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番外十(7)
这句腹诽也被孙鲁班下意识地给说了出来。
这个猜测怎么说呢……从脑回路上来说很符合乔桓对她的认知。
“东海麋氏子弟并非没有前来乐平书院就读的吧?”
乔桓这么一说,孙鲁班又有点犹豫了。
是哦,她所说的没什么问题,东海麋氏的确并非无人前往乐平书院就读,也未曾做出需要隐姓埋名的举动。
这让她将自己的后半句猜测理由又给吞了回去。
按照孙鲁班所想,麋和穆听起来还挺像的呢。
而且从乔桓平日里所表现出的生活做派,绝非寻常家庭可以供养得出来的。
提到有钱,头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麋氏。
但正如乔桓所提醒的那样,东海麋氏是曾经将人给送到乐平书院来就读的。
那不是别人,正是麋竺的亲妹妹。
如今对方早已自此地毕业,从兄长的手中接管过了和阳安长公主合作服装行当的工作。起码在乐平期间,对方是没有任何一点隐瞒身份意思的。
倘若乔桓真是出自于东海麋氏,她难道会比麋竺的亲妹妹更有隐藏身份的必要吗?
只怕是没有的。
“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乔桓开口,打断了孙鲁班的思绪,“不过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这里面还真有生意可做。”
孙鲁班眼皮一跳,“你不会真打算……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的。”
“我知道啊,”乔桓从容答道,“现在又不是那等为了积攒军资必须不遗余力的时候,我们何必浪费自己的进学时间来从事这等事务,但也不是说无法从中受益。你不是都说了吗?东海麋氏。”
孙鲁班目瞪口呆地看着乔桓极有行动力地在这场马术课结束后便开始写建议书,又将其中一些该当由提建议之人考虑到的事情和选择麋氏告知此事的缘由都给罗列了个清清楚楚。
不得不说,乔桓此人在写起话本的时候或许是还欠了几分火候,在写起这等正经文书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她的年龄尚处稚嫩。
可若要乔桓说的话,如果识字课本都是一部分奏折,哪怕是最白痴的家伙也能达到她今日这情况的。
眼见邓艾脸上似有几分忧心之色,乔桓又道:“不必担心麋氏欺人。东海麋氏虽有从龙之功在手,甚至因此位列轩辕阁之中,但要想彻底由商转政,起码需要三代之功。反观乐平书院之中能有奇巧心思之人,难保不会在学业有成后为陛下所器重,贸然将想法占用并无好处。何况,人人均知我……我穆淮序,他们何必做这等画蛇添足之举,平白招惹来一个麻烦。”
“当然,并不是说往后有这等算盘的时候,都能寄希望于合作者乃是善类,比起所谓的乐平书院学子同款——”
乔桓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便如同陛下所行所思所用,均为天下人效仿,我等既以成为新一代中精英为目标,自然也当成为后生标杆。”
孙鲁班拊掌一笑,“不错,若是说,此物为孙鲁班所好,因其为陛下之股肱,争相引来效仿,是要比这泛泛而指的乐平书院学子强得多。”
“不过我们还有得学呢。”乔桓甩了甩手中那张信纸,非常果断地往孙鲁班这里泼了一把冷水。
但怎么说呢,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有了一个指望,便比什么都强。
何况她们也很快收到了一番正向的收获。
乔桓她们本人确实不能贸然离开乐平书院,为了防止学生离校出现什么问题,但送信出去确实是无妨的,又因麋竺的妹妹麋思正在并州,这封信很快就送到了主事之人的手中。
麋竺心有七窍,格外明白如何揣摩各方的心意,这位在乔琰当政的背景下方有在外任职、主事一方机会的麋三姑娘也不逞多让。
她的目光在信末落款的穆桓二字上掠过,想到这几年间乐平书院内所传的流言,和两年前兄长曾经在家中聚会中不清不楚说过的几句话,眸光中露出了几分了然。
这“穆桓”的身份,大约已是呼之欲出了。
而她在信中所提及之事……倒还当真有可为之处。
自跨海航行带回橡胶树到如今,已有十年了。
十年的时间足够种植在交州的这批橡树脂取代海航带回的原材料,承担起橡胶在各方生产中的应用,东海麋氏在其中也投资了相当一笔钱财,按照陛下所希望的那样承包了整块橡胶树林,并将盐渎的地盘尽快归还。
以北方胡人十岁可骑马,北地将士子弟也当有此魄力的情况来看,这橡胶头盔的市场确实不小。
