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前男友
蒋萤回到学校后又在宿舍休息了两天,独处的环境让她的大脑冷静了下来。
在医院的日子里,她和陆之奚共处一室,只要不聊及敏感话题,他们之间好像总是环绕着一种具有危险的、迷惑性的温馨氛围。
陆之奚将他们的现状称为一种游戏,蒋萤一开始觉得荒唐,到后来竟然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她想让陆之奚对她脱敏,陆之奚想借机让她沉迷,就看到底是谁高估了自己。
周四上午,蒋萤精神彻底恢复,开始处理学业上的事务。
她的邮箱在这段时间积攒了不少邮件,导师林教授已经发来了对于她论文的最后一点意见,而程蕴仪教授主持的课题组也即将周五开组会。
在确定自己已经痊愈之后,她在周四跟程教授确认自己可以到现场参会,随后花了一整天时间看组会材料和读文献,终于算是找回了正常生活的节奏。
蒋萤在周五下午两点准时抵达京师大的校园。
北京高校各有各的美,相比华大中式古典园林般的校园风景,京师大更像一处浪漫静谧的大型花园,蒋萤去年四月多来这里听讲座的时候,丁香、郁金香、蔷薇花开遍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是三月,虽然早晚还冷,但下午时阳光遍地,已经有了早春独有的蓬勃气息。
当她按照地址找到会议室的时候,现场已经有不少学生到了,正在围绕着程教授聊天。大家互相见过面、打过招呼后,程教授门下一位博士生开始投屏主持会议。
“由于我们课题组研究的是特定干预手段的效果,所以目前还在继续寻找合适的被试”
这次组会主要是初步介绍课题组当前的进展,包括被试招募的情况以及后续研究工作的分配。蒋萤正认真听着,静音的手机屏幕上接连蹦出了十几条消息。
她以为是什么急事,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她爸爸发来荷兰的照片。
今年过年的时候,荷兰就被蒙绍带回了成都,给蒙绍爸妈养着。照片里的荷兰颇有种回到奶奶家的气质,整只猫胖了一圈,像个大白馒头。
蒋志文给她展示完荷兰的照片之后,又问她忙不忙,想跟她聊聊。
蒋萤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在此前蒋志文基本不会记得主动问候她,今天怎么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她还是简单回复:「爸,我在开组会,会后再跟你说。」
结果一退出微信,蒋萤就看见了另一条由蒙绍发来的消息。
「你知道你爸今晚带着你妈跟我爸妈吃饭这件事吗?」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一时间气血上涌。
王歆竟然还没死心。
其实在王歆再次出现后,蒋萤曾经有过犹豫。
她已经成年了,父母之间怎么样,她的确可以甩手不管。但她不相信王歆和蒋志文之间还留有多少真感情,他们不过是想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罢了。
可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还带着个生病的小孩,那日子能变得更好吗?
在蒋萤看来,这是个愚蠢的选择。
组会结束后,她给她爸发了一条消息,第一次直白地告诉他别再抱有幻想,要好好自己过生活。
「这么多年了,你妈妈一直想得到你的原谅。」
蒋志文以为她仅仅是因为对王歆心有埋怨,才反对他们在一起。
看到这条消息,蒋萤都要气笑了,恰好组会的资料里有在中国治疗一个孤独症儿童需要花费的金额估算,她直接把这个结论告诉了她这个糊涂的爸。
结果蒋志文沉默了片刻,又发了一条消息:「萤萤,爸爸孤独了那么多年,你也体谅一下爸爸吧。我听老蒙说,你有蒙绍公司股权,反正都是一家人」
蒋萤看见这条消息时,大脑空白了一秒,随后理解了她爸话中的意思。
她没想到蒋志文竟然想让她也帮忙养孩子。
一瞬间,蒋萤被一种强烈的愤怒和失望环绕,脑子里闪过很多质问的话,指尖微微颤抖,却打不出一个字。
有人忽然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她收起手机,回头看过去,是程教授。
“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课,急着走,想跟你聊几句,有没有打扰你?”
蒋萤迅速调整好表情,冲她露出个笑容,“您说,我不忙。”
“其实没什么大事儿。前两天你在微信上跟我说你得了流感,我就想着你免疫力低,要多锻炼,想建议你之后找项喜欢的运动,游泳、羽毛球、乒乓球哪怕在学校里跑跑步都行。”
程教授说话温声细语,看着她的目光充满关切。
“运动不花多少时间,你这周末就去,如果你愿意,到时候可以跟我报告,我给你发个小红包当奖励!”
