,“我去洗个脸。”
酒店的卫生间都是透明玻璃,简静也不担心他搞鬼。
卸妆的过程很快,和她平时的步骤没什么区别,只是用的东西不同,洗下来的也不止是粉底液,还有一些薄而透明的碎片,不知如何贴弄,居然能够将五官魔改成这样。
最后,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拿掉了,他掬水泼脸上,抹去水珠。
“好了。”他擦干脸,笑道,“和你第一次见没什么区别吧。”
简静:“……”
确实,现在的这张脸和“宗洵美”的样子有七八分的相似,一样美得惊人,但五官再像,一点细微的区别就足以令气质大变。
宗洵美是公狐貍精,举手投足间都是荷尔蒙的诱惑,正如其名,是个“美”。而此时此刻,却是他名字中的另一个字,“野”。
美而野性,像非洲草原上的豹子,矫健而危险的大型猫科动物,和狐貍一样美感十足,却随时随地会危及生命。
游走在悬崖边缘的刺激感,造物主的生灵之美,是野心勃勃的人类想要征服的物种。
危险的美,和诱惑的美又是不一样的味道。
“到你了。”他倚靠在玻璃门上,轻柔地催促她履行承诺。
简静回神,谨慎得很:“我怎么知道这一定是真的?”
“你可以捏捏。”宗野走近,友好地低下头,示意她不妨上手。
简静抱着实践出真知的严肃思想,捏了一把他的脸。触感真实,皮肤光滑,也没有什么变形的地方,是货真价实的血肉。
“好吧。”她信守承诺,告诉他三条线索,“第一、铜首不在游艇上;第二、铜首不在海里;第三、铜首不在我身上。”
宗野挑起眉头:“就这?”
“排除了三个最有可能的答案,还不够吗?”她伸个懒腰,收拢行李箱,“我得回家了,拜拜。”
宗野直起身,目光落到她身上。
他原本就靠在门边的墙上,这么一调整位置,登时拦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狭窄的通道无法绕过人离开。
简静立住,不动声色地问:“还有事吗?”
“有点舍不得让你走了。”宗野说着伸出手,掌心拢住她的后颈。
汗毛一霎竖起,身体的本能远比大脑更敏锐。霎时间,简静感受到了当初面对藏獒勇气时的凛冽感。
她摸向裙腰,但口红已经不在袋中。
“你偷我的东西干什么?”她问。
他的手顺着脊椎往下延伸,指尖一寸寸挪动,仿佛调情,但双方都知道,这是挟持中的搜身。
“我对这种小玩具没有兴趣,会还给你的。”宗野揽住她的腰,“把鞋脱掉。”
简静道:“地板是脏的。”
码头旁边的小酒店,卫生可不敢恭维。
“那么,我‘请’你到床上?”他好声好气地商量。
简静瞥过眼,蹬掉板鞋,直接踩到他脚上:“搜吧。”
宗野深深地凝视着她。
简静毫无惧色地与他对视。
“我知道不在鞋里。”宗野却笑了。她的鞋是旧的,尺码肯定合脚,若鞋里塞了东西,走路的姿势必然大变。
“你到底认为我藏了什么?”简静好奇地问。
“不知道。”他审视着她的针织长筒袜,意有所指,“我只相信你的700万没有白白浪费。”
简静抱住手臂,维持住身体的平衡,心想,搜得出来,我管你叫爸爸。
宗野搜得十分仔细,可见平时没少自己干这类事。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现在交出来,你可以拿回钱。”他提醒,“不然,我只能继续了。”
简静眼角抽搐,这是怀疑她把东西塞进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她利落地警告:“敢摸下去,后果自负。”
宗野不动声色:“我可以用别的方式,你觉得呢?”
她不假思索:“滚。”
两人僵持住了。
简静有恃无恐,也没察觉到歹意,半是好奇半是无所谓地和他耗。宗野却像是存有顾忌,思索片刻后,笑了笑:“那真遗憾。”
他俯身捡起鞋,轻轻磕了磕,放到一边:“要我给你穿上么?”
“搜完了?”简静套上鞋,讽刺道,“这回不会再拦我了吧。”
宗野道:“当然。不过在此之前,把东西还给我。”
简静无辜:“什么东西?”
他握住她的手腕,从她的手心里拿起一枚硬币,若无其事地塞回裤袋:“没有零钱,不方便坐公交车。”
“那你也把东西还给我。”她说。
宗野将口红塞回她的裙袋。
“哼。”简静提起箱子,正准备开门,背后却又传来声音:“对了。”
他走到她背后,将定位仪的贴纸沾到她的胸前:“你忘了这个。”
简静:这男人真难搞。
“下次可别再这么粗心了。”他低头,嘴唇印在她的耳廓上,声音轻不可闻,“再见,兔子小姐。”
门“啪嗒”一声,猛地合拢。
脚步声远去。
宗野拿出手机,发了个名单过去。
半天后,回复:
[山本健(代号寅虎)检查完毕,无异常]
[金仲元(代号辰龙)检查完毕,无异常]
[侯建国(代号申猴)检查完毕,无异常]
[许心珍(代号未羊)检查完毕,无异常]
[Adela·Carter(代号戌狗)、Robert·Lee(代号午马)检查完毕,二人为古董盗窃犯,已被警方扣押]
[ChanJiahua(代号丑牛)检查完毕,无异常]
[马海山(代号亥猪)检查完毕,无异常]
[郑翠芳(代号酉鸡)检查完毕,无异常]
[简静(代号卯兔)检查完毕,无异常]
五日后,国家博物馆。
早晨九点钟,馆长按照惯例,准时到办公室。他习惯性地泡了杯普洱茶,打开电脑,准备看早间新闻。
才坐下,忽然感觉到办公桌下有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个包装严实的纸箱子,上面写着“捐赠物品”。
馆长皱起眉,给博物馆捐东西的人不少,但很少有这样塞快递盒里寄过来的,看起来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不过,给国家捐东西的心是好的。他放下茶杯,吃力地捧到桌上,心想:这分量够重的,应该是什么铜器吧。
拆开封条,里面一堆报纸,再翻翻,老人家的血压“噌”一下高了。
这、这这这……真的假的?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他掀起衣角,用力擦了擦老花镜,戴上细看。
一只羊首铜像,静静躺在报纸堆中,沉默地散发出历史的晕光。
流落百年,终归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