且不说在将其打上了乐平书院同款的卖点后能否擡高此物的身价——
将其用在其余各处上,也未尝没有市场。
只是之前,此物的成本颇高,远不如其他,但现在经由“穆桓”提醒,确实是该当提上日程的。
麋思年纪尚轻,却如同当年初来乐平的麋竺一般,是个成功的商人,在想清楚了这一点后,她当即做出了几个决定。
在早前,麋氏之中便已有说法,在她能承担得起损失的范畴内,各项举措不必事无巨细地向着家中汇报,所以此次她也干脆来上了一出先斩后奏。
其一便是与她的下属沟通,以最快的速度设计出一款在抗震之余,也能最大限度减少橡胶和其他填充材料消耗的头盔。
其二便是上表天子,愿为并州各处煤矿铁矿捐赠三万之数的头盔,以换取这等保护头盔的独家售卖权把控在麋氏的手中,尤其是这个“乐平书院同款”的商标。
其三便是回信于乔桓,表示自己愿意将此番行动后所得净收益的一成长期交给她们,可以签订合约作为保障。
同时,因这想法乃是出自于乐平书院的马术课,不若由东海麋氏出资,将数匹纯血大宛马的幼崽作为礼物送给她们,提前祝愿她们能马术有成,驰骋疆土。
以乔桓的身份,要想拿到这样品相的马并不难。
这天下之间品貌最佳的域外神骏都会先呈递给陛下。
麋思显然是知道这一点的。
但她依然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决定。
在麋竺随后获得了消息赶赴并州后,对其做出疑问的时候,她是这般说的,“既然兄长已经肯定了我做出的猜测,对方确实是那位小殿下,那么我想,她既然隐藏姓名来到乐平书院就读,必定是想要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打开一片天地,在与之相伴作战的马匹上也是如此。”
“陛下的那匹朱檀马乃是太原王氏所赠,如今小殿下的这匹马出自我东海麋氏,又何尝不是一种呼应呢?”
乔琰的那匹马是在解决了蝗灾之后收到的,现在乔桓也算是为人解忧,得此收获,正如麋思所说,对格外尊敬母皇的乔桓而言,正是个最合适不过的礼物。
“兄长教导过的,送礼不在于贵重,而在于送到人的心坎上。”
麋思笑了笑,问道:“你说是吗?”
怎么不是呢?
起码乔桓在收到了这份礼物后,在心中将这位麋三姑娘往红本本上记了一笔。
因乔桓才是头一个将这等橡胶头盔派上用场之人,她所拿到的那匹乃是其中品相最佳的,完全没有引发其他人的怀疑。
当然,早前就已从家中得到回信的郭奕、诸葛恪两人,还是不由对东海麋氏的手段油滑而感慨两句。
听到郭奕叹了口气,诸葛恪问道:“你要是羡慕,其实也可以上去结交一下。”
反正家里只是说让他们没必要像是司马氏一样自作聪明,又或者是以其他方式太过刻意地与对方往来,又不是说他们两个真要完全消失在乔桓的面前。
混个脸熟总是无妨的。
郭奕耸了耸肩,“叹气又不代表是在感慨这个,也可能只是对天下有钱人为何不能多我一个的唏嘘。”
“再说了,对我等而言,只要看清楚这位准继承人到底是何种心性能力也就足够了。这已经是我等在书院内就读的第六年了,反正也不打算在此地继续深造,自然是离校,等到最有把握的时候参与科举考核,本就不会和她有太多的交集。”
郭奕平日里颇有和他父亲学出来的懒散样,但看问题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大凡君主,又有一个出色继承人的情况,或许希望臣子能对继承人尊重并高看,但也绝不希望他们会将继承人放在她的前面。
他和诸葛恪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
他们既有将小殿下认出的眼力,又还保持着一段距离。
也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最后一年了,别这么给自己没事找事。
可惜,郭奕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他在乐平书院中的最后一年,其他人却没有给他这个浑水摸鱼的机会。
乔琰早在三四月间就下达了让将领前来此地巡讲的计划,按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这其中还有一个刚从绥州回来的吕令雎。
绥州这地方吧,说事多也行,说事少也成,但对于一个精力着实旺盛的武将来说,光靠着自己的积威令各方臣服,还是稍微无趣了一点。
恰逢此番前来乐平书院讲课,唯恐天下不乱的吕将军先是向陛下请调绥远城的虎牙将军也前来乐平一趟,随后朝着这些前来听讲的学子宣布了此番的“游戏规则”。
讲什么作战方略和行军经验,哪里有让他们亲自实操来得印象深刻呢?