蒋萤怔怔地和程教授对视片刻,心里刚才升起的那股激烈的情绪像是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抚平了。
她神情瞬间柔和下来,冲程教授笑了笑,“谢谢您。”
*
“共依存”,曾经是蒋萤最不想提及的三个字,当俞斯言在分手那天委婉地提示她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点秘密被戳穿的窘迫。
这个心理学名词,精确地描述了她和蒋志文曾经的关系——她竭尽所能地去帮助蒋志文走出酗酒困境,去给他关怀与爱,然后近乎掏空了自己,使自己失去了一切关于爱和幸福的感知,成为一个沉迷于付出行为的上瘾者。
而蒋志文作为一个父亲,似乎对女儿曾经遭受的困境一无所知、漠不关心,并将一切作为理所当然,现在还得寸进尺地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如果蒋萤还停留在当初大二的状态,也许她看见蒋志文发出的消息后,会悲伤、痛苦,然后在不忍心之下答应他的要求。
所以当她冷淡又坚决地发出“想都别想”这句话的时候,蒋萤意识到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自己的确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蒋萤坐在宿舍里,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电脑屏幕上。
从京师大开完组会回来,闲着无事,她准备开始写毕业论文的致谢部分。
一回顾过去,百感交集,可开始打字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篇毕业论文从大三结束的暑假开始构思到大四下学期成稿,总共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也伴随她度过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因为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怀,她被糟糕的家庭掏空的身体,又在被逐渐地填满。
而在她得到的所有的关心和照顾中,偏偏陆之奚又是给得最多的那一个,就连这篇论文能取得理想的样本数据也多亏了陆之奚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打招呼。
假如没有陆之奚,蒋萤确信自己总有一天也会走出来,但定然没有这么快。
假如陆之奚当初没有选择离开,她也确信他一定会成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支柱。
可是人生没有假如。
在这段她极为狼狈的日子里,给得最多的是他,突然离开的也是他。
按照学院公布的时间表,答辩前的终稿提交时间在四月初,而答辩时间安排在五月中旬,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才需要把终稿发出。
指尖敲击键盘,删删改改半天,怎么写都感觉不合适,思绪也变得乱糟糟的。
蒋萤叹了口气,把目前的版本保存,打算过几天再说。
临睡前,陆之奚还是照常给她打电话。
听蒋萤突然感谢他帮忙论文问卷的事情时,他有些意外,随后道:
“萤萤,你不用感谢我。如果你能把我的东西看做你自己的,把我为你做的事情当成理所应当,我会更高兴。”
在下午经历了蒋志文那件事后,蒋萤此刻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泛起了一股难言的酸涩。
可就在这时,电话那头的人忽然又说:“如果你要感谢我这件事,不如送我一个本子吧。”
蒋萤还沉浸在情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本子?”
“对,有你在封面亲自绣着心形图案的本子。”陆之奚进一步提出了详细的要求。
她觉得这个描述有些奇异的熟悉,回忆了片刻,忽然想起这是年前她送给俞斯言的礼物,随即不敢置信地问:“你又去打听我和俞斯言的事?”
“那天你不让我的人看袋子里的东西,我只好托人问了他的舍友。”
陆之奚淡定地说着,完全没有一丝打探他人隐私的羞愧。
见她不说话,他声音变得有些沉闷:“只是一个本子而已,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份?”
蒋萤哭笑不得:“首先,你不用这种笔记本。其次,这是我在和斯言恋爱的时候送给他礼物,我送你一份像什么话?”
在大多数时候,陆之奚都表现得非常成熟稳重,但只要话题一落在他的敏感点上,藏在他身体里的小孩儿就冒了出来,开始不讲道理、不论事实地为自己没得到的东西而沮丧。
不过这回,陆之奚也不像之前那样情绪激动了,而是用语气表达他的不满和委屈,等听她主动提起在医院说好的见面约定后,声音又变得轻快了起来。
“去网球场见面吧。”
蒋萤惦记着程教授的建议,又想到陆之奚曾经是网球运动员,打球时两人站在球网两侧,也能避免不合适的接触。
可蒋萤作为门外汉,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叫自动发球机的东西。
周六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子落入室内网球场。这里暖气充足,光线明亮,因为地界宽敞,说话还能听到回声。
陆之奚穿了一身白色T恤、运动短裤和白色球鞋,浑身洋溢着青春朝气,正认真调试着发球机的参数。
“以前你进行网球训练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用过这个?”
蒋萤错愕地问。
“这是给新手用的。”
说罢,他起身拿过一旁的球拍,走到她身后,高挑的个子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身前。
“来,我先教你握拍。”
蒋萤犹豫道:“我还是找个教练吧。”
他微微一笑,“我现在还不方便见其他人,这次出来,我让老板清场一天。现在场地里只有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