与其板板正正地在这里硬讲,吕令雎想想都觉得自己没这个口才,还不如带着这些学生打上一场对抗赛。
一三五年级为一方,由她带领。
二四六年级为另一方,由吕布带领。
决战之地,正在书院以东的一段太行山岭中。
好巧不巧的,乔桓、孙鲁班、姜维、以及五年级的邓艾,刚好在一方。
郭奕、诸葛恪作为原本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六年级生,在对面。
“你们干嘛这个表现?”夏侯渊的第三子夏侯称也在此地,朝着另外两位好友看去,不无疑惑地问道,“虎牙将军确实有可能不太听从你二人的计划,但要是我等的年龄优势还不足以让我们应对此战,那还有何本事往后步入朝堂?”
“叔权啊……”郭奕看着这位能一箭杀虎的同学,开始思索对方现在的一无所知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却只说道:“算了,就这么着吧。我也想看看对面的本事。”
情况也没想象得那么糟。
等到吕布前来和他们会合的时候,郭奕觉得自己应当没有看错,在对方脸上写满了没能辩驳过女儿的郁闷。
想想都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吕令雎觉得自己比吕布强,所以带这个一三五年级,吕布才不服老,不想占这个便宜,可惜因为此次活动的主导权在吕令雎的手中,没能将她说服。
这份郁闷换成旁人,或许就是不痛快了,可放在吕布这等脾性的人身上,便是实打实的战意。
哪怕他已年过五旬,早不复当年的盖世豪迈,也并不影响郭奕做出这样的判断。
在他和吕布单独商谈了一阵后,夏侯称所怀疑的“吕布会不听指令”之事也已不复存在了。
因诸葛恪的行动不太灵活,郭奕决定由一路守静,一路游走,分别由诸葛恪和他统领。
由他郭奕配合吕布和夏侯称等人的主动进攻,以充分发挥这两员虎将的战斗力。
虽然为了防止在这场军事对抗中出现人员伤亡,在众人所携带的箭矢和武器尖端都做了钝化的处理,还裹上了棉花和布团,以布团上的彩色粉末击中咽喉、头部以及心脏等要害或者是完全擒获作为淘汰标准,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但这两人的武力在郭奕的盘算之中依然能够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乔桓等人前段时间对于张牛角的采访居然能在此时起到功效。
那本黑山聚义的小说还因为种种原因,被迫停留在只写了个开头的状态,乔桓搜寻的素材却着实不少。
而张牛角这人,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挺有本事的。
为了证明自己当年在入侵乐平的时候其实是有得手机会的,张牛角愣是带着乔桓等人走遍了这片山岭之中的坑坑洼洼,用他在已经入户乐平后在山中搜寻物资的经验,将这一带适合于藏匿、伏击的地方全部指给了她们看。
当然,这种马后炮是不是足以说服乔桓另说,反正在此刻,乔桓、姜维、邓艾几人都对这一片如数家珍,起码比起大多数时候活动区域只局限在书院中的人要清楚得多!
吕令雎本就是想要看看乔桓的统帅之才,只是念及她到底年岁尚小,还不到能跟人正面搏斗的年纪,需要有人从旁策应,故而将自己放在了打手的位置上。
饶是如此,在看到乔桓以最快的速度提出了利用她们几人的优势做出了人员调配,并做出了打游击的计划后,她依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欣慰。
她未能有幸得见陛下早年间的风采,却好像能隐约从这位小殿下的身上窥见几分。
不过此刻不是她因这份感慨而有所迟疑的时候,她颔首朝着乔桓点了点头,“那便由你指挥了。”
一年级生和二年级生通过讲座资格考核的本就少之又少,几乎不必考虑有什么低龄孩童拖后腿的情况发生。
乔桓也算是这乐平书院之中的风云人物,加之有邓艾作为媒介,最具歼敌战斗力的几人很快被她给遴选了出来。
随后她则做出了一道指令。
虽然是要打逐个击破的主意,但在此之前还有另外一条优先,那便是擒贼先擒王。
“你说的这个王应该不是虎牙将军吧?”吕令雎抱臂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人以最快的速度分为了主次进攻以及从旁策应的四路,又听乔桓说起这擒贼先擒王之说,当即问道。
“不,我说的是郭奕。”乔桓回道:“诸葛元逊若行于山岭之中过于醒目,郭伯益却可以,若先将其击败,要破吕奉先和其余众人,有龙骧将军在,我等无忧也。”
吕令雎又问道:“可我听说,你们之中还有一人有口吃之疾,在这等游弋作战中你可能保证,指令会绝无一点迟缓地下达?”
“我可以。”回答她这个问题的,不是吕令雎而是邓艾。
要彻底让他在开口之时,不会流露出任何一点异于常人之态,光靠着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乔桓让他采用的边写边念忘乎所以之举,还是有些不够。
可当他陆续尝试了什么以口含石子来锻炼,提前撰稿反复演练,努力说服自己忘记这等病症等方法后,邓艾也已从中归结出了不少技巧。
比如说,他可以用尽量准确而精简的方式来传达自己的指令。
吕令雎:“另外——”
她这另外二字还没说完呢,另一头就已经响起了孙鲁班的声音,“我先说啊,我真的不冒进的,不要对我有什么奇怪的印象。”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打岔,吕令雎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面前这些少年人里有些还得用孩子二字来形容,但在她们身上所表现出的通力合作之态,着实让人见之心喜。
恍惚之间倒是让她想到了她还在乐平书院时候的时光,想到他们也曾经是在插科打诨之中试图让陆议融入他们中间的。
时间一晃而过,都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行,信你们。”吕令雎说道,“要是让我输给虎牙将军丢了面子,我就去跟陛下哭诉,让我多留在这里几日,按照训练将士的手段让你们提前长长见识。”
她这话里到底是真有这等想法还是仅仅在开个玩笑,以在场几人的聪慧不会听不出来。
乔桓笑道:“那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这还得算是一场有准备的仗呢。
在两方交锋的指令从山脚下下达的那一刻开始,吕布这方队伍便陷入了天大的麻烦之中。
他们那些神出鬼没的敌人将这山地之间的地形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动不动便抽冷子给他们来上一招。
吕布和夏侯称快被绕晕了也没逮住两个人,反而是本以为自己能跟上他们二人脚步将这两人指派得当的郭奕,在追捕的过程中不知觉跟那二人之间拉开了联系。
他刚觉不妙便忽然被一把拖拽进了周围的枯叶丛中,而后便见数人一拥而上,在将跟着他的几人给制服了的同时,他遭到了堪称泰山压顶的可怕攻势。
郭奕差点没被这一下给压得背过气去,只能勉强从这几人的缝隙之中看到,藏匿在此的这一队人手,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乔桓!
显然她很清楚,她该当做的不是在这样的一场交战中还非要当个显眼的角色,而合该扬长避短,以确保己方的胜利。
他虽不知道为何长在洛阳的乔桓,会提前对这太行山脉有着这等熟识,但参与这场比赛的任何一人都不会甘于凭借着作弊来取胜,是郭奕完全可以确定的事实。
这确实是他技不如人。
不过——
“我说……”郭奕努力把自己的声音发了出来,“我已经被淘汰了,你们能不能不要按着了!”
别搞得他好像还能逃走一样,给他这种特殊“优待”。
这都算是个什么事!
为什么他父亲可以在当年前来并州的时候得到陛下的飞马来救,甚至没少将其作为君臣相得的开端在他的耳边嘀咕,而他就得被小殿下率领的人按住,来上一出以头抢地啊!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作者有话说:
郭奕:我本来想以后和陛下在官场上相见,结果她先在战场上打爆了我的头QWQ
诸葛恪:你现在知道,吃胖一点还是有好处的吧。
乔桓:都举起手来!
笑死,这一代的君臣相识方式都非常简单粗暴啊(你。
明天早上九点见,还剩最后三章就彻底完结(搓手手)感觉看到了希望的曙